“我就是看看,别错过了我们要追的人。”那“陈老大”眯了眯眼,目光锁在了车帘上。 车里比外面更暗,龚昶一双眼从帘间缝隙打量他,越觉得棘手,对方有八人,他们只有五人,还有一个得护着,硬拼吃亏。何况几人都还在草棚里,根本不清楚外面状况。万一对方堵在门口放火,自己的人反而跑不掉。 龚昶握了握拳,计较着不露面人估计是不会走,一咬牙撩开车帘,眯了眼道,“外面的吵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她原本生得小巧,这会儿糟乱了一头发,倒像极了一个家仆。 “你们几个,对,就你们,堵着我们做什么?要休息前边儿十里有客栈,我们没钱才在这儿住了,怎么还要来抢地儿么?”龚昶一口外地口音,说话利索得倒像个不讲道理的村妇,舒桐一听心里悬得老高,就怕她有点闪失。 阗悯听着外面响动也醒了,舒桐往人嘴上一按,阗悯便明白地点了点头。虽看不见外面,可这深夜,听声音还是一清二楚的。 只听得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哎哟,这小娘子生得不错啊?来让爷摸上一摸,爽上一爽,爷就走怎样?”外面马蹄声,脚步声响起,舒桐听着那人竟是下了马,往车的方向去了,手中握紧了剑,就想冲出去。 阗悯一拉舒桐手腕,摇了摇头,龚昶并没有指示他们怎么做,他相信龚昶的判断,绝不会比舒桐差。 少女见来人是个面白无须的儒生,一双倒三角眼,手里握把折扇就朝她脸上挑,心中呸了一声,默道就这厮还配拿扇子。她从小见惯了王孙贵胄,一个比一个倜傥风流,更把扇子同相貌绑在一起,仿佛只得岫昭那般的人才配使这等风雅物件。 只见龚昶极不“识趣”地拨开那把折扇,口中啐道,“奶奶怕把你那话/儿/给爽歪了,还没生个崽就断了香火。” 随行几人爆出一阵讪笑,阗悯舒桐才知这群人中有几个女人。那“老陈”不耐烦道,“江上志,你平日里除了找女人还会做什么?” “女人?怕是男人也使得。”一个女声戏谑道,丝毫不顾这儒生模样的人脸面,“等你爽完了,正主儿也走了!” “不若跟马万离将就将就,凑一晚得了!哈哈哈。”这笑声的女人却十分豪迈,手中握了一双峨嵋刺,腰里别支竹笛,只把先前那不男不女的妖人当女人说,那姓马的汉子脸上却不见怒,勾了手指挽着长发打圈。 龚昶这方倒足了胃,想着实在避不了只有出手,那江上志犹不死心,伸了手就往龚昶身上来,“小娘子,要不你跟我们走也成啊?”他一心想着淫/秽之事,竟想把龚昶带走,找个地方苟合了抛尸。 龚昶正有些忍无可忍,忽听得一个声音道,“嚷嚷什么,谁碰我娘子?”阗悯一下没拉住,舒桐拔了剑从草棚里走了出去,见着外面一群人也是心底一凉。他突然伸手挽住龚昶的腰,讨好道,“大晚上的出来,你就不怕动了胎气,这娃娃可是先生口里的文曲星,要好生伺候着。” 几人听得他一说,便有些兴趣缺缺,没想龚昶竟是个有孕的,身边汉子就是他男人。 龚昶一愣,随即怒道,“你怎么现在才拉完,姑奶奶都被人欺负够了。”她手上却环住了舒桐那只搭在腰上的手,拉扯在了小腹上,“记着你这个不成器的邋遢爹,以后要多疼你娘。” 舒桐一边听她说一边点头谄笑赔不是,末了警惕地盯着那一众人,当真护妻心切得很。 那江上志转身撩起车帘看了一眼,见里面也没人,向“老陈”摇了摇头,又准备去查那草棚。 龚昶的心提到嗓子眼儿,就想去抓子午鸳鸯钺。哪知舒桐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里面新鲜着,香的很,这位是有这爱好?” “你?!”那江上志道了声晦气,嫌弃得跟见了瘟神一般,白了舒桐一眼,赶忙跳了开,对众人道,“你们要去你们去!”他说完自顾自地上了马,连对龚昶的兴趣也没了。 他这一说,还有谁想过去?只看“陈老大”皱了皱眉,一挥手,都各自上马。 先前嘲笑江上志的那个豪迈女子道,“小姑娘好生休养着,以后生个大胖小子。”她一夹马腹,口中念叨,“真龌龊,脸皮子丢到老家了。都走吧,赶路要紧。”她这一声说完,众人稀稀拉拉地跟着走了。 龚昶见人走远了,才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适才她总觉得有道目光盯着她,说不出的难受,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低头看舒桐那只手还在身上扒着,生硬道,“舒护卫,人已经走了。” 舒桐盯着那条官道,生怕人打转回来,听得她说才回了魂,把手收了回来,期期艾艾地道,“诶……多有得罪,那个……实在是……” “龚昶明白,舒护卫好应变。”龚昶年纪虽轻,面上却没有世俗女儿家的扭捏,“出门在外,难免遇到此种情况。” 舒桐见她没有生气,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姑娘那口音学得真是像外地人。” 龚昶淡淡一笑,“那是我家乡话,已经好久没有说了。” 舒桐想着她或许不想提起过去,也没有顺着聊下去。阗悯推了车出来,适才听着两人对话,还真有点儿意思,禁不住对舒桐使了个眼色,笑了一笑。 舒桐脖子刷地红了,咳嗽一声,“那些是什么人?这么大半夜的……” “要是没有料错,应当是冲公子去的。”龚昶的目光落到阗悯身上,“天亮之前,怕是就会赶上王爷他们了。”
第55章 岫昭懒洋洋地靠在马车里,解下的配剑扔在一旁。看着那柄剑,又想到阗悯,便问林宣,“你说阗悯会使枪会用弓,那会使剑吗?” 林宣被他一问,倒是有些愣,“应当会。舒统领不是佩剑的么,小王爷大概也是会的。” “这么说本王以后要跟他比剑,还不一定能赢?”岫昭眉尖挑了挑,依旧慵懒。 林宣想着自家王爷好端端地又想哪出,低头答道,“王爷的剑术造诣已非一般人能及,纵然小王爷再长几岁,怕是也赢不了。” “你说的倒是实话,这些年本王玩归玩,剑术还是没落下。”岫昭看着自己右手上起的薄茧,与叶凌对阵时用力过猛还差点磨破,笑着吹了一口气。琢磨着阗悯长大几岁是个什么模样,忽然有些期待。他转念又想到阗风,若是长成阗风那样……还能不能赢?这位将军从小给岫昭的印象太深,以至于长大之后还有些敬畏。“除非阗风活过来,要不本王怎么会输。” “是,若阗将军在世……小王爷毕竟是阗将军的后人。”林宣拍马屁拍了一半,又转了个向倒向阗悯。岫昭一双眼瞪了他一眼,他就不能好好说话? “哼,他长不了那么快。” 仿佛预见了阗悯的将来不好过,林宣心里倒有些同情。“王爷此行打算?……” “去云滇治好他,收入王府,本王要这个将军。”岫昭说得理所当然,林宣难道看不出来? “王爷准备了多少筹码?”折本的买卖林宣从来不做,岫昭也没干过,但是阗悯这趟出去,风险委实太大了些。云滇安氏与大祁素来不和,国境处也时常冲突,十年前朝中就有讨伐上疏,只苦于阗风在北,没有合适的将领,国内又受了几次旱灾,朝中赈灾自顾不暇,前线的粮食辎重差些断了,皇上再无心分兵,便一搁好多年。 “本王此去也算是‘门当户对’,她安氏皇室既然有秘法,酬劳总是可以商量的。”岫昭心中虽知阗悯此事不好办,但也别无他法。眼下难的倒不是身后几个杀手,而是安氏会提什么条件,他薄唇微抿,一张脸上也现出几分踌躇。 “王爷。”林宣依旧对此行颇不理解,“王爷图的什么?” 岫昭仰起头,瞅着车顶喃喃道,“是啊……本王图什么?”他想起阗悯那张倔强的脸,笑得甚是无奈,连自己色/诱都不行,这小兔崽子只能施恩了吧。“林宣,本王这是在赌,赌他会成为阗风一样的名将。”岫昭依旧不知道自己这感觉怎么来的,仿佛很早之前他就认定了这个事实,现在只是跟着这个感觉走罢了。 “这赌也太难了些。”在大祁两百年多年的历史里,阗风也就这么一个。短短三十年,岫昭指望又出一个? “不论难不难,皇兄确是让我执白先行了。”岫昭一双眼有些光,“原本我与他旗鼓相当,这一让,指不定……” 林宣见岫昭又陷入沉思,心道这许多年过去,正泫非但没有磨平他的心气,反而让人更沉稳,他终究会踏出那一步。他钻出车厢,上马向身后望了望,行到一众人末尾,向一旁侍卫道,“后面那几人还在跟没有?” “回林掌柜,还在。只是现下天暗了有些看不清。” “呵,倒真是好耐心。”林宣不明白岫昭为何不调转头收拾了那几人,就慢悠悠地让他们一路尾随,这是耐心着钓大鱼么?但跟着的人是舒服了,前面的人却得警惕着一路不安生。 “林宣。”岫昭撩开车窗布幔,冲着后面喊了一声。 “王爷?”林宣打马上前,却见岫昭一脸落寞,正想问怎么回事,岫昭开口道,“上来,谁叫你下去了。” “……” 岫昭在车上百无聊赖地擦起了剑,不好玩也得拉着林宣一道,“这一路太乏味,过来陪本王说话。” “……”林宣这时真是奇怪岫昭为什么不让兰璟亭跟着来,那样的话这一路他也不用这么伺候主子。 岫昭那剑明晃晃地映着脸,一转方向,把林宣也框了进去,“你之前和舒桐说什么了?” “……”岫昭也没看他,林宣心里默默擦了把汗,想着那会儿果然是他去了西厢,他还对舒桐瞎说了一通岫昭不喜欢阗悯的鬼话。这是闹哪般……也不知舒桐会不会与人说,万一被岫昭知道,他这良苦用心不就白费了么。 林宣不说话,必然有猫腻。岫昭脸上显出些趣味的神情,“说,不说今儿就别下去了。” “…………”这位而立之年的掌柜一叹,“王爷可以先回答林宣一个问题吗?” “问。” “王爷喜欢小王爷么?还是只是因为王爷手下缺这么位将军?” “这是两个问题。”岫昭抿紧了唇没答,在林宣以为他终于放过了自己的时候开了口,“你见过本王陪谁睡过?” “…………”仿佛受了什么刺激,林宣一时怔了,“我与舒桐说王爷不过是……” “阗悯并不要本王喜欢。” 岫昭侧过脸,车内的气氛一时尴尬起来,林宣憋着气,又缓缓吐了,听得岫昭又道,“你这么说,或许是件好事。” “…………”林宣仿佛看到岫昭走上了一条荆棘遍地的路,这个天之骄子竟也一尝了“求不得”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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