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冰缓步走下台阶,阗悯看着她的手。她一只手上裹着白纱,手指似乎是缺了一根。 岳冰抬起那只伤手道:“我不立下重誓,他们不会信我。所以……” 所以她断了一指。 阗悯对她的印象改观了不少。虽然这是为了她自己,不过她愿意回来,只能说是为了叶凌了。留在清音阁,她至多只是断一指,可跟着他们,她的前途是渺茫的。 岫昭听着没有完全信她,又问她道:“他们让你独自在这养伤?” 岳冰的腿伤没有好,又失了巨鹰,显然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杀手。 岳冰点头道:“是,一开始他们就送我来了这里。我日日怕你们进城,没想到……哎……” “为什么怕我们进城?”林宣抓到了话头,“是他们在此有埋伏?” 岳冰道:“确有埋伏。城墙上夜里都有专门的人守着,就是要等你们自投罗网。我只敢放出一只鸟去,想给你们些警示。” ………… 岫昭的脸变了色。冷道:“我们能注意到它,别人如何注意不到?……你怎么就能肯定,没有人跟着我们回来?” “我……”岳冰道:“它一向会躲藏,不会往人多的地方去。不过王爷说的有理。” “希望如此。”岫昭短短说完,转而拉了阗悯的手道:“我们走。” 穆言道:“王爷让我留下问个清楚。” 林宣不知这种时候穆言还较真要问什么,劝他道:“先离开,日后可以找着时间再回来。” 穆言望了望岳冰,为难着点了点头:“好,不过我相信她不会说谎。” 岳冰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从前在陇西钱庄的时候,虽没与穆言说过清音阁的事,却经常请教感情上的事。穆言知道她为情所苦,时常开导她。如今岳冰意外与叶凌拜堂,生米煮成熟饭,如何肯再放下?这种感觉,只有他们这种求而不得的人才会明白。 几人刚打算出门,走在前头的林宣忽拦着人道:“外头有人!” 岫昭凝神听去,外边果真有一人脚步声由远而近,不过步伐粗重,不似个高手。岫昭身形一动,侧身靠着大门,随时准备出去。一只手忽将他拉了回来,岫昭刚想训斥,转头看清是阗悯,又把口里想说的咽了回去。 阗悯把人护在身后,不想岫昭出去冒险。林宣望着岫昭,指了指门口,询问要不要出去。三人犹豫间,那脚步声越发近了,竟停在了大门外头。 林宣发觉自己的手里在冒汗。 众人心神俱紧,突地平地一声惊雷,外头“哐”地一声巨响。林宣岫昭耳目灵敏,几欲被震聋,纵是阗悯稍逊,也惊得浑身一跳。外边一个男人声音响了起来:“天寒地冻,早睡早起——”紧接着又响了几声连续的敲锣声。 林宣张着眼,心道原来已经四更,这是更夫在敲锣报时了。他刚刚松懈下来,却见岫昭阗悯依旧盯着大门。林宣陡然惊醒,这更夫在门口敲锣,并没有往前走。 他留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岳冰低声急道:“王爷赶紧进来避一避。” 岫昭迟疑着看向她。 林宣忽架起岫昭,也不管他如何做想。阗悯会意,配合他一起将岫昭架着往暗处走。岳冰伸手抚着石灯,将石灯顶部的圆球转了半圈。机簧启动,内里大厅中起了一阵隆隆声。林宣听出声音来自底下,蹲下便去掀房间正中的地毯。果不其然,下头有一条一人宽的石道向下延伸。 外边岳冰的声音传来:“快进去。” 岫昭杵在门口不愿动,只见穆言略一犹疑,先下去了。 林宣知道他有顾虑,不过既然穆言信岳冰,或可以赌一赌:“王爷快走吧。” 岫昭现在要将穆言从下头拖上来已是不能,只得一同下去了。走到一半脚下打滑,心道要遭,却被一只手稳稳抓住了后领。 “小心些。”阗悯此刻正在岫昭身后,才下两步便见他向下滑,赶忙将人抓住。 岫昭心道侥幸,站稳了才道:“被你这么拎,真有点儿捉小鸡的意思。” 阗悯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跟着他后头速速下去了。林宣走在最后,半身下到地道里,才发现岳冰并没有进来的意思。他当下也不敢多问,将地毯依原样盖在头顶上,等着石板合上。 岳冰听着里边没声,手中再将石钮转了一圈,将地毯下的通道合上了。 这头林宣眼里刚变得漆黑一片,就听着有人踏到自己脑袋顶上。 上边儿的人来回走着步,掩饰不住的焦急。那脚步一轻一重,像是受了伤。他忽想着岳冰是受了伤的,这脚步八成就是她。奇怪的是刚才的打更声现在已经听不见了,林宣一直有留意,更夫的锣声的确没有再响过。 岳冰的脚步还未停,林宣便听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靠近,像是有不少人进屋。林宣手指触着头顶石板用了些力,石板纹丝不动,这才放心下来,将耳朵凑了上去。 林宣歪着头,贴着石板虽不怎么好看,却能将上边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只听一个女声道:“你那只鸟呢?有人见到它飞回来,还带了几个人?” 这声音甜却不腻,林宣一时也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那扁毛畜生晚上飞出去采食,行踪我哪里知道。它天黑便出去,现在没见着回来。你忽然上门来,说得这般不明不白,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这声音是岳冰的,她又是和谁说话?林宣摸不着头脑,忽而腰上被人拍了拍。林宣转过头,见岫昭手里端着豆大的一盏灯,凑了过来,似是想要听一听。 林宣正想侧身让他,却发现这下边实在太窄,难以挪得开身,只得摇了摇头。阗悯此时也凑上前来,把岫昭夹在中间上下不得。 三人挤着大眼瞪小眼,岫昭虽是不悦,手却攀着了阗悯的肩,人往他那头靠了过去。 再怎么难受也得往好受的一方靠吧,岫昭的行为暴露了想法。 阗悯见他靠过来,肩上的重量陡然大了不少。岫昭食指贴着他嘴唇,嘘了一声。阗悯这时只怕一退发出声响,只抱着人动也不动。岫昭忽地吹熄了灯,将灯座搁在了一边儿空处的石阶上。 林宣一愣,不知自家王爷想做什么,只得集中精神听头上动静。 岫昭微微一动,重心骤然往前移了不少。阗悯脸上温温热热,这才意识到岫昭趁黑把脸贴了过来。他口中长长吐了口气,心道岫昭时时这时候也不知道严肃些。 岫昭摸黑到他耳朵边,细细道:“抱好,别发声。” 林宣听着上边那甜声又道:“没什么事,只是我和人夜夜守着墙,你在这儿好吃好住,吃里扒外可不行。” 这次两人隔得进,都听清楚了,阗悯道:“是傅……” 岫昭一点头,脸离开他脸,口对着口啄了一下,成功让阗悯闭了嘴。 “你带着这么多人来,可是想着人捉赃?我说我没见过,你让我怎么办?” 傅筝冷笑一声:“你可别忘了你的那只手指是如何断的。问心无愧,就让我搜一下吧。” 她二人原本都是洛子芸身边的亲信,只是正泫坐过岳冰的巨鹰,对她的好感多于傅筝。傅筝在这事上再怎么努力也于事无补,毕竟她没有更多的方式去接近正泫。 ——难得这次岳冰犯了错,可她一剁手指发誓,洛子芸便饶了她。这点傅筝怎么都想不通,洛子芸不轻易处置她,显然也看在了巨鹰的份上。可今晚碰巧,岳冰又被她逮着了。 兔年初一啦,大家新年快乐~
第274章 阗悯心中顾虑重重。他们所处的地下室只有两间小室,一眼望到头,所以方才他与岫昭下去查看,很快便回到入口。里边存放有一些杂物,看来只能做个临时藏身点。这时候几人不能出去,也不知对方什么时候离开。 岳冰的声音传来:“你要搜便搜吧,只是别碰坏了这里的东西。他们赔不起,你也赔不起。” 这处小院是岳冰的私人宅邸,从前洛子芸来过,正泫也来过。至于有没有赏赐过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岳冰以此做挟,众人一时都不敢轻易动手,只等着傅筝说一两句。 傅筝是洛子芸临行前授命,暂时接管垝城事宜。洛子芸前两日接着一封书信,急匆匆带着清音阁的精锐往源城去了,只留下了稍弱的分堂主。在她看来,源城的危险比岫昭和阗悯大得多,也重要得多。正泫已经派出了李龙吟,可李龙吟的行军速度太慢,源城要是丢了,她这个接着信的皇后也难以说得清楚。 ——何况那的确是正泫的字。 傅筝面色铁青,冷道:“搜。要是坏了东西,我自会与娘娘请罪。” 岳冰站在厅内没动,只是眉头微微一动。她脚下正好是那张织毯,不偏不倚地“踩”在林宣的脑袋上。 傅筝睨着岳冰道:“你要是敢藏着人,可就不是烂一两件东西的事了。” 林宣听着上边儿声音忽大忽小,傅筝带来的人当真在各处搜他们。声音持续了相当长时间,林宣只觉得他们不嫌累,他这好久没动,老腰都酸了。 阗悯和岫昭依旧还在原位置,只是稍稍往下挪了一点儿。林宣得监视着上边动静,也不敢跟着他们活动。 岫昭在暗处不知吃了几回阗悯的豆腐,靠着他肩低声道:“悯儿觉得他们会不会发现这儿?” “要发现了,就神仙难救了。”阗悯心道己方四人不堪一击,纵然不是清音阁全部的人在这儿,要脱逃也几乎不可能。 岫昭低低笑了起来。“你这么清楚,还不让我多碰几下。” “…………” 阗悯轻抓住岫昭的“狼爪”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这时候也无需多想。” “你自己可以不想,但是别阻着我想。”岫昭心里怦怦直跳,阗悯在身边只是稍微缓解了一下紧绷的情绪,不做点儿什么,他实在难熬得很。 是他带阗悯进城的,追着鸟来这儿也是他的意思。现在万般后悔,却又无法改变现状。 阗悯实在拿他没办法,把人紧按在肩上:“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 “胡说,我怎么会怕,我几时怕过?”岫昭胳膊架在阗悯肩头,手臂一展向下扣他肩胛,下巴落在他肩上。他自己未曾觉得,可在阗悯眼里,他的情绪大多数时候是稳定的,开始不安就是怕了。阗悯伸手一下下轻拍在他背上,像父母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这种不同于恋人的安慰方式让岫昭渐渐安稳了下来,呼吸逐渐变得平缓。 “以前我娘总这么哄我,我也只记得这个了。”阗悯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一点儿,望着岫昭的脸。地下室此刻依旧密不透光,但他们仿佛能看到彼此脸上神色变得安宁。 “悯儿以后也这般哄我吧。”岫昭又靠到阗悯身上,耍赖一般的不愿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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