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夜阑目送他离开,才屏退下人,问道:“说吧,什么事?” 陈昊义又将来意说明了一番,离开前,小心翼翼地将纸皮包住的一点零嘴交给他,暗中从袖中取出一张房契,压低声音道:“这是我城北的一处宅子,大人若是喜欢的话,拿去当个闲宅都行。” 赵夜阑似笑非笑:“陈大人这就见外了,我说过了,这事最后做主的是皇上,可不是我一两句就能说动的。” “赵大人谦虚了,这样吧,您只需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这宅子便是您的。”陈昊义冲他挑挑眉,笃定他只要肯在皇上耳边吹吹风,别为其他人助力就行,再加上自己的资历,这个位子就是唾手可得的。 “如此……难为你三番两次来拜访,那赵某就却之不恭了。”赵夜阑将房契接过来,如沐春风地目送他离开,左右无事,便让小高收拾收拾,去城北看一看这宅子。 难得这两日都是晴天,温度也有上升的趋势,轿子里还是燃了一炷安神香。 小高在他腿上放块薄毯,掀开帘子,看了眼外面的天气,喜道:“快点暖和起来吧,这样大人身体就会好起来了。” 赵夜阑闭目养神道:“哪那么容易好。” “大人今天情况就好了一些,一上午就只咳了十三次。”小高道,“是不是因为和将军去操练了的缘故?” “不是。”赵夜阑摇头,他宁愿相信是天气的缘故。 “说到将军,我觉得他是个好人。他早上遇见我,还特地问了我的名字,听覃管家说,将军知道府里每个下人的名字。”小高说。 “这就是好人了?”赵夜阑扯了扯嘴角,“那你说,我是不是好人?” “你当然是了!” 赵夜阑看向外面,有百姓看过来,认识他的人都吓得后退几步,生怕冲撞到他被捉去大牢。 “你看,没有人觉得我是好人,所以你的判断有误。”赵夜阑笑说。 “那是他们有眼无珠。”小高给他捶腿,“像你这样杀人还替人收尸的好人可不多了。” 赵夜阑闷声笑了笑,似乎戳中了他的笑神经,止不住地放声笑了出来。 “是何事让夫人如此高兴?”窗外忽然冒出燕明庭的脸庞。 笑声戛然而止,赵夜阑看向阴魂不散的人:“你怎么在这?” “出来办点事,隔着老远就闻到夫人的味了,特地来看看,果真是你。”燕明庭跟着轿子走了几步,随后喊了一声停,径自入了轿。 “谁允许你上来的?”赵夜阑不悦道。 “那就有劳夫人高抬贵手,让我借坐一下吧,让我也尝尝这轿子舒服的滋味。”燕明庭双手环胸,背靠着轿子,发出满足的喟叹,“哟,还有吃的。” 眼见着他要拿碟子里的梅子,赵夜阑伸手拍开他的手:“脏手不许动我的东西。” “忒讲究。”燕明庭啧了两声,收回手,往窗外看了眼路线,询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赵夜阑反问:“你要去哪?” “我左右无事,可以陪你到处走走。”燕明庭优哉游哉道,顺手把佩剑抱在怀里。 赵夜阑盯着那把剑看了半晌,听见外面响起一阵阵尖叫声,看了一眼,喊道:“停轿。” 三人站在一家店门前,一个男人被几个彪形大汉扔了出来,正好滚到他们面前。 男人痛哭流泪地顺势抓住赵夜阑下摆,抬起头瞧见是个文文弱弱的公子哥,求助道:“帮帮我,借我一百两,我等会赢了就还你一百两!不,我还你一千两!” 赵夜阑看着自己的衣服被他一双脏手揉皱,抬脚踩在他脸上:“松手,区区蝼蚁。” 小高马上把人拖拽到旁边的角落去了,燕明庭不禁多看了两眼,随后看着店铺外挂着的幡布,一个大大的“赌”字在正当中,里面时而响起一阵喧哗声。 “你来赌坊做什么?”燕明庭问。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赌了。”赵夜阑抬脚就走了进去,燕明庭落后两步,待高檀去而复返时,才故作自然地问道,“高檀,你们大人原来就打算来赌坊吗?” “不是啊。” “那你们是去哪里?” “不知道。”高檀挠挠头,“大人的行为最是捉摸不透了,经常是出门办一件事,却转头就去办了另外几件事。” 这小子看起来憨厚老实,说话也是时而呆傻时而精明,燕明庭竟分不清是真是假,只好先跟进去看看情况。 青天白日,赌坊里就人来人往,这是京城最大的赌坊,不少人从这里赚得盆满钵满,亦有更多人倾家荡产,含恨自尽。但没有人会生出同情之心,权当看个热闹,就去进行下一场赌局。 赌坊里每个人的情绪都被放大,七情六欲好似被洗劫了一遭,满脑子都只剩下“输”和“赢”两个大字。 燕明庭一进去,便一眼发现了目标,癫狂吵闹的人群中,赵夜阑清醒冷淡地坐在一张桌子前,浑身上下都是值钱的玩意,引人侧目。 这些赌徒鲜少关心天下大事,一见到富家子弟来赌坊,便会不自觉上前围观,好看看最后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赵夜阑选了个最简单的方式,只押大小,但是出手阔绰,一出手便是一枚价格不菲的玉佩。 “大。” 燕明庭从人群中挤进去,站在他旁边,见他气定神闲地下注,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低声问高檀:“他是不是经常来?有把握吗?” 小高还未答话,就听见庄家喊道:“小。” 燕明庭:“……” 四周的人“嚯”了一声,开局就输这么多,讨论声渐起,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赵夜阑又从腰间取出另一枚玉佩:“大。” 庄家摇了摇骰盅,打开:“小。” 接连几局,赵夜阑都押了大,无一赢局。 有人按捺不住,专门和他对赌,赢了不少,其他人有样学样,纷纷押小。 不远处另一个输得叮当响的人听说此事,也挤了过来,见到端坐在一方的人的相貌时,大吃一惊。 普通人可能不认识,但他可是右相之子李遇程,自然是对赵夜阑有所了解的。赵夜阑在朝堂上处处针对他爹,一直让他怀恨在心。 他暗中观察了一会,渐渐被赌局给吸引,发现赵夜阑每局都在输,暗自嘲讽他不过是个冤大头罢了,明显庄家都使诈了,赵夜阑还回回押大,一点不知道变通,这不是白白送银子嘛,还以为赵夜阑多厉害呢,原来是个傻子啊。 赵夜阑连输二十几局,身上带的值钱东西都输光了,庄家问他还继不继续,四周的人都在起哄。 越是这时候,只要旁人一拱火,就越容易不管不顾地跳进坑里。 燕明庭见赵夜阑明显决定赌一把的神情,有些好奇他还会拿出什么东西来押注,谁知下一刻,赵夜阑十分自然地把他手里的佩剑夺过去,往桌上一放,豪气道:“大。” 燕明庭:“……” “你这剑值不值钱啊。”有人质疑。 “这剑乃燕明庭燕将军常年佩戴的物件,你说值不值钱?”赵夜阑道。 闻言,众人一惊,纷纷从赌桌上挪开视线,看向他旁边身姿挺拔的男人,越看越觉得器宇轩昂,自带威严。 “可是传闻中,燕将军不是相貌丑陋吗?这位兄台,怎么看都不像是……” “就是就是,我以前就听说燕将军肥头大耳。” “你在糊弄我们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庄家却提议拿剑去问问上头的人,赵夜阑点头同意。 约莫一刻钟后,庄家返回,拱手道:“确实是大将军的佩剑。”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一时竟不知该先惊讶于燕将军竟然生得这般英姿飒飒、潇洒不群,还是惊讶于燕将军居然也来和他们一起赌博了? “等等,如果他是燕将军,那你又是谁?”有人问道。 此话一出,吵闹的赌坊有一瞬间的安静——试问燕大将军在这新婚第二天,会陪着哪个男人一起来赌坊,还甘愿立在身旁,献出佩剑呢? 众人心里头都冒出了一个答案,神情各异地盯着他。 赵夜阑淡淡一笑,没有回答,转头看向庄家:“可以开始了吗?” 一回到赌局上来,大家又重新聚精会神地盯着桌面。有胆大的人下了一点小赌注,押小,更多的人却是不敢下注了。 大家盯着骰盅,片刻后,一阵惊呼:“又是小!” 在众人放肆嘲笑的声音里,赵夜阑起身黯然离场,却被一人撞了一下。 “还以为多厉害呢。”李遇程傲慢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忘了自己今日也已经输得精光,还暗中押了两把小,全靠赵夜阑才勉强赢回一点零用,“等有空了,敢不敢跟小爷来赌一局?” “随时恭候。” 赵夜阑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片刻,却被燕明庭挡住了视线:“你就这么把我的剑输了?” 赵夜阑耸耸肩,走到赌坊门外,头也不回地说:“愿赌服输,你若想要回来,就去找赌坊的人要吧。拿出你的身份压一压,没人敢收大将军的东西。” 燕明庭负气离开,赵夜阑心情颇好地去了附近的酒楼,没银两结账,便在雅间坐了一会儿,一个装扮成店小二的人主动送上了银子:“大人,这些东西您拿回去吧。” 赵夜阑挑挑拣拣,拿回几锭银子结账,将玉佩还了回去:“生意做得不错,这些就赏你们了。” “谢大人,那这把佩剑……” 赵夜阑扫了一眼,没好气道:“放在你们那里就是,别让我再看见它,谁来赎都不许给。” “是。” 赵夜阑心满意足地看着那把剑消失在视线中,手指在茶杯上点两下,又问:“李遇程最近经常来坊里?” “是的,按照您的吩咐,时不时让他赢几把,他才来得很频繁。”那人问道,“……需不需要咱们直接点?” “不必。”赵夜阑想起李遇程那狂妄自大的态度,笑了笑,“还未到时候。” 现在没有了烦人的燕明庭,按照原计划,他又去城北转了一趟,见那宅子不错,这才踩着黄昏的暖晕回到将军府。 “你回来的正好,跟我去一趟校场。”燕明庭迎面走来,拉着他胳膊就要往外走。 “去做什么?”赵夜阑一听到校场二字,就脑仁儿疼。 “操练。” “我不去,你给我松开!” 在大门口一拉一拽的,这种任人拿捏的感觉十分讨厌,赵夜阑恼怒不已,顺手抽出门口侍卫身上的剑,还未举起来,脖子就一凉。 燕明庭动作更快,抄起另一个侍卫的刀,抵在他脖子上,笑问:“你是不是又想用这招?” 赵夜阑垂眸盯了半晌,默默把自己手里的剑送回剑鞘里。 燕明庭挑眉:“去不去操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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