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家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対方就停在大门外几米,沉默地注视着他。 “去去去!一边去!”表叔拿着扫帚去赶人。 燕明庭却给表叔抛了锭银子,这招是跟赵夜阑学的,只要有银子,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他为何戴着面具?”燕明庭问。 表叔果然接过了银子,道:“小时候掉进火盆,脸烧坏了,没有脸见人,性格孤僻内向得很,我这才给他准备了个面具。” 赵夜阑站在屋内,心道一定得给表叔加钱才行。 半个时辰后,赵夜阑去院子里坐着捣药,最近他爱上了这个事,闲来无事,就想找点事打发。 可是今日不一样,他一抬头,就能看见燕明庭坐在院墙上,一言不发,安静地看着他。 表叔一直以为他走了,其实不然,这家伙一直躲在暗处,等他出现后才露面。 他故作慌乱地抖了一下手,然后跑进屋,片刻后,表叔又拿着扫帚出来赶人了:“滚滚滚,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离我家远些!” 燕明庭看着躲在表叔身后的人,哆哆嗦嗦的,一副很恐惧的样子,不由心下黯然——赵夜阑才不会怕他。 赵夜阑是真的从他世界消失了,府里的人都说是亲眼看着他咽气,毫无声息地躺了三天才入棺的,没有任何复活的可能。 他时常就会陷入现实与梦境的旋涡,一会觉得赵夜阑可能还活着,说不定跟话本说的一样,赵夜阑就是个妖精或者神佛,来人间历个劫就走了,但依旧还好好地活在世界上某个他看不到的角落。一会却又像此刻一样,不得不接受现实。 他垂下眼睛,紧紧攥着手里的剑,转身去办正事了。 赵夜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翘首望了一下。 回屋后,表叔问他:“他不是来抓你的吧?你们认识?” “不该问的别问。”赵夜阑给他多了赏了一锭银子。 隔天,赵夜阑心不在焉地在家里呆了一天,就坐在院里捣药,始终没有察觉到别人的身影。晚上吃过饭后,表叔说晚上有南疆特有的蛊节,街上会热闹,问他去不去。 他是不喜欢热闹的,可不知怎地,竟然没有拒绝。 街上大多都是南疆人,背着背篓,里面全是奇花异草,大家互相介绍自己的东西。 不一会,他就和表叔走散了,四处找了一圈,却突然一顿,径直看向前方,燕明庭就站在人群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两人都没有动,直到有人推搡,他才不得不挪窝,转身往后面走去。 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他停了下来,回过头望向対方,疑惑地偏了下头,似乎在问他为什么要跟着自己。 “你怎么不走了?”燕明庭缓缓走上前,道,“你继续往前,别停下来。” 赵夜阑没动,仍在等他的答案。 沉默半晌,燕明庭才轻声道,“你很像一个人,尤其是走路的时候。” 赵夜阑抿了抿嘴,不过対方看不见。 “你走吧,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送你回家。”燕明庭道,“当然,如果你想去其他地方也可以,我不介意多走一会。” 赵夜阑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想走了,到旁边的树下坐了下来。 燕明庭就坐在他旁边,侧着头打量他。 赵夜阑想了想,微不可查地弯着腰,局促地低头玩起自己的手指。 “但是你们坐起来就不像了,他永远都是坐得板板正正,头颅抬得高高的,看着就不好惹。”燕明庭说。 赵夜阑侧头看了他一眼。 “喝酒吗?”燕明庭忽然问道,又拿出一袋银子,“我酒钱,剩下的都给你,如何?” 赵夜阑答应了,却没有接他的银子,燕明庭语气有些失落:“如果是他的话,宁愿不喝酒,也一定会要走银子的......” 赵夜阑:“......” 两人来了最近的酒馆,燕明庭一口气点了十来壶酒,也不招呼他,打开一壶就自顾自闷头喝了起来。 赵夜阑知道他酒量好,和将士们拼酒能千杯不倒,可从未见他这样一壶接着一壶地喝,像是有心求醉似的。 在接连几壶酒下肚后,赵夜阑实在看不下去了,将旁边几坛酒打翻在地,等対方看过来时,又佯装不慎打翻的样子,惊慌失措的收回手。 “哦忘了还有你在,你想喝酒吗?”燕明庭摇着酒壶,醉醺醺地问,“你酒量怎么样?” 赵夜阑没有反应。 “他酒量就不行,压根就不能喝酒。”燕明庭笑了一下,突然趴到在桌上,望着他的侧脸问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赵夜阑摇头。 “我说的是......我夫人,我们一起拜过天地的。哦忘了说,他也是个男人。”燕明庭笑了起来,“你喜欢男人吗?知道喜欢男人是什么感觉吗?” 赵夜阑沉默。 “我喜欢,这滋味可真......”燕明庭冥思苦想半天,也说不明白,抱着酒又喝了一口,才道,“真醉人。” 赵夜阑给他倒了杯水放到他面前,他没动,继续喝酒,满嘴都是酒气:“你知道他最喜欢什么吗?他最喜欢漂亮打扮了,我就没见过哪个男人跟他一样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跟个花孔雀似的。” 赵夜阑借着夜色偷偷白了他一眼。 “可是他就这么招啊展的,就进到我心里去了。”燕明庭缓缓撑着桌子坐起来,盯着碗里的酒,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他为什么要离开我?” 赵夜阑垂下眼睛,鸦羽般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绪。 “他们都说他是旧疾复发,没能救过来,可是我总觉得他像是故意离开我似的。他给我过了最快乐的一次生辰,跟交代后事一样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连院里的兔子都安排了新笼子,却不肯等等我,让我见最后一面!” 赵夜阑放在桌下的手微微一动,在袖中缓缓攥了起来,一言不发。 “......我为什么要去江南,为什么要去啊?”燕明庭站起身,提着酒壶摇摇晃晃,往栏杆边走去,望着宣朝的方向,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也没有爬起来的欲望,翻了个身躺在地上,提起酒壶就往嘴里灌,酒液顺着脸颊溅落在脖子和衣服上。 赵夜阑上前去扶他,费了好半天劲才把这个醉鬼扶到后面的栏杆上靠着,自己也无力地靠着栏杆坐着。 燕明缓缓摇头,看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赵夜阑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自己不能说话。 “你戴着面具,那我就叫你小面吧。很高兴认识你,小面。”燕明庭自说自话道。 赵夜阑:“......” “小面,我还能再来找你喝酒吗?”燕明庭问。 赵夜阑:“......” “实在不行,我就看着你也成,你就当多了个跟屁虫吧。”燕明庭伸手进怀里掏啊掏,可能是想掏银子,可他忘了钱袋子在刚才就已经给出去了,掏半天也没掏出银子,倒是掏出个香囊。 赵夜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他最常佩戴的那个。 燕明庭捏着香囊,不知想到了什么,额头抵着香囊,忽然间哽咽,肩膀颤抖着,痛哭不止。 藏在面具下的脸庞也不禁眼眶微红,但他努力将情绪压制了下来,刚想掏帕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放了回去,颤颤巍巍地用袖子去给燕明庭擦眼泪。 燕明庭扯着他的袖子用力擦完脸,才声音嘶哑地说:“多谢。” 赵夜阑摇头,示意不客气。 燕明庭将香囊递到他面前:“你闻闻看,香吗?” 赵夜阑闻了下,摇头。 “不识货!”燕明庭红肿着眼睛,小心将香囊揣进怀里,又摸出一块玉佩,放在他面前晃了晃,“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是他一直贴身佩戴的,你看看,好看吗?” 赵夜阑摇头。 “没眼光!”燕明庭恶狠狠地说完,就不理他了。 好半晌,就在他以为燕明庭睡着的时候,忽然听见他幽幽地问了一句:“你觉得他喜欢过我吗?” 赵夜阑眸光微动,沉默地看向他。 良久,直到月色被乌云遮住,他才轻轻点了下头。 燕明庭眼睛一亮,顿时有活力多了,追问道:“你觉得他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他喜欢我到哪种程度?” 这话就不是点头摇头能回答的了,赵夜阑索性就用手胡乱比划了几下,反正対方也看不懂,记不住。 谁知燕明庭雀跃道:“你是说他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我了?只是因为身份原因,所以克制着自己的情感,与我成婚后又一直压抑着这份爱,表面虽対我爱答不理,实则早就情根深种,爱我爱到无法自拔?” 赵夜阑:“......?”
第102章 番外·死遁if线03 接下来的几天,燕明庭就像个狗皮膏药似的,成天黏在赵夜阑身后。 那天晚上喝醉后,燕明庭就自认为两人已经是知根知底的兄弟了,很是光明正大地来登门找人。 表叔一如既往地拿着扫帚赶人,燕明庭却说我和你表侄是喝过酒的好兄弟,他不会赶我出去的。 表叔看向赵夜阑,征求答案,赵夜阑转身当没看见,于是这二人就权当他默认了。 燕明庭立马走到他身后跟着,道:“小面,你昨晚喝酒了没?还记得我昨天都说了些什么吗?” 赵夜阑整理着院里的草药,他就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赵夜阑忙碌的背影,像是一定要从他身上看到另一个影子似的,道:“我好像喝糊涂了,都不记得自己到底说过哪些话,断断续续的,最近酒量真是越来越差了。” 赵夜阑动作微顿,然后端起簸箕放到屋檐上去晒草药,将簸箕举过头顶,踮起脚的时候,燕明庭忽然出现在他身后,接过他手里的簸箕,抬手就轻而易举地放到了屋檐上。 “.......” 赵夜阑转过身,安静地看着他。 燕明庭在他头顶上按了按,然后比量着他的身高,正好到自己的下巴,说:“你跟他一样高。” 闻言,赵夜阑故意踮起脚。 燕明庭笑了一下:“怎么?你还不服气啊?输给他又不丢人,是我太高而已。” 赵夜阑努力踮着脚,身形有些晃,骄傲地抬起下巴,把燕明庭逗得直笑。 半晌,燕明庭按了按自己的眼角,嘀咕道:“谢谢你......我都不记得上次笑是什么时候了。” 如此跟着赵夜阑几天后,忽然有天燕明庭消失了,一整天都没有出现。 傍晚时分,赵夜阑望着天边的夕阳,有一下没一下地捣着药。 “你都捣了一天了。”表叔经过时,忍不住说了一句,“心思都不在这上面,干脆去找他算了。” 赵夜阑回过神,冷漠地扫了他一眼,表叔这才讪讪一笑,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真把自己当成他的表叔了。 天黑后,外面会响起各种各样的鸟叫声,显得屋里格外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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