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啊,不过燕大将军居然还在这时候主动请缨,率军去江南救灾,真是令人敬佩啊。” “嗐,他也真是够惨的,前阵子去江南剿匪,结果赵夜阑去世,他只花了三四天就从江南赶回来了,听说跑死了好几匹马呢。咱们经常赶路的也知道,就是日夜赶路都不止要三四天,我估摸着他就没合过眼。” “这事我听京城的伙计说过,他回京的时候,连他府里的管家都没能马上认出来,眼里全是红血丝,熬得不像个人了。他一回去,就说要开棺见赵夜阑最后一面。管家和下人们全都跪着求他不要胡来,人已经入土了,让赵夜阑入土为安吧,大家都是亲眼看着赵夜阑咽气的,也不可能下毒,因为一直都是赵夜阑的贴身小厮伺候着。” “哎,真的是可怜,起初听他们成婚,我还一点不看好来着,就想看看这将军能不能把赵夜阑给克死,谁知道人真死了,我却有点于心不忍了。” “谁说不是呢,燕将军对百姓很好的,之前我被人嘲笑说商人地位低下,就是他路过帮我出了口恶气。听说他前阵子茶不思饭不想,晚上就宿在祠堂,几天下来就瘦了十几斤呢,再这么下去,估计也是活不长了。” “啪”地一声,两人听见对面有茶杯在地上摔碎的声音,抬头望过去,却看见是一个西域人慌乱地低头去捡碎片,便接着闲聊。 “所以我觉得,他这次主动去江南救灾,其实压根就没打算抱着活下去的想法。” “很多人都这么猜测,听说他南下的时候,还带上了赵夜阑的牌位呢。” 赵夜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住处的,新雇的下人把饭送到他房里来。 他沉默地盯着饭菜看了许久,这里的饭菜远比不上京城的,京城那么多美食,好酒好菜,为什么燕明庭这个饭桶就是不吃呢?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写了两封书信,一封是给顾袅袅的,让她将另一封寄给远在江南的燕明庭。信上以自己临终前的语气写了一封劝慰书,道自己预感大限将至,感谢他这些日子的陪伴,望他往后好好活着。 几日过后,他依然辗转反侧,不知江南旱灾的形势如何,又怕信还没到燕明庭的手上,对方就意志消沉地拖垮了。 思及此,他便收拾行李,离开了西域,一路往南。 我不是去找他的,我只是随处走走而已,西域也是走,江南也是走,赵夜阑如此想道。 只是从西域到江南的路程就更远了,地形还偏僻,经过高原地带时,身体出现了极度不适的反应,头晕目眩,呼吸不畅,晕吐难受了好几日,找大夫医治又耽搁了些时日。 原本一月有余的路程,硬是拖到了两个月,才到渠州边界,就听说知淮两州终于下雨了,燕明庭也带着大军返京,今日就住在城中的客栈里,好多百姓都去看望他,可惜燕将军喝得酩酊大醉,谁也不认识了。 赵夜阑是夜里才进的城,已经快到宵禁的时辰了,他穿着朴素的衣裳,把脸抹黑一些,充作店小二,来到了燕明庭的房门外,踌躇良久,直到听见里面的手下人出来,看见他低着头,以为是小二,道:“你去给将军清理一下。” 赵夜阑低着头走进去,远远就看见床上躺着的人,不禁放缓了脚步,直到看清对方的脸庞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燕明庭怎么成现在这副样子了?浑身酒气,胡子拉碴的,面颊凹陷,人也黑了不少,好像一下苍老了十来岁。 赵夜阑心中微痛,见他喝得烂醉,不省人事,拿着帕子上前,擦了擦脸。 片刻后,对方动了动,将手伸到旁边,抱着枕头呓语道:“梦亭,梦亭,我回来了......” 赵夜阑一怔,眼眶微湿,用力眨了下眼,才将水汽挤散。 “我回来了,你别离开我行吗......”燕明庭闭着眼睛,将枕头搂进怀里,眼尾处渗出一行泪。 见状,赵夜阑颤抖着手,刚要擦掉那行泪,就看见燕明庭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仓促地后退一步,转身就跑了出去。 “梦亭......梦亭!”燕明庭睁开眼,就看见一个逃跑的背影,像极了赵夜阑,他连忙下床,腿脚却失去了力气,摔倒在地上。 手下人赶紧进来,将他扶起来。 燕明庭直指着门口说:“快,我看见梦亭了,快把他拦下来!” “将军,你看错了,刚刚只是小二而已,你又喝多说梦话了。” “可我好像真的看见他了!” “这都第一百二十七次说醉话了,将军。”手下人不忍道,“赵大人真的走了啊,他的小厮和覃管家是亲眼看着他咽气的。” 燕明庭颓然道:“他......为什么走了啊?我都还没跟他说明心意呢,他怎么就......走了呢?” 赵夜阑在城中呆了两天,在燕明庭率军离开时,才混在人群中目送他远去。 那晚他曾在燕明庭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书信,他相信,燕明庭是个听话的人,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于是他继续往南走,说是游玩,但为了避免被人察觉身份,一路东躲西藏,压根无法好好散心,尤其是越往南天气越热,蚊虫硕大,又荒无人烟,便往西边的方向走,来到了南疆。 转眼就入冬了,他在南疆呆了一个多月,买了一处僻静的宅子,打算住上个一年半载再做打算。 除夕这天,他一个人坐在屋中,听见外面的炮竹烟花声,越发显得这里冷清了。 面前放着一个炭火盆,他反复看着前几天顾袅袅送过来的信,忽略掉那些嘘寒问暖的小事上,目光紧紧锁定在与燕明庭相关的事情上。 这是半年来顾袅袅头一次在信中提到燕明庭,说的还是续弦的事。 朝中大臣们见燕明庭日渐消沉,毫无生气,便开始给燕明庭介绍新人,可是却也没几个愿意将女儿嫁给他的。 因着赵夜阑这一死,更是坐实了燕明庭天煞孤星的命格。 至于燕明庭的态度,信中没有提及,他直觉认为燕明庭不会有续弦的想法,或是这么快就续弦,但却控制不住地想——万一呢?万一燕明庭就遇到了合适的女子,将人娶回去抚慰心灵了呢? 在阖家欢乐的除夕夜,赵夜阑却独自郁闷到了天亮。 南疆的春天是各种花开的季节,这些花不仅有欣赏价值,还有其他的作用,这里生长着很多种毒草。 他一次外出,脸上不慎碰到了毒草,导致整张脸都肿胀了起来,红彤彤的,看着格外恼火,他怎么能允许自己顶着这么一张脸见人? 巫医在他脸上敷满了药草,要坚持敷七天才能消肿,他只是对着镜子看了一眼,就没眼再看,上街去买了一块面具。 他又闻了闻身上的味道,药草味掩盖了香囊的味道,正准备回家,却听见有人提到了燕明庭,说宣朝的大将军居然在大半个月前把前太子给杀了。 他诧异不已,走过去打听了一下,才得知原来燕明庭查出自己的杀父仇人了,正是前太子。 他叹了口气,一边暗自辱骂前太子,一边又不禁想到燕明庭终于手刃了仇人,会不会开心? 他思考得太过认真,低着头一路往前走,却不料撞到了人,他没空应付这些路人,抬脚就准备往旁边走,谁知对方却也挪了一步,挡住了他的路。 他皱起眉,不满地抬起头,却在看清对方的面容时,愣在了当场。 燕明庭! 他这么会在这? “你是谁?”燕明庭垂眸,仔细盯着他面具里露出的一双眼睛问道。
第101章 番外·死遁if线02 赵夜阑怔忪片刻,随后想到自己眼皮也肿了,再加上面具的遮戴,与原来的样子还是有几分出入的,否则燕明庭早就认出他了。 想到这,他便松了口气,故作茫然地看向燕明庭。 “你是谁?”燕明庭再次询问道,手上也用了几分力气。 赵夜阑吃痛,低头去扒拉他的手。 看着他的头顶,燕明庭更是觉得与赵夜阑相似。 方才他走在路上,无意间就被前面的一个背影给吸引住了。 身形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同样的身材,同样纤细的腰,同样恰到好处的走路姿态,让他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冲到了対方面前。 他一把将人抱入怀中,任凭対方拍打也毫无反应,谁知却闻到一股臭味,不禁一怔,疑惑地松开了手,又低头在他脖子处嗅了嗅。 赵夜阑知道他是在闻味道,头一次庆幸这药草是臭的。 燕明庭鼓起最后一丝勇气,微微颤抖着手,伸手欲揭他的面具,却被対方拦住了。 赵夜阑指了指自己的脸,啊了两声,用手比划了几下。 “你不会说话?”燕明庭愣了一下。 赵夜阑点点头。 燕明庭疑窦丛生,安静片刻,还是想探个究竟,道:“我偏要看看。” 眼见着手都要按在面具上了,旁边忽然出现一个人,用力将他的手按了下来。 “你是谁呀?想対我表侄做什么?!”一个中年男人指着燕明庭凶道。 燕明庭茫然片刻,看着中年人的打扮,是个地地道道的南疆人,口音很重,不由得眉头紧蹙:“他是你表侄?” “是啊,我的亲表侄!”男人瞪了他一眼,抓着赵夜阑就走,“走,我们回家。” 这人是赵夜阑在当地雇的下人,为防止被宣朝人发现他的行迹,所以特地找了个机灵的中年人,事先提醒他,若是有任何宣朝人出现在他身边,就出来假扮成重逢的亲戚。四周的街坊邻居原本就听说这男人有个表侄,现在来家里住着,也没人怀疑。 而他平时也是穿着南疆人的打扮,今日出门也带着这位“表叔”,方才自己去打听燕明庭的事,才不小心走散了一会,总幸亏対方及时赶到了。 “等等,等一下......你们叫什么?是本地人吗?”燕明庭不死心地跟上来。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你想対我们做什么?!”表叔凶巴巴道。 “啊啊啊......”赵夜阑胡乱比划了几下,趁机提醒表叔自己现在是个哑巴。 表叔马上就反应过来,继续道:“你是不是也以为他哑巴就好欺负啊?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一天,就没人能欺负他!” 不得不说,这个下人雇得太值了,毫无伪装痕迹,语气自然,弄得他都快信以为真了,更遑论是燕明庭。 “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喝醉,认错人了。”燕明庭黯然地停下脚步。 赵夜阑松了口气,心里却又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落。 他回头看了燕明庭。 就这一眼,燕明庭就鬼使神差地跟上来了。 赵夜阑:“......” 他转回头,不快不慢地走着,全神贯注地听着后面的脚步声,同样不紧不慢,保持着相同的步调,与他始终距离着一小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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