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无尘直直看向我的方向,眼睛眨也不眨的,竟好似失了神一般。 “你……” 他凝视了我片刻,倏地垂下眼睫,别开视线,没话找话一样的开口:“你有什么想吃的?” 我又是一怔。 方才我猜了种种可能,猜想洛无尘可能会走,或者不要脸的留下,却没有想到他嘴里竟然吐出这样一句话来。 “没有,”我心绪极乱地垂下眼眸,故作淡漠的回,“我不饿。” 洛无尘眼睫颤了颤,嘴唇翕动了下,像是无措,他好不容易扯了一个话题,却被我毫不配合的休止…… “你……”我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没有什么情绪,“多谢你,谢你救我,也谢你收留我父子。” 洛无尘嘴唇紧抿,眼眸好似浮起了一层水光,他足足望了我好一会儿,低落轻喃道:“我是自愿做这些,并非,贪图你的感激。”声音似有哽咽。 我的手指收紧了一瞬,心头隐隐渗出一种苦酸的感觉来。 窗外一声闷雷轰响,紧接着就是一阵迅疾雨声。 莽荒之地天气与俗世大有不同,冬日落雨在俗世罕有,可在这里,短短十日里,能下三四场的雨。 我本就苦与冬日的寒凉,每下一场雨,都叫做天更添湿寒,若非有洛无尘夜间替我输送灵力驱寒,我现在怕是已经冻得面色发青,人发抖了。 “抱歉,”洛无尘神色渐收,“方才是我冒失。” 像是有什么在驱赶他一般,他再也待不下去,开口就是一句“告辞。” 可这间屋子里除了他,就只要我一只魔了。 可我又没有开口赶人。 他做什么一副我不不肯留人的模样。 真是…… “你等一等——”一开口,我便懊恼地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我这是做什么。 难不成我还要留他不成? 心底又有另一个声音细声细气地反驳。 可是,外边下雨了呢。 下雨……我气急败坏地拿话去压那个心软的谢晚晚,下雨就下雨,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一个渡劫期的修士,淋一下雨还能病了不成? 我拔高了声音,一股作气,把那点心软踢得远远的,三更半夜,孤男寡男,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就不知道该给孩子做一个好榜样吗? 心底那个声音很不服气,委委屈屈的小声嘀咕,我又没有想留他。 我的声音明明已经很快就被自己吞到肚子里了,洛无尘还是听见了。 他脚步微顿,回身望我。目光竟好似隐隐带着期许。 我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心弦理整齐了,洛无尘这一眼看过来,就又把我的心弦给揉乱了。 “……芙蓉糕。” 掩在被褥里的手指紧紧攥着,我咬了咬舌尖,心头又是一阵懊恼。 洛无尘静静看我,目含淡淡问询。 我轻声道,语气古井无波,其实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废话。 “你方才,问我想要吃什么,我明日想要吃芙蓉糕。” 洛无尘的眉心微微舒展,眸中带了温柔暖意。 “好。”他轻声应道。 简单的一段交流后,我便觉疲惫感如潮水汹涌地涌了上来, 洛无尘颔首低眉,道:“告辞。”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头那根弦纠结成了一团麻花。 窗外的雨声靡靡,似有冷意渗过门扉缝隙侵入屋内,我将脸往被褥里一埋,不要想了,睡觉睡觉…… 房间再次陷入了沉寂。 晨曦的微光照在我的脸上,我茫然的睁开眼,缓了片刻,我才发现自己昨夜竟真的就这么睡了过去。 我的视线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一圈,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床头放着一叠我昨日提及的芙蓉糕。 目光落在那碟带着余温的芙蓉糕上,我微微失神了一瞬。 我现在已经不恨他了。 可我,也不爱他了。 带着湿冷气息的风拂过脸颊,我的胸口莫名其妙的难受起来。 芙蓉糕在齿间碎开,花的香气盈了满口,可我却从甜中吃出了一点咸味。 我抹了抹脸,果不其然抹了满手的透明水渍。 自这一夜我意外半夜醒来撞见来不及离开的洛无尘起,我又好几日都不曾再见到他了,哪怕我刻意等在卯时,刻意装睡去堵人,也是无济于事。 我在寒裘里瑟瑟发抖,偏要强撑着不肯闭眼,非要等洛无尘出现。 但每一次,都没有成功,我总是不知怎么就莫名其妙昏睡过去。 次日醒来,被褥都是温热的。 洛无尘每夜都有再来。 他只是刻意避开了我罢了。 因为,我说过我不愿意见到他。 因为,我说过我嫌他出现在我的面前恶心…… 我感觉自己的胸口狠狠地缩紧了,心里又忽然感觉一阵烦躁。 “我又不是真的不愿意见你。” 声音一出口,我便死死地咬住了下唇。 说不要再见他的人是我。 现在又说什么愿意……谢晚啊谢晚,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暗骂自己反复无常,说话不算数。 你总不会真的被打动了吧? 我故意用尖锐的语气去讥嘲自己,最好把自己骂醒。 随便洛无尘见不见我。 他不出现在我的面前才是最好。 我才不想见他呢。 当天晚上,我又因为天寒地冻冷得难以入眠,本以为还是等不到洛无尘,却听见一声轻叹。 洛无尘的灵息渡来时,我蜷起的身子因为暖意驱散寒冷微微舒展。 我睁着眼睛,心头乱糟糟的,如何也无法静心睡去。 “洛无尘……” 他“嗯”了一声。 我冒冒失失地喊了他一声,又沉默了。 因为开口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我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就是突然想喊他,问一问…… 问什么呢,我始终没有想好。 好像问什么都不合适。 我沉默许久,洛无尘也不催促我,只默默调动灵息徐徐渡与我。 “你能不能给我带一些针线?” 洛无尘不问我要针线做什么。 我要,他便给。 “好。”我背对着洛无尘,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的声音又十分平稳,听不出特别的情绪,但我总觉得他是高兴的。 “除了针线,”我的声音微微停顿,我指尖扣着被褥,闷声闷气地作补充:“我还要一些布料,要柔软一点的。” 他仍只应一个“好。” 次日,我果然又在床头看见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同洛无尘要针线与衣料是有正经的事情要做。 虽然我不曾学过针线活,但我还是想替自己的孩儿亲手做一套衣裳。 在我不那么难受的时候,我就会自己摸索着替我腹中的孩儿做小衣裳,小帽子,小鞋子…… 当然,因为经验不足,做失败的多,成功的少。 我也不泄气,只觉坐在阳光里,手里缝制着给我即将诞生的孩儿准备的衣裳,我的心头便被某种柔软的情绪充盈得满满当当的。 而之后的日子,我与洛无尘就像是做好了某种无言的约定。 每夜,洛无尘渡我灵力的时候,我也不再佯装睡着。 只是,我实在不知道现在我与洛无尘之间还能说些什么,总觉得说什么都别别扭扭的。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又觉得一句话也不说,两厢沉默的局面叫人心烦,索性就延续之前几次“交谈”的话题,同他要些东西。 有时候是吃的,有时候是用的,端看我说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但无论我要什么,洛无尘都不会拒绝。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又过去了几日。
第101章 洛无尘:“不必叫他知道” 这日,天日正好,我又难得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就着明亮的日光缝起小衣裳。 练剑难,针线活也难,不过是细细小小的一根针,我却总是使唤不好。 一不留神,就会被针尖刺破指尖。 我这衣服才做了小半个月,十根手指没有一根手指的指尖是完好无损的。 毕竟是摸着石头过河,不熟练也是应该,再一次被针尖刺破手心时,我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娴熟地张嘴含住冒血指尖。 不过是流几滴血,同我以往所受的那些伤来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只是,这些衣裳都是专门为我的孩儿准备,我初为人父,不知该如何爱它才好,只想将我所能给的最好的一切都给它。 这些小衣裳沾了斑斑血迹,上面针脚又歪七扭八,实在难看,自然不在“最好”的范围之内。 但我素来节俭,这些虽然都是有瑕疵的次品,我也舍不得丢掉,而是留下,按照接下来的步骤继续缝制。 常言道,熟能生巧,我多练练,想来应该能够越做越好,赶在孩子出生前替它做一套漂漂亮亮的衣裳。 而且……这些时日,我虽然没有离开山谷,却也知道外界还没有放弃追查我的下落。 天底下没有一面不透风的墙,他们很快就知晓我是被洛无尘救走藏匿。 于是,在寻找我的同时,他们也在打探洛无尘的消息,意图从洛无尘的行动轨迹里找到我的踪迹。 我从妖灵的口中得知这些消息时,一时默然无语。 距我逃脱雪无城已过去了一月有余,可正道却仍还没有放弃抓我去做要挟魔尊的工具。 正道如此执着已叫我百思不得其解,魔域一方的反应更叫我摸不着头脑,就好像是同正道较劲,魔域居然也一直在搜寻我的下落。 理由比正道一方来得更加冠冕堂皇,说是同为魔族要守望相助,找我是为了救助落难的同族。 两边都在铆足劲要抢先一步找到我,当然两边都没有找到我。 外边找我的架势简直是打算掘地三尺,我从妖灵口中听到只鳞片爪,心中已是后怕不已,更加不敢再生任何事端。 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也为了不要麻烦洛无尘,我手上的每一块布料都要节省着使用。 毕竟要采购,就一定要与外界接触,一次两次或许不会被发现端倪,但有一句话很有道理,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外边布满了带着恶意的眼睛,洛无尘身为剑尊本身一举一动就已很少万众瞩目,现在又救了我这样一个**烦,更是处处受置。 他一世不染凡尘,唯一与世俗接触的缘由也只有一个我,万一他外出被发现了,既是他的麻烦,也是我的麻烦。 我纵是不为他考虑,也要为自己与腹中孩儿考虑的。 只要熬过最后的一段时光,待我将腹中孩儿平安诞下,我便改头换面,带着孩儿离开修真界,去世俗界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庄隐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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