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开始变得支离破碎,我所看见的,我所听见的,全部都变得混乱无序,仿佛被搅乱的水面,倒映其中的一切开始扭曲,逐渐模糊不清。 【——】 耳边围绕着的声音变作寂然的无声。 我缓缓闭上眼睛。 黑暗降临。 而我,欢欣愉悦地迎接,主动投身黑暗。 …… 耳边仿佛传来有人在压低声音的交谈,朦朦胧胧,暧昧不清,只隐隐约约捕捉到几个模糊的字眼。 “他……是心魔……难以压制……需要……推迟大典……” “……只能抑制一……” 我隔着朦胧的雾气知晓了那个声音的主人。 是…… 丹峰峰主秦清。 洛无尘把他找来做什么? 总不会又是为我医治吧? 我的意识在黑与白之间的灰色界限沉浮不定,黑色的区域在缓慢地蔓延,善与恶的界限逐渐模糊。 意识沉浮间,我隐约感觉有谁托起我的脖子,喂我吞服了某种微微苦涩的液体。 黑色区域蔓延的速度减缓,逐渐停止。 交谈的声音变得愈发模糊,我再无法抓住任何的线索,不甘心地重新归于黑暗的寂静之中。 心魔…… 我的……心魔? …… 我是在一片嗡鸣声中恢复意识。 我的眼皮动了动,缓缓地睁开双眼。 我感觉自己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脑袋也迷迷糊糊地非常不清楚。 奇怪,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撑着额头,识海隐隐作痛,昏迷之前的记忆朦胧不清,哪怕努力地去回想,回想的记忆也是破碎的,零星的片段碎片。 睡梦里的交谈仿佛是一段没有开头与结尾的凌乱梦境。 可……我下意识按住了小腹,吞入腹中的液体却还留有淡淡的,还未彻底化去的药效。 我手指轻微颤抖,不是梦。 洛无尘找来了秦清。 并且喂我服下某种灵药。 “魔……”我无意识地呢喃出声。 突然,我怔住了。 原来如此。 怪不得我会对那个声音感觉到熟悉。 原来是这样。 我之所以会觉得那个声音熟悉,正是因为那个声音我每日每时,只要我开口说话就能够听见。 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而那个声音的主人是—— 我的心魔。 所以,那时候的我是心魔入体。 而洛无尘喂我的药,大概就是消除,不对,是抑制心魔的灵药。 毕竟我早已不是人族,身为魔族的我,比人族更容易被心魔控制,并且也更不容易彻底祛除心魔。 我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当天黄昏,洛无尘给了我七个一模一样的瓷瓶,让我一日服用一瓶。 我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瓷瓶,看向洛无尘,问:“这是什么?做什么的?我为什么要喝这些?” 这一次,对于我的询问,洛无尘终于没有选择隐瞒。 但也只有这一点的长进了。 洛无尘告诉我,他叫我喝的灵药是能够压制我的心魔的破妄丹,他还同我说他要出去取一个东西,他说会帮我拔除心魔,叫我心思放宽,不要忧思过虑…… 只可惜洛无尘一改过去沉默寡言,同说了那么多的话,对我而言,却只是一堆没用的废话。 他说的,没有一句是我在意的。 更何况…… 我为什么会心魔滋生。 洛无尘又不是不知道原因。 这个原因无论是他,还是我,都心知肚明。 如果不是因为洛无尘,我又怎么会被逼到选择这个地步,又怎么会绝望地放任自己被心魔控制。 我不说,只是因为我知晓多说无益。 而洛无尘为什么会选择缄默,是逃避还是视若无睹? 我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洛无尘要为我寻找祛除心魔的宝物, 不过是自以为是的为我好罢了。 我本来不想恨他的。 我本来是真的想对他好的。 可惜…… “洛无尘……” 我目光平静地,喊道。 我如何能不恨他呢? 他毁了我。 所有。 我的人生,我的信仰,我的全部。 我恨透他了。 见洛无尘回身,我朝他勾起一抹弧度微小的笑容。 “我等你回来。” 我微微垂下眼睫,脖颈弯起柔软的弧度。 我的姿态温顺如羔羊,声音既轻且软。 唯有我自己知晓,在乖顺的假象下,在柔软无害的皮囊里,翻涌着多少的恶念。 【——我等你的死讯,祝福你能死无葬身之地,不要再回来了。】 洛无尘认真地允诺我:“我会给你最好的。” 可惜呀。 我面上的笑容愈发温软。 你给我的,我都嫌脏。 我不要你的东西,也不要你。 我只要你…… 去死。
第55章 我怎么可能不恨他 目送洛无尘离开后,我同镜子里的那个人对上了视线,那双眼睛黑沉冷寂,仿佛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在冬日里凝出阴寒的霜雪。 我不清楚洛无尘要去取的究竟是什么天才地宝,他说那个宝物定能为我祛除心魔,其实我是不以为然的。 就算洛无尘为我求来了仙丹,也是无法祛除我的心魔的。 毕竟,我的心魔,因他而起,因境而生。 既然能……生出一次,便能生出第二次。 只要我一日还陷身囹圄,我的心魔……便一日无法尽除。 更何况,心……魔? 不,那不是心魔。 那是…… 本我。 我是魅魔,魅魔也是魔。 既然本就是魔。 又怎么会是纯良善良。 想到了什么,我的眉宇舒展开来。 每一个魅魔,都在觉醒后,拥有一个天赋技能。 而我的天赋技能与气运相关。 我能够观测他人气运,并且偷取他人的气运,而偷取的多少与时间长短则取决于我的修为,以及被偷取一方与我的联系密切程度。 就比如洛无尘,我能短暂偷走他身上十分之四至十分之五的气运。 这已经近乎过半,哪怕只有短暂的几息时间,也不容小觑。 我不清楚洛无尘要找的东西在?是什么,又什么地方,但既然需要他亲自去取,想来不会是什么普通的宝物。 在修真界,哪怕是最寻常都修士也知晓——上了品阶的天才地宝都会有高阶的妖兽在一旁守护,寸步不离,日夜相伴。 想要获取宝物,便要打败守护在一旁的妖兽。 所谓趁妖兽休憩偷取宝物不过是末流修士编写的话本里的无脑情节。 妖兽既带了兽字,自然也有兽类的特征,或是听觉灵敏,或是嗅觉灵敏,修士甚至还没能靠近妖兽守护的宝物,就已经被看守的妖兽发觉。 并且越是高阶的妖兽,越是小气记仇,只要动了妖兽看守的宝物,就要做好面对来自妖兽上天入地的追杀的心理准备。 洛无尘修为高深,哪怕对上最高阶的妖兽都有一战之力,可就算他修为再高,也只不过是胜算大一些罢了。 若是有了疏忽,受伤在所难免,再稍微气运不济一点,或许就回不来了。 我第一次使用天赋,神情略微恍惚了一下。 洛无尘走的时候,我借着拥抱使用了天赋。 一条除了我自己,谁也没办法看见的细线从洛无尘身上连到了我的指尖。 只要我心念一动,便能窃取他的气运。 细线的状态与洛无尘的现状相关,就比如现在,细线发着莹润的光芒,代表洛无尘并未遇到什么波折。 相反,如果细线的光芒明灭闪烁,则代表洛无尘出事了。 我如今连修为也没有,做不到光明正大的将洛无尘杀死,不过也没有关系,毕竟我是魔,阴险卑劣才是魔族本色。 洛无尘离开的那一段时间,我一面留心细线的光芒,一面寻找能够逃离择天宗的机会。 见细线光华闪烁不定,我便知晓洛无尘定是遇到了劲敌,当机立断,便抽去洛无尘的气运。 细线随即断裂,消失不见。 不愧是年纪轻轻就修成修真界第一人的洛无尘,哪怕只是不到半数的气运,也浩瀚如江海。 同他一比,更显得我那一点细绳一样的气运少的可怜。 也正是这个天赋,我才第一次看见自己身上的气运。 修士修行讲究天赋,悟性与气运,其中最是难以捉摸,看不见,摸不着,天赋在拜入宗门时可以测,悟性高低也可以通过试炼检验,唯有气运…… 我看向镜中的自己,心中恍然。 怪不得,我这一生如此坎坷。 其实对于这个事情,我从前就已经有了模糊的猜测。 世俗界也有天煞孤星的说法,我对比着,与我确实大差不差。 克父克母,亲缘寡淡。 只是在克师克友这一点上,有几分出入。 不论是苏涟漪,还是洛无尘,都活得好好的,威风极了。 【无妨,只要你活下去,耐心等待,总是有机会的。】 是的,总是有机会的。 这一次……是洛无尘,下一次,再同苏涟漪清算。 翻涌的心绪逐渐平息,又是一日过去。 细线断开之后,我便无法借此观察洛无尘的情况,我无从知晓洛无尘是否真的因为那一瞬气运的缺损而陨落,只能默默期盼洛无尘能顺我心意,死在外边。 原本常居戮峰的除了我与洛无尘,还有一个顾临。 奇怪的是,我都在戮峰这么久了,连苏涟漪都见过了,却一次也不曾看见过顾临。 倒不是我思念顾临想同他叙旧,只是我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与外界联系淡薄,无法同外界获取信息。 我担心的是万一自己出逃时遇见了顾临,万一顾临是选择为虎作伥,我岂不是功亏一篑? 不过,这个其实是杞人忧天。 我如今没有修为榜身,想要打破禁制简直是痴人说梦,这些时日,我绕着禁制找了一遍又一遍,只愤然地发现这个禁制没有一处漏洞可钻。 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逃出去? 难不成我还要被困到天荒地老不成? 我脸色沉沉地坐在房顶,看着被云雾笼罩的戮峰,一坐就是整整一日。 月落日升,我也想通了一些事情。 我又恢复以往的作息,继续尝试松动附在金丹上的禁制。 唯有修为才是立身的根本…… 可惜了,我最终还是没能找到逃出去的方法。 洛无尘活着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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