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去多想什么,只需要憎恨洛无尘就足够了。 当恨意到了巅峰,我便再分不出丝毫的心力去发现藏在心底深处,不肯消退的爱意。 但我做不到。 我的理智告诉我,“谢晚”的死亡是被命运一步一步推动,是正道,是魔道,是整个修真界对身为残魂的他共同的加害。 甚至,其中也有我一直憧憬向往着的桑落魔尊的推动。 “谢晚”只是一缕并不齐全的魂魄,天道不会容他。 他的未来,前路,只会越走越泥泞,越来越坎坷。 他的结局早已注定,仔细想想其实不能全怪洛无尘。 洛无尘的存在只是将“我”走向灭亡的路途缩短,身为残缺不全的魂魄,“谢晚”注定早夭。 “我”那个时候并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已经做齐了准备,明明没有受伤,“我”还是会因为产子而陨。 现在,我终于知道原因。 难产一事不仅仅是因为“我”以男性魅魔孕子,还因为一缕残魂难以支持具有齐全魂魄的新生命的降世。 强行诞子,只会更早的走向灭亡。 如果说“我”命运的前期都是因为洛无尘而加快灭亡,那么在“我”寿命的尾期,是洛无尘拉住了“我”,极力地延长“我”所剩无几的寿命。 一切一切,我都知晓。 可我,却还是因为恐惧而止步不前。 我与洛无尘之间竖着道道高墙,一道比一道高耸,一道比一道坚固,难以攀越,难以打破。 “晚晚——”洛无尘的眼眸深如幽潭,我对上他的双眸,恍然感觉自己要被吸进去了。 我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晚晚……”洛无尘抱着我的腰,微凉的鼻尖蹭过我的肩颈,他在我的耳边低语,不断地重复着让自己不要离开他。 我对洛无尘的感情太过复杂,我的心结叫我很难接纳他。 可每一次,我下定决心要割舍过往,想要放弃的时候,只要看见洛无尘那张清冷又深情的脸,所有的决心,所有狠绝的言语都会被我抛下。 洛无尘于我而言是无药可解的毒。 一旦沾上,便再难戒除。 越是意识到这点,我越是想要离洛无尘远一点。 或许离得远一点,不再看见他,不再听见他的声音,我就能够不再被他动摇,不再被他迷惑。 “凌珏魔尊,”我偏过头,抵着洛无尘的胸膛,慢慢将他往外推,“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搂搂抱抱。” 我的手在颤抖,可我的声音却异常的冷静:“凌珏魔尊,还请自重。” 洛无尘却紧紧抱着我,不肯放开,他固执地道:“你是我的道侣,是天道认可的道侣……” 我的心里一阵难受。 “晚晚,我恳求你,不要离开我。”洛无尘的眼中满是不安与彷徨,语气里带着示弱与哀求。 我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我不是。” “我是苍羽的谢晚,不是你的道侣谢晚。” 洛无尘眼圈发红,哑声道:“你明明记起来了。你明明……” “什么想起来了?”我定定看着洛无尘,嘴唇慢慢地勾了一下,冷冷淡淡的说道:“凌珏魔尊在说什么胡话。” 洛无尘浑身微颤,狠狠地抱紧我,几乎要把我的腰折断,叫我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你答应过我的——” 我眼瞳一缩,视线一阵模糊。 是的,我答应过他。 那是“我”临近生产之前的事情了,在洛无尘替我取仙露之前,“我”对洛无尘许诺过。 『等一切事了,我们重新开始。』 但洛无尘没有等到“我”遵守承诺。 因为,“我”死在长安降世的那天。 死去的人,又如何兑现诺言。 我的心揪成了一团,眼眶酸涩,几欲落泪。 洛无尘眼中留露出无法掩饰的难过:“你答应过我的……” 我看着这样难过的洛无尘,心脏止不住的阵阵抽痛。 良久,我的眼睛终于找回了焦距。 我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洛无尘,平静地说道:“答应你的谢晚已经死了,我不是那个谢晚,” 洛无尘的眼眸再没有光彩,有的只是一片死灰之色,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 我缓慢地,执着地推开了洛无尘。 我推开过洛无尘,推开过很多次。 『 在“我”与山雀的设计之下,“我”从洛无尘的身边离开,逃到了魔域。 期间,洛无尘来找过“我”,很多次。 但每一次,他都只得到“我”冷言冷语。 那时的“我”浑身都是刺,对于洛无尘的纠缠只剩下憎恨。 “我”恨他不肯放过“我”,恨他明明不爱“我”却要强行娶我,恨他对“我”所做的一切就只是为了他的道。 “我”满腔怨憎,却又强撑着不肯在洛无尘面前泄露丝毫。 只觉得一旦自己的难过被洛无尘发现了,“我”就输了。 “我”心想自己已经输得足够凄惨了,只想尽可能的替自己保留颜面。 那个时候的“我”被偏见蒙蔽了双眼,看不清自己的心,也看不清洛无尘的。 看着洛无尘,“我”淡淡道:“可惜,我不奉陪你所谓的道了,一切到此为止,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此以后都不要再见了。” 洛无尘眼眶微红,眼中满是伤心,却仍是固执的看着我:“我不要我的道,我只要你。” 当初他说要为“我”治根骨,要与“我”结姻缘的时候,说得似乎也是这样的好听,可到头来,不也都只是荒唐泡影,空口白话? 信一次,已经让“我”体无完肤,狼狈不堪,再信一次,“我”又该拿什么来交换? 当年他没说喜欢“我”,就要拿“我”的命去全他的道。 现在,他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现在,他说喜欢,“我”哪里敢信。 “我”没有理会,只是缓缓后退,而后毅然决然的转身离。 在“我”转头的最后一瞬,“我”看到他血色褪的脸,近乎失魂落魄像是失去了一切。 这是“我”与他纠缠以来,见他最狼狈的一次,正如当初“我”狼狈离开择天宗。 可他究竟失去了什么呢? 仅仅一个“我”罢了,还是一个已经对他毫无感情的疯子。 “我”那样想着,离开的脚步没有半分的迟疑。 …… 洛无尘一次又一次卑微地挽留“我”,他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剖开,让“我”知晓他是真的喜欢“我”。 可“我”一次都没有信过他。 』 过往,一幕一幕的闪过我的眼前,我的视线被塞得很满,却又好像什么都看不见。 “谢晚”记忆中的洛无尘与眼前的洛无尘慢慢重合。 我的眼神慢慢从迷茫转为清明。 剥离一段感情远比将自己的内脏剥离自己还叫人痛苦。 我没有“谢晚”勇敢,我的牵绊有很多很多,我畏手畏脚,生怕自己做出的决定是错的,生怕自己无法承担相应的后果。 所以,我一直都选择逃避,过去是,现在仍是。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第132章 “谁也不能动他”(师尊视角,不喜可跳) “你生来便是无情道法最佳的传承之人,没有七情,没有六欲,无论师门亲友,于你皆是目下之尘。” “洛无尘,我要你目无下尘。” “我要你道心坚不可摧,一心向道。” …… 三百年前,择天宗老宗主闭关百年只为冲击进阶渡劫,不知为何到了最后关头却选择出关,放弃进阶。 择天宗上下皆是不解,问其缘由。 “我闭关百年,不曾摸到大道边缘,却推演出修真界将有浩劫。” 老宗主言罢,从俗世界带回一幼童。 据传此子出生时天有异像,九道天雷割裂天幕,彼时俗世界正值三年暴雨,洪水肆虐,其父以为不详将其置于盆中投入洛水。 洛水为源,海晏河清。 老宗主叹道:“此劫与此子息息相关,福祸一身……” 择天宗观其幼子,方觉天生道骨,竟是生来就最适合修炼无情道。 “世间祸端皆由欲起,唯有断情绝欲方可圆满无求。” 老宗主将其收为弟子,取名无尘,传其道法。 百年骤逝,老宗主寿数已至,陨落之际万般叮嘱,“切记,无情道心不可破。” 因为老宗主的预言,择天宗对能够左右修真界福祸的洛无尘恭敬又忌惮,他们万般小心,生怕有什么乱了洛无尘的道心。 提心吊胆之际,择天宗同样精通命理的长老算出了洛无尘的情劫将至。 择天宗上下如临大敌,几乎寻遍整个俗世界,才找到街头流浪的谢晚。 为了避免剑尊情劫流落在外横生枝节,择天宗继任的宗主吩咐找到谢晚的顾临将其带回宗门。 谢晚并不知晓自己的命运,只看见与他一同进入择天宗的弟子一个接一个的被选走,成为择天宗正式的弟子。 包括那些瞧不起谢晚乞儿身份的世家少爷,“不知道这家伙走了什么运居然能被带到择天宗来,不过他的好运也到此为止了,一个根骨平平,资质低劣的小乞丐,就是做洒扫弟子也是高攀。” 年幼的谢晚不懂那些弟子为何要轻贱他,明明他从来都没有得罪他们。 小谢晚觉得委屈极了,眼泪含在眼眶里直打转,又强撑着不肯落下,他知道自己哭出来不会得到安慰与怜惜,只会得到更加毫不留情的嘲笑。 于是他憋住眼泪,瞪着通红的眼眶,哑着嗓子放狠话,“你们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会比你们更厉害,你们等着瞧!” 那群弟子自诩身份高贵,一个乞儿取笑便取笑了,不料这低贱的乞丐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不说,还不知天高地厚的说要比他们强。 正要给他教训,却见一白衣修者突然出现在谢晚身前。 “就是他?”洛无尘垂眸看向谢晚。 明明怕得发抖,却还要张牙舞爪地发出警告。 像极了一只色厉内荏,虚张声势的幼猫。 俊美的脸庞倒映在谢晚湿漉漉的眼眸里。 他看着洛无尘英挺的眉眼,形状完美的薄唇,竟是看呆了。 真好看啊。 比他在画书中看见过的神仙还要好看。 神仙哥哥问他:“你可愿做我的弟子?” 谢晚微微睁大眼睛,还不曾反应过来,便听见一旁的管事长老大喊,“凌珏剑尊不可!” 洛无尘掀起眼,颜色清浅的眼瞳冷冷的,仿佛世间万物没有什么值得进入他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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