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什么期待的,麻木地像是在批评着另一个人。 爱洛斯沉默地听着,这不是他想听的,他也不会因为乌列尔贬低自己而被讨好。 乌列尔说到一半,爱洛斯就打断了他。 “既然这么重的罪,那该怎么办?”爱洛斯永远语气轻快。 “遵循您的意愿。”乌列尔熟练地回答。 “想不出来,轮到你想了。”爱洛斯毫无停顿,他根本就没想。 “责罚就是了。”乌列尔平静地说出来,似乎也没什么好痛苦的,毕竟他的选择本就不多。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爱洛斯遗憾地回答,“我罚你……” 乌列尔专注地等待着。 一双手按上了他的肩膀。 乌列尔感到身上的斗篷被解开了。爱洛斯帮他脱掉外袍,丢在了木质衣架上。 “罚你放轻松点儿,乌列尔。”爱洛斯笑着走去桌边,“心绪不宁,伤也会不容易好。你太紧张了,就算格林真有问题,我们也已经来到了这里,总有应对的办法。” 爱洛斯以为他在担忧这些。 乌列尔跟着走过去,心里却没有多一些轻松。 只要爱洛斯还没问出那个问题,他就会一直处于忐忑中。 他闭了闭眼,干脆主动问道: “殿下,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问什么?” 爱洛斯知道乌列尔想让他问什么。 无非是大厅里听到的怀疑的话,如果只是贴近爱洛斯,就让乌列尔遭受这些议论未免太可怜了,爱洛斯觉得没什么,甚至帮他出了气。 但此刻他意味深长地问道:“你想解释一下刚才那些流言,告诉我你不是那样的?” 乌列尔张张口,欲言又止。 爱洛斯猜对了前一半,他想解释,但……真的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吗? 爱洛斯的问法,却让乌列尔心里萌生出另一个想法。 他可以直接说“是”,认下这句话。 王子说不定根本不需要他继续解释,就这样搪塞过去吧。 直到他们分开,乌列尔也不会被戳穿。 不用向爱洛斯剖白他的过去了。 正在犹豫的时候,爱洛斯没等他回答,说了下一句: “你说出来,我也未必会信。” 一句话,让乌列尔悬起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那我该……如何呢?” = “你总要将所有事情一一讲给我听,再由我自己判断。 “故事讲到哪里了?今夜是不是该讲讲看,你是如何认识我的。” 爱洛斯一无所觉,轻快地说着,坐到圆形的茶桌边。 半晌,他发觉乌列尔没有回答。 乌列尔只是站在那里,和旁边的衣架没两样。 “怎么了?”爱洛斯不解。 “没什么,我都会讲。”乌列尔悻悻回答。 爱洛斯“嗯”了声。 对乌列尔,除了他的别无所求让爱洛斯迷惑,其他没什么不满意的。 壁炉里的火在他们进屋前就已经生好,桌上的茶水也是最适宜的温度。 乌列尔只需要坐过来就好。 爱洛斯盯着看乌列尔,乌列尔正挪动脚步,将手抚上墙壁。 每当走进陌生的地方时,乌列尔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清房间的布局,丈量出哪里是墙壁,哪里是窗口。 还要摸清一些重要家具的位置,比如床和写字台。 爱洛斯见状,总会出声提示他,这两日他们都是这样配合的。 “再往前一步,你会踩到一块长毛地毯。” 爱洛斯向乌列尔耐心尔描述。 环顾四周,这间单层房间的面积足有上次居住的旅店房间五倍大。 一进门就会被正中间的床榻吸引目光。 深色的纱质床幔,蒙盖着红色天鹅绒的床铺。在床脚边缘,层叠的蕾丝和绣了过多花朵的绒缎垂在地上,像是融化的蜡泪。 一定很衬白皙的肌肤,爱洛斯猜想。 地面上铺洒着秋季留下的半干的花瓣,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桌椅、书柜、甚至柜子里的书籍都是统一的浅红色调,像是兑了牛奶的葡萄酒。 蜡烛错落地燃着,整个房间都被一层柔软暧昧的光晕笼罩。 幸好乌列尔看不到,爱洛斯吹熄了桌遍单纯用来装饰的蜡烛,免得乌列尔碰到。 乌列尔还没走过来,他扶着墙壁经过一幅油画,露骨的油画。 他的手按到画框,迷惑地抬头。 “你摸到了一幅画,画的是……”爱洛斯开口描述。 话到嘴边,有些不知该如何形容。 画上丰腴的贵妇被手帕蒙住眼睛,在春日花园里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身后的男人几乎要将手放在她的腰上,藏在她脚边的一个也盯着她蠢蠢欲动,一边伸出一只陌生的手,似乎想要掐走插在她胸前领口里的花。 乌列尔目不能视,从这幅画底下走过,与画中人一样伸出手来摸索。 “画的是……什么?”乌列尔茫然。 “美人。” 爱洛斯迟疑半晌,才说出来。 当他走到角落的写字台旁,即将摸到旁边的椅子时,爱洛斯忽然叫住他,“不可以坐。” 乌列尔点点头,绕开了椅子。 爱洛斯松了口气,很想当面骂一句格林。 他快步走过去,路过玻璃桌面的写字台,走近那把造型奇特的情人椅子。从有弧度的扶手边,拨开金色的踏板。 爱洛斯尽量不去想坐在椅子上的人将脚踩上去的画面,他只担心乌列尔撞到椅子时会吃惊。 爱洛斯也没空腹诽他们俩到底为什么会住在一间专门为情人打造的房间里。 因为一旁乌列尔的手已经摸到了壁炉边的柜子。 爱洛斯瞥见那上面的东西,闭了闭眼。 他赶到乌列尔身边,但乌列尔已经碰到了上面的东西。 一只玫红色的宝石纹路的玻璃瓶。 里面晃荡着浅色粉末。 “殿下?”乌列尔觉察到爱洛斯站到了他身边,误以为爱洛斯要来帮他辨认,“这是什么。” 爱洛斯眼疾手快撕下底下意义不明的爱心标签,这屋里还能有什么好东西?当然是催情剂。 “一种……迷药吧。”爱洛斯随口说道,反正这也不算错。 他正忙着伸手去将接下来乌列尔可能会接触到的,柜子上的其他东西都收进下面的抽屉。 爱洛斯的手很快,当他看着乌列尔伸手向空空如也的柜子时,松了口气。 谁料想乌列尔的手在即将触碰到木板边缘时,忽然向下,摸进了打开的抽屉里。 “……”这次爱洛斯真的来不及了。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最先触碰到的是一条皮质的软鞭,往近旁摸去,又被冰凉的金属锁链纠缠住。 乌列尔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从铁环底下分辨出一只带着绒毛的羊眼圈。 他表情变了变,将它们全都丢回去,手也缩了回来。 “格林还真是胆大的男人,敢开这种玩笑。”乌列尔转向爱洛斯,镇定地说道。 爱洛斯也表现得很坦然,“这样也好,不会有人怀疑我们。” 气氛莫名陷入一阵沉默。 爱洛斯盯着乌列尔,再次想起那只白皙的手,乌列尔的手被黑色锁链纠缠住时,迷人得像一幅画。 真是冒昧。 爱洛斯心底对自己评价道。 但想着,却又看了一眼乌列尔的指尖。 乌列尔一动未动,他也怕自己的想法被看见。他想的是:这里的这些东西,爱洛斯都没使用过。 这是整个酒馆里最奢华的房间,家具昂贵,布置精心。一切都准备万全,好像如果不在这里睡上一夜,都有些对不起这间屋子。 如果王子没有失忆,自己也没有眼盲。 那说不定…… 可惜,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们俩根本也不会在这里。 “需要换房间吗?”乌列尔还是问。 “需要换房间吗?” 爱洛斯与乌列尔同时问出一样的话。 爱洛斯笑出了声,显然他们都不用。 乌列尔则不知所措地站着。 ·+·+· 熟悉过屋中的布置后。 乌列尔发现这里连浴室都比别处的卧室大,却没有留给仆从的房间。桌上有袖珍的传声筒,想来是安排在传声筒的另一头。 本该摆放躺椅的位置空空荡荡,不过地板上地毯干净柔软,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乌列尔不知道会被安排在哪里。直到睡觉时间,爱洛斯看着站在地毯上的乌列尔。 理所当然地问:“床这么大,你还想睡在哪里?” 爱洛斯穿着白色的睡袍站在窗边,雪已经不再下,深蓝的夜色里,远处的高山顶端还是雪白。 他钻进被子里,等着乌列尔的“睡前故事”。 这是爱洛斯最喜欢的时候。 听故事的时候。 这也是乌列尔最头痛的时间。 想要解释那些流言蜚语,就要退回乌列尔的从前,讲述一系列糟糕的故事,不管对他还是爱洛斯来说,都很糟。 不想讲,可也跳不过。 他讲到爱洛斯的夏天时,语调缓慢。 像是在回忆,实则是忍不住拖延。 爱洛斯不知道自己从花园走过这种事有什么好回忆的。 “……所有花都开了,殿下的魔法让人惊叹。” “然后呢?”爱洛斯问。 “然后……王后得了急病。”乌列尔小心地回答。 爱洛斯沉默了一下。 “乌列尔……有没有人说过,你讲故事的时候和命运一样,从不铺垫。” 爱洛斯毫无印象,但对之后发生的事隐隐有些猜测。 尽管一片空白,可乌列尔讲述葬礼的时候爱洛斯仍能感觉到压抑。 人们的故事里一定会有这一章节,但在这部分还没出现时,所有人都不承认它会来。 “殿下。”乌列尔从被子里坐起身,摸索着将手放在爱洛斯手上。 爱洛斯手背上一暖。 却惊觉失去了一切的人是自己,如今只剩下乌列尔在身边。 “他们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你不会觉得我会为陌生人伤心吧?”爱洛斯抽回手,“你想安慰我?” 乌列尔回答他的话时多是迟钝的,和他平时敏捷的模样完全不相符。 他半晌应了声:“可以吗?” “继续讲。到现在连你与我的遇见都还没讲到,你到底在害怕什么。”爱洛斯避开了关心,刻薄地追问:“为什么说的和做的不同,说了要言听计从。但没有一次听话,你就这样对我么,乌列尔?” 乌列尔也不想,但要他再讲一次,再剖白心事,再感受一次等待爱洛斯回应的忐忑,他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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