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没有多少时间了。”老者闭了闭眼睛,爱洛斯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亲属关系,只知道温叫他苜蓿爷爷。 爱洛斯望向他的眼睛,老人深邃的蓝眼睛已然浑浊泛白,竟已经因为衰老快要看不见了。 他的状况随时都会失明,爱洛斯站起身,“我得想一想。” “别想太久啊。”舅父起身送他,“怀德兰德和乌列尔大人都等不了太久。” 爱洛斯离开了,这抉择太复杂,他又没有多少时间。 他想问一问乌列尔。 “怎么了?”乌列尔问他。 这次爱洛斯回来得很快,他还没开始担心他呢。 “没什么,温去带我问了问那个医生的事。” “不必替我费心。”乌列尔说完又不知道如何继续,毕竟他眼盲也不能算是一个人的事,对旁人,尤其爱洛斯来说很麻烦。 “乌列尔,你很想恢复吧?” 爱洛斯伸手轻碰到他的眼上的遮带,忽然很想看他的眼睛。 其实问的时候他就已经答案了。 “是,能让我的眼睛恢复,我什么都愿意做。”他捉来他的手,吻了吻爱洛斯的掌心。
第96章 爱洛斯 “我也是。”爱洛斯抽回手, 很温柔地说。 “但我说的是我自己,不是你。”乌列尔认真道。 他再伸手过去,却扑了个空。 他等着爱开玩笑的爱洛斯握过来, 这次却没有, 爱洛斯的脚步声离开了。 乌列尔细想之下, 愈发觉得问这问题的爱洛斯很古怪。 他着急地想站起身, 绊住他的,是爱洛斯进门时不小心踢掀一角的毯子。 乌列尔想扶住柜子,失手摔了下去。 “乌列尔大人,你流血了!”那位身手不错的女仆每次都能最先注意到他,飞快冲进来。 乌列尔的额头撞到了柜角,钝痛缓缓地蔓延开来。 这些年来, 即便眼盲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过这么狼狈。 乌列尔坐在地毯上没有动, 他想起了他从前忘记的一切。 那一瞬间, 因为失落,乌列尔心底生出一种隐秘的愿望。 他希望爱洛斯永远想不起那些记忆。 ·+·+· “别走,苜蓿……爷爷。”爱洛斯还不太习惯在金斯利家出现这样的称呼。 他回到舅父工作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商量事务的长辈,只有舅父夫妇在。 苜蓿爷爷刚从隔壁的休息室离开。 温拦住了爱洛斯, 小声道:“你不知道吗?红苜蓿要在晚间按时睡觉的。爷爷也一样, 二十年间一天都没有改变过。” 怪不得这样叫他,原来是这种缘故。 爱洛斯没有关心家庭故事的心情,但也挽回不了老人坚定走向卧室的背影。 舅父告诉爱洛斯,即便手术也要准备几日。 “况且, 至少要确定真的可以医治他。” “我只要你们把乌列尔治好。但我不可能娶嘉儿, 嘉儿并不是我的心上人,只有这个条件无论如何也不行。” 爱洛斯的意思很简单, 就只有这两样。 言下之意,舅父何不探讨一下其他条件。 “我就知道。” 他这位最年长的舅父已经有花白的头发间杂在黑色发丝中,他叹了口气。 这一次,舅父似乎是妥协了,但爱洛斯仍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舅父亲自拉开写字台的抽屉,从中选出一张纸。 爱洛斯瞥见上面已经拟定好的条目,静默无言,只是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温。 温望向别处,一副全然与我无关的模样。 舅父将纸张推过来,爱洛斯直接拿起那张纸,读了上面的内容。 这是一份契约书,虽然没有人签字,但上面已经有苜蓿爷爷和温作证盖章,只要签字就能生效。 “舅舅,这是什么意思?” “我过说了,殿下,无论金斯利家,还是你自己都要远离风险。我们支持的新王绝不可能是有这种违反自然的行为,还不知收敛,致使风气败坏的人。所以想要我们的帮助,无论是医疗,还是战力,你都要先签过这份协议,证明你的清白。在我们的帮助下登基后,绝不与乌列尔有不正当的关系,并且,不结婚。” 本来也不清白。 爱洛斯笑了,“那我是不是就只有两条路?” 选择嘉儿,和独身一人。 “显而易见。”舅父似乎被之前两次的挫败折磨得有些不悦了,仅仅在维持着他很好的礼貌,现在终于是说了出来。 总归一切为了金斯利,爱洛斯完全理解。 他思索了一下,如果自己成为国王却没有子嗣,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轮到金斯利家的孩子。 “好。” 舅父听见爱洛斯如此痛快同意,反而有些表情异样。 显然舅父本人,也觉得这份契约没那么合理。 爱洛斯猜想,他应该是还有准备供爱洛斯讨价还价的版本。 但关键的那一条,绝不会更改。 爱洛斯不甚在意,他伸出手,等着接他们递上的笔。 看着上面的日期,他问: “从现在就开始生效吗?” “那是自然。” “即便最终我没有能登基?” “您一天没登基,就一天有可能登基,自然也要算在内。” 说得也不算错,如此,爱洛斯最后一点希望也被掐灭了。 但他脸上依旧没有反悔的意思。 “你……就这样同意了?”舅父忍不住想开口,张了几次嘴,又被严肃的表情憋了回去。 “爱洛斯,你此刻仍是可以反悔的。”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站在他身边的舅母有一双黑眼睛,她摇摇头,她倒看出来了,对爱洛斯强硬是没有用的,或许可以软硬兼施。 他们早该试试更温和的策略, “反悔吗?那现在就能用上那些婚礼的布置,是么。” 舅母摇摇头,见房间里没有旁人: “你可以慢慢想,多接触。爱洛斯,你小时候很喜欢嘉儿的。嘉儿想当王后,其实也只是童年时的一点心愿,你将邀她到王宫这事,当成儿时嬉戏一般也并无不可。” “那怎么能行。”舅父低声道。 爱洛斯却笑了,舅母的言语倒真有几分能劝动心软的人。 她一眼就看穿了爱洛斯的个性,爱洛斯看起来就是太将婚事当做一回事。 反而你说这只是过家家,爱洛斯说不定就接受了。 但来不及了,爱洛斯已经拿到了笔,他流畅地在空白处签下自己的名字。 摇头道:“抱歉舅母,我失忆了,已经不记得小的时候的事了。” “失忆?”舅父与她对视,他思前想后,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怪不得。也就是因为失忆了才搞出这这么一档子事情。” “我总是瞧人很准,但偏偏就不觉得你与那位将军般配,若是失忆被人左右两句也是正常。”舅母笑了。 爱洛斯熟悉这个笑容,和嘉儿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时的笑容一模一样。 接着他听到舅母说: “瞧见门外种的药草了吗?毕竟恢复记忆,在金斯利家,比治眼睛还要简单呢。” ·+·+· 战事危急刻不容缓。 留给白蔷薇城准备的时间很紧。 但还是要等上至少三天。 若不是当初外公早已经决定援手爱洛斯夺取王城,三天时间也未必够。 这几天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 他们已经派出去一部分人,去辅助、提醒其他城镇,这样一来,双方只能凭借光明正大交战来争夺土地。 王城快马派了精英小队过来,但速度虽快,人却少得可怜,还是要靠金斯利家。 他们时时有会议,关注情况,讨论对策。 但从那天开始,乌列尔回了自己的房间, 爱洛斯甚至没有亲自出面通知他,只是让仆人代为转达。 乌列尔不知道原因,但听说爱洛斯没事他就放心了。 唯一让他忐忑的,是听说大夫人在给爱洛斯送恢复记忆的药。 他不知道爱洛斯是否恢复。 也无法知晓。 因为爱洛斯两天来根本不单独见他。 不过乌列尔很习惯。 算起来,他真正与爱洛斯携手一起,也只有收到开战消息的那一夜。 可惜将爱洛斯牢牢攥在手里,哪怕只有一次,都令乌列尔变得更难放下。 他又无计可施。 在第二天傍晚。 比王城援军先来的,是当初与爱洛斯通上信后就出发了的黛黛一队人,他们抵达了白蔷薇城。 黛黛的目的是来保护爱洛斯。 爱洛斯见她比博伊德手下的女侍卫还要纤细美丽,心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的王子,要这些雪兔子一样看起来脆弱漂亮的人来保护。 不过有了帮手总是好事,爱洛斯请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乌列尔的情况。 金斯利家人时刻盯着爱洛斯,他在这里根本无法接触乌列尔。 每天只能远远地看着,爱洛斯有些想他。 奇怪的是乌列尔没有见黛黛。 可爱洛斯也没时间细想,情况危急,最后一次会议,他们商量明天立刻就动身。 “明天就出发?好,我去准备。”圆桌旁,乌列尔站在角落。 他与爱洛斯隔得远了一些,中间站着温与好几个姐妹兄弟。 爱洛斯抬起头,悄悄望过去。 乌列尔很平静,红发柔顺地垂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他的下巴瘦得尖了一些。 “乌列尔大人,你不必准备的。”温回答了乌列尔的话。 乌列尔不解,他摇头,坚定地告知他们,他是一定要随爱洛斯出阵的。 他知道爱洛斯站得很远,但也一定能听到他说话。 他今天要与爱洛斯说上话,哪怕没有,明天也一定要跟他们去。 爱洛斯站在会议厅圆桌的最尽头,房间最往内的地方,他正对身边的人说完话,确定了最后一项,轻转了鞋尖,朝乌列尔,准确地说是朝门口迈出了脚步。 乌列尔很警觉,他立刻上前要靠过去,终于能和爱洛斯说上话了。 “我听说队伍里没有我,殿下。为什么?应该带上我的。” “是我命令你留下,你要违抗我的命令?”爱洛斯问。 乌列尔僵在原地。 “还有事吗?”爱洛斯身边都是金斯利的眼睛,他目不斜视用最平稳的语气问道。 “没有……”乌列尔的声音就这样低下去。 不能跟随爱洛斯这件事,他还不知道要如何消化。 爱洛斯也不再停留,越过他往前,从他身边走过出了门。 “等等……”乌列尔忽地又叫他,“爱洛斯殿下。” 爱洛斯,以及跟随着爱洛斯的所有金斯利都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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