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正好给殷无秽大开了方便之门。 他与东厂有联系现下几乎人尽皆知,虽然五公主和大皇子并不知道他二人私交到了何种地步,但两人走在一起也不会再教人怀疑,需要避嫌。 殷无秽重又愉悦起来,趁着夜色的掩护和容诀愈靠愈近,手几乎挨着他的,不小心碰到几次之后,容诀刚要拉开距离,就被殷无秽牵住了,他侧首愕然看向少年。 后者理所当然地握住他手,晃了一下。 容诀无奈摇头,到底没有拒绝他。 两人沿途一路不疾不徐地行走,因为宫闱政变,皇宫兵荒马乱一片狼藉,所经之处更是横陈着一具具染血可怖的尸体,容诀和殷无秽之间却自成一种气氛,不受外界干扰。 容诀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殷无秽也很快接受。相比于残酷血腥的政变,他更在乎的,从始至终都是容诀这个人。 气氛和缓,殷无秽终于有时间问出自己一直困惑的问题,“政变一事,阿诀为何不告诉我,还要将我支开?” 名为疑问,实则委屈控诉。容诀听出来了,向他解释:“政变发生的突然,咱家也不曾料到,被熹王摆了一道。” 这个回答没有成功说服殷无秽。 少年早已做好了迎接政变的准备,甚至提前联络五皇兄部署接应,必要时刻,他会打开午门放两郊大营的京军进宫和大皇子决一死战。 可是,他的每一步计划都是建立在了解宫中形势的基础之上的,容诀把他一摘出局,他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管怎么做都会慢半拍,不能及时帮助配合容诀行动。 造成这个后果的,是容诀自己。 他一手主导。 殷无秽想不明白容诀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之前就说好的,如果这是容诀想要的,他会倾尽全力为他去做,容诀却在关键时刻将他抽离出局。 殷无秽不接受这个答案。 未知的不确定性教人害怕。但对方是容诀,殷无秽便是死,也要死个清楚明白。 于是他问:“你是不相信吗?不相信我能够不顾一切帮助你,不相信我会接受你安排的这一切?阿诀,我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又在顾虑什么,告诉我,可以吗?” 少年目光殷切又深邃地看着他,容诀转头和他对视上,心脏蓦地一跳。 咚—— 往日的一切浮光掠影般展现眼前,从皇帝提携他开始,再到他进入看似花团锦簇的朝堂,实则一步步走向深不见底的渊崖,最终再无回头路。 咚—— 从他第一次遇见殷无秽开始,少年的眼睛乌润而纯真,从小便黏他亲他,或许日子相比其他皇子清苦了些,但也还算单纯自由。 政变,这是个充斥着血腥和残酷的词汇,听起来就令人胆寒。 殷无秽本可以不必涉足,他不仅将单纯的少年拉了进来,还要一举将他推上那个沉重复杂的巅峰龙椅,其间难度可想而知。 哪怕是容诀,也不能确定从来对他推心置腹的殷无秽到时会怎样看待他,能否接受这一切。 这和少年循序渐进、一步步稳扎稳打经营起来的势力不同。这是一朝行差踏错,就会彻底陷入万劫不复之境的险事。 容诀还没有十拿九稳到敢把殷无秽轻易放进来,万一,他是说万一,政变失败了,至少他还能保住殷无秽,不教少年无法生还。 至于他,他的结局早已注定,唯一的转机落在殷无秽身上。 说到底,不过是自己被皇帝害了,又为一己之私将殷无秽拖进局,不管怎么解释都洗不清了,容诀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事关朝廷宫闱,皇帝——” 容诀话音一顿,最终决定用含糊其辞的话术一带而过,“总之,你以后会明白的。” 说罢,不再解释。 殷无秽闻言,眸光愈深。总觉得容诀似有话说,却又难以宣之于口,殷无秽想到他和容诀之间的关系,警惕心上来,口比脑快,“阿诀不会是对皇帝顾虑,担心会对他——” “你在说什么?”容诀听到皇帝就下意识蹙眉,嫌恶是刻在脸上的。一想到皇帝那张虚伪的老脸,容诀就心中作呕。 他的下意识反应没有逃过殷无秽的眼,少年放心的同时不由愈发困惑。 “既然不是因为皇帝,阿诀为何还要这样做?” 容诀道:“莫要再提皇帝,他不配。虽说咱家少年时期也想过要报复于他,但后来发现,为了不值得的人浪费自己时间实在是件蠢事。” “报复皇帝?阿诀做了什么?”殷无秽敏锐地察觉出他快要逼近真相了。 容诀口风一向紧得很,今夜变故又太多,容诀好不容易态度软化,同他说了许多心里话,殷无秽当然要一次问清楚。 怕他不答,殷无秽在他手心捏了一下,教他分神。 果不其然,容诀下意识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从前教养你的事罢了,派不上用场。” “什么?!” 殷无秽不想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却仍不死心地固执追问:“……阿诀是说,决定教养我是为了,报复父皇?背刺于他?!” 容诀也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这件事他本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殷无秽的,皇帝已死,殷无秽和他生疏,却并未反目成仇。 这样,足够了。 仇恨令人痛苦,随着他和殷无秽感情加深,他是真的在盼着这个孩子好,他不希望殷无秽因此误会,故而一句揭过。 “都过去了,无甚好提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凡事要向前看。”容诀以为自己说的够清楚了,态度也很明确。 不想殷无秽在得到确认的一瞬间如遭雷击,登时眼眶都红了起来。 他以为,容诀哄他的那些话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也就罢了,至少,容诀对他是有真心的,不然也不会教养照顾他多年。 却原来,连这个都是有目的性的。 他只是为了报复皇帝才注意自己,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从教养他开始,他那时还那样小,容诀就在骗他了,他怎么忍心。后来发生的一切容诀也不过是出于报复皇帝的目的,所以对他忽冷忽热,忽远忽近。 根本不是因为什么他政务繁忙,而是一开始容诀就对他不在意,想起来了就关照一下,不想报复皇帝时就弃若敝履,遗忘了他的存在。 之后的两人逐渐亲近,还是殷无秽主的动。 而两人感情发生转折最大的时期也就是现在,因为皇子夺嫡,容诀重又需要他。 容诀的温柔,改变的态度,温声软语,留他用膳,予他拥抱,不过都是因为容诀留着他有用,他又有了新的利用价值。 容诀再一次欺骗了他,还是从小骗到大! 少年还没因为他之前的话高兴热乎,就被这诛心一击,彻底击溃了。 得知真相的眼圈迅速委屈变红,眸中积聚的水雾无需蓄力,直接凝成泪珠,打湿睫毛。 源源不断唰地砸落下来。
第58章 容诀被殷无秽的忽然落泪整地猝不及防,他一怔,后退着想抽回手,“殿下,怎么了?” 殷无秽哽咽,却把他攥得更紧,几乎拉进自己怀里,却还是什么也不说,只顾着默默流泪。 容诀额角青筋直跳:“不是?殿下究竟怎么了?” 殷无秽睫毛都湿了,一绺绺的粘黏在眼皮上。他抬手抹了一下眼睛,唇线抿地平直,眼圈通红,闷声道:“你骗我。” 容诀不明白这都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虽然他一开始确实抱着背刺皇帝的心态教养殷无秽,可是这么多年,他对这个孩子倾注了无数的精力和心血,殷无秽是唯一一个在他这里占据一席之地的人。 而且他才说过,缘由不重要,殷无秽转头就把他的话给忘了。 似是看穿他的想法,殷无秽委屈补充:“你刚才也是骗我的。不过是想我登基罢了,我都配合你了,可是你连小时候都在骗我,你太过分了!” 容诀:“……” 容诀沉默了,这个他无法反驳。 他做事一贯这样,没有同等的利益回报,他怎么可能会因为恻隐之心对哪怕是孩子的殷无秽心软,不过是因为他七皇子的身份。 而且,殷无秽想要的关爱他给了。 他惯着他,纵着他,哪怕殷无秽狂悖放肆到强迫亲吻他,他也都算了,没有计较。换成别人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他对殷无秽足够包容耐心了。 登基有什么不好,生杀予夺万人之上,大周的天下都是他的。 权利,财富,万民敬仰臣服,他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殷无秽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 容诀真的不明白。 “所以,你连最后的解释也不解释了吗?”殷无秽看着他毫无反应的态度,又委屈哭了。 容诀只觉殷无秽实在不可理喻,斥责他道:“殿下做什么总要沉湎于过去,着眼于未来不好吗。殿下就因为这种小事哭泣,哪还有一点皇家风度?殿下到底是太年轻了,不懂权柄滋味,趁现在还有时间,殿下自己好生反省想想罢。” 一言甫毕,他气得拂袖离去。 徒留殷无秽看着容诀决绝的背影,心如刀割。 容诀什么都不懂,他想要的,不过是他的一句喜欢,一句真心罢了,这难道不是他们关系维系的基础吗? 什么权势,地位,他根本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是容诀。 因为容诀想要,所以他才会奋不顾身地去学习图谋,为他争取他想要的一切。却原来,容诀什么都是骗他的,甚至连解释都不解释,装都不装了,殷无秽心理崩塌,连一直以来的信仰都崩溃了。 哪怕容诀说是因为他小时候可爱,被感动了这种借口都行。 殷无秽可以继续自欺欺人的。 但是,这个言语编织的幻梦终究还是破灭了。他与权利相比,终究是权利在容诀心里更高一筹,甚至,他连一丁点位置都没有,多年的感情是这样一钱不值。 殷无秽被伤透了心。 可是,眼见容诀真的走远,殷无秽赶紧一抹眼泪小跑着追了上去。 感情上他心如死灰,对容诀的欺骗感到愤懑心碎,但时值政变的凶险时刻,他还是要过去保护容诀的。 容诀对殷无秽跟上来的行为并不意外,但他气还没消,仅是淡淡乜了少年一眼,不想理他。 殷无秽去拉他手,也被容诀躲开了。 殷无秽也气地不轻,红着眼睛忍住了泪意,抬袖擦了擦眼睛,一言不发跟在容诀身边。 · 大皇子和五公主纠缠许久。论武力,他自是敌不过戎马纵横多年的昭王,但在这偌大的皇宫里,便是昭王,也要让他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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