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顺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容诀被他掣肘地抽不开手,当真没有一点逃脱的余地。他眼神四下一扫,往靠近皇帝的烛台方向躲,在田顺再次一匕朝他面门攻来时,容诀眼都不眨地用力推开他,反身将他一按。 烛台被撞倒,燃烧的蜡烛咕噜滚落,烧着了毛毯,火焰顿时冲天而起。 田顺果然顾不上他,率先赶去救驾。就在容诀快步走到门口时,养心殿的下人也出来一起阻他,皇帝这是铁了心要坐实他的宦官恶名了。 容诀眼睫一压。 旋即在这电光火石千钧一发之际,一路将养心殿内烛台全部挥落,殿内诸如纱布等可燃烧的材料遍地,很快,养心殿内就腾起烈焰,浓烟滚滚。 殿内下人没见过这样惊心动魄的大场面,生怕皇帝那病入膏肓的身体支撑不住,届时出了什么闪失怪罪到他们头上,他们就是有九条命也经不住造的,哪里还敢再挡容诀,忙一哄而散跑出去求援了。 与此同时,殷无秽正疾步往养心殿赶来。 他今日早早地处理完政事,前往司礼监寻找容诀交接,顺便等他一起下值共进晚膳。却被司礼监的太监告知,容诀去了养心殿,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殷无秽等了一会实在坐不住,他心里不由地担心起来,干脆也举步前往养心殿,以侍奉皇帝为名。 还没到达,就看见养心殿方向升起冲天的浓烟,少年瞳孔一缩,紧张地直接用轻功赶过去。 幸好,彼时的养心殿乱成一团,并没有人注意到殷无秽前来。 却说容诀用烛火摆脱了危机,自己也深陷熊熊烈焰之中,门口被火舌快速舔舐,他无法逃脱出去。不过,容诀并不担心,有田顺的积极救火,内室烧的不算严重,撑到援兵灭火不成问题。 容诀干脆坐下耐心等待。 田顺恨恨瞪他,简直要被气死,又怕皇帝吸入了浓烟加重病情,赶忙到处扑火。即便如此,火势还是不断蔓延,容诀也不能坐以待毙了,他起身一起帮忙灭火。 养心殿内室的木置架上还搭着皇帝的双龙腾云睡袍,火焰一燎,睡袍顷刻间被烧得卷起,带动木架直直往前倾倒,往容诀所站方向砸来。 殷无秽闯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少年瞳孔瞬间担心地紧缩到了极致—— 他几乎想也不想地纵身过来。 皇帝注意到这边动静,艰难地咳嗽扭头,只见自己的七儿子忧心如焚地赶来救驾。 老皇帝常年古井无波的一颗心在此时克制不住地泛起涟漪,心里懊悔过往太过忽略这个孩子,等殷无秽救驾之后必要好好赏他,为他安排个好前程,过去少了他的都尽数弥补回来。 田顺也感动地看着殷无秽,脱口而出:“七殿下!” 殷无秽置若罔闻,在声音落下的一刹那,他终于抱住险些被烧到头发丝的容诀,将人抢入怀里急遽后退,距离火焰足足有两丈远。 少年心脏狂跳,生怕容诀哪里受了伤,便是被烧掉一根头发丝他也会心疼死的。他小心翼翼松开容诀,拇指将他鬓发轻柔抚向耳后,细心蹭去他脸上灰尘,后怕紧张地问:“阿诀有没有事?伤到哪里没有?” 容诀察觉到两抹尖刻的视线,却并不在意。 他抬起头,专注看着少年,唇角一弯:“咱家没事,这里火焰好大,殿下,我们先离开,等会有人进来看到就不好了。” 殷无秽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这地方不安全,又晦气,他一分一毫都不想让容诀多待。闻言直接揽住容诀腰身,凭借轻功轻而易举避开火焰离开。 在离开之前,容诀如愿以偿地看到了皇帝惊怒交加到失声的表情。 他勾起嫣红的唇瓣,主动攀住殷无秽劲腰,侧首朝皇帝浅浅莞尔,在皇帝恨不得吃人的目光中被殷无秽呵护带离。 皇帝:“??!!” 儿子!那是他的儿子!他的皇子!!什么时候被这奸宦蛊惑了心智的?!!皇帝简直恨地想要生啖了容诀。 田顺也看地一愣一愣,嘴巴惊呆张得老大。 原以为七殿下是来护驾的,不想,竟是来救根本没有任何危险的东厂督主的!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们两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暗度陈仓的,手眼通天到连皇帝都瞒得密不透风! 还是不对,都这个时候了他还管那两人作甚,当务之急是皇帝的安危!田顺赶忙一收心思去看顾皇帝。 这君仆两一愣神的功夫,皇帝被气得气血翻涌,不慎呛进去一口浓烟,嗓子顿时剧痛地难以发声。他再想说话,已经说不出了。 皇帝直接被气哑了。 任凭田顺焦急地一遍遍呼唤陛下,他也无法给出一点回应,只能干瞪着眼,在心里恨恨将容诀一片片凌迟。
第52章 容诀被殷无秽带离养心殿后,回首望向兵荒马乱的养心殿,心里遽然生出一种危机来临的紧迫感。皇帝对他出手,意味着最后一丝平衡也被打破,那只能说明,皇帝已经有嘱意的储君人选了。 他在为储君开道,肃清容诀这个最后的、权倾朝野的宦官。 那么,是哪位皇子?诏书立否? 答案毋庸置疑。容诀心里蓦地一沉,他看向此时此刻一颗心全在自己身上,单纯无邪的殷无秽,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少年恐怕还不知道将会面临怎样可怕的政权更迭。 殷无秽学习朝政的知识当中从未包括发动政变,武装夺取皇位。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选择这条九死一生的路。 可惜,生死面前没有如果。 这天晚上,容诀耐心地陪着殷无秽用晚膳,为他布喜欢的菜,看着少年吃饭。少年的胃口一向都很好,和他在一起吃饭,容诀心情都好了起来。 “今天的事,殿下怎么看?”容诀照常考教他政治问题。 “皇帝愚不可及,阿诀不必为了这种事煞费心力。”殷无秽皱眉,神色之中是止不住的心疼,“以后这样的事再不会发生了。” 容诀莞尔:“嗯。咱家自是相信殿下的。” 殷无秽闻言,心里有些开心,却也止不住的忧心。 阿诀和皇帝彻底撕破脸面,甚至弄了这么一场大火,这件事不可能善了,而他自然也不可能放任容诀出事。能让皇帝这么亟不可待的,必然不是什么好事,这宫里,只怕是要变天了。 殷无秽心里愈渐凝重,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陪容诀用完晚膳,泡过脚后看着他入睡,吹灭了房内蜡烛,殷无秽方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确认他走后,容诀重又坐起身,将直裾比甲罩袍一件件穿戴妥帖,又系了一件通体玄黑的大氅,将大氅兜帽戴上压低,只留一截白皙俊秀的下颌。 容诀命小豆子安排了一辆其貌不扬、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轿,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冬夜,前往东侧门方向去和五公主会晤。 皇帝天崩地裂之时,就是巅峰龙椅易主之日。 容诀需要五公主手头的兵。 宫内他做主,宫外五公主接应,这是他一早就安排好的计划。只是被迫提前,甚至为了应对突发状况,他不得不手段铁腕踢除一些挡路的绊脚石。 到时候,殷无秽是否能够接受他的所作所为都尚未可知。 但是,形势紧急,顾不了这么多了。 容诀见到刚从夜市急匆匆赶来的五公主,没有废话,言简意赅直入主题,将宫里的情形和需要五公主接应的事项交代清楚。 五公主听着他颐指气使的态度十分不爽,奈何现在两人同一战线,只要容诀提出的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不滥用权利肆意杀人,五公主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那就这样。公主记得小心行事,按计划执行。”容诀交代完事,欲要离开。 “等等。”五公主急忙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容诀顿步,眼睫压紧偏首望她。 “你做这些事,怎么就能确保七弟登位?你暗中有和他过联系吗,还是,你已经对他做了什么?”这是五公主最担心的问题。 她也想登基的人是殷无秽,但是如何让他主动坐上那个位置,愿意为了大周朝廷付出,为了谋身谋国行动,这一切都是难点。 她怕殷无秽难以接受,甚至抗拒产生反效果。 那就和她一开始的打算背道而驰了。 届时场面难以收拾,她,殷无秽,还有东厂督主一个都跑不掉。他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就不劳五公主操心了,咱家自有办法,绝不会做伤害七殿下的事。”回答了这个问题,容诀再不逗留,转回头走入重重宫阙,消失在五公主满是忧虑的眼底。 容诀走了,五公主也没有留下的必要,她从皇宫东门回去昭王府。 行至半路,又收到了殷无秽传讯她的信隼。 打开信纸内容,五公主额角一跳,殷无秽约她在皇宫东门相见,有要事相商,请她速速前来。 五公主被迫折返回去。 她有些惆怅地抬头望天,只觉今晚是没觉睡了,应付完心机深沉的东厂督主,还有自家耽于情爱的弟弟,再回去时想想如何接应宫内的部署,天也就亮了。 想是这么想,不过五公主还是毫不犹豫转身回去见殷无秽。 五公主原先还担心她极力推举殷无秽上位弟弟会不愿意,没想到殷无秽竟然主动找她洽谈西疆军布局问题,其意是,如果宫内发生了什么重大危险的变故,请求她及时派兵支援。 五公主喜出望外,一口答应。 弟弟有这种未雨绸缪的觉悟就好,这说明他不是完全没有夺位的可能。只要殷无秽不抗拒,到时皇位青黄不接,殷无秽自然而然地会顺应天时,也就不会发生她先前担忧的那些问题了。 五公主心头重重松了一口气。 不过,七弟怎么突然有了这么进步的思想。殷无秽从前一直是淡泊名利疏离无争的一个人,就算哪天自家弟弟无欲无求超脱凡世了五公主也不会觉得奇怪。 现在竟然反应这么大,再联想弟弟前段时间堕入情网的现实,五公主大吃一惊,一把拉住殷无秽手腕。 面色郑重道:“七弟,你做这些,该不会是为了你那个心上人吧?” 殷无秽想了想,点头。 五皇兄这样说的话,也没有错。他原本是想带容诀安稳离宫,但如果容诀出不去,那他也留下来陪他护他。如果想要容诀安然无恙只有坐上那个位置这一条路的话,殷无秽在所不惜。 现在情况有变,依殷无秽对容诀的理解,他必然有所行动,且不可能告诉自己。 殷无秽必须在这之前充分安排好保护他的后路。 希望,关键时刻能救他一命。否则,东厂和熹王势力硬碰硬,他不可能全身而退,一旦超出宫内势力,容诀很有可能会落于下风。殷无秽越是深入了解容诀,越是知道这其中的利益厉害,他不会容许这种未知的隐患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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