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但挺直的脊背,一打眼就能见起气质不凡。 沈衍易隐于昏暗的书房内的一幕,平白叫沈鸿雪心情发闷。 好像自己这个小儿子在沈家时也一直如此,安静低调,大部分时间都像是不存在,他鲜少会想起小儿子。 兴许是触及了残存的一丁点愧疚,沈鸿雪轻咳一声,“衍易。” 沈衍易还以为自己幻听,他又翻了页书,旁边的视线太强,沈衍易察觉到后看过来,沈鸿雪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 “父亲。”沈衍易唤了一声,又等了一会儿才起身:“父亲怎么来了?” 沈鸿雪突然想起第一次当父亲时,他怀里抱着沈承易时,又小又柔软的小孩在他怀里咕哝的吐了个泡泡。 等到沈衍易出生时,他已经怀抱过三个儿子,第四个并没有引起他太多的激动,甚至在产婆出来报喜前,他很希望有一个机灵可爱的小女儿。 而沈衍易在三四岁时确实像个小姑娘,白静灵动,大眼睛轱辘转动,咬着脸颊肉对他笑,那时他的长子沈承易正在耍刀弄枪,浑身是伤脏兮兮的对他说:“父亲,我要当大将军。” 而沈衍易在尤氏的怀抱里,搂着尤氏的脖子说:“姨娘,我要当你的好儿郎。” 似乎是个没出息的家伙。沈鸿雪不太在乎,他有妻子为他生的三个儿子,四儿子前程如何也不太要紧。 后来濮兴怀来他家中做西宾,沈衍易忽然对他说:“爹爹,我要做忧国忧民的士大夫。” 而沈承易浑身是伤的从他们中间路过,随口逗弟弟:“你不当你娘亲的好儿郎了?”他笑着捏了捏沈衍易的小脸,转头对他玩笑说:“我还当大将军,爹替我活络活络吧。” 此时长大了的沈衍易朝他走过来,身穿王府的绫罗绸缎,头戴白玉发冠,清俊秀逸,柔弱纤细。 兴许是一时感性,沈鸿雪没由来的道了句:“没有父亲不为儿女。” 没有父亲不为儿女。 沈衍易不知自己用了多大的意志,才没有抡起胳膊打到沈鸿雪的脸上。 沈鸿雪很快恢复精明,方才的感情流露只一瞬间,沈衍易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情绪波动的源头。 “听说你要回书院?”沈鸿雪严厉的看着他,不似昨夜当着慕靖安的面恭敬的唤他贵人。 沈衍易点头:“是。” “不可!”沈鸿雪强烈反对:“你既进了王府,若是整日去书院,夜里再回京,长此以往,王府的一应侍从都要嫌麻烦,先被你得罪透了。” 沈衍易转身回到自己方才的小椅上:“我可以住在书院。” “住在书院?”沈鸿雪很吃惊:“殿下正年轻,你整日在书院,谁来伺候殿下?” 沈衍易忍着屈-辱,定了定神才回答他:“王府里有很多人,他们会伺候殿下。” 他可以回避了沈鸿雪表达的意思,但沈鸿雪却不带转弯的,顺着他的话反问:“那你不就失宠了吗?见面三分情,你整日在书院不回来,不肖几日殿下就要忘了你!” 沈衍易在昏暗中缓缓闭上了眼睛,被自己父亲教导如何在另一个男人面前保持宠爱,简直摧毁了他所有的自尊。 侍从敲门进来,沈鸿雪深呼一口气恢复平静,侍从们掌了灯后慕靖安才阔步进屋。 “沈舍人为何不坐?”慕靖安客套了一句,便走到沈衍易旁边,从他手中抽走了刚拿起来,其实字倒了得书。 “看书不点灯,熬坏了眼睛看你要怎么办。”慕靖安亲昵的揉了揉他太阳穴,“累不累?” 沈衍易拨开他的手:“我指望着去了书院后相见少,殿下好忘了我。” “我如何忘的了你?衍易饶了我吧。”慕靖安在他旁边站着丝毫不觉得规矩有问题:“若是相见少了,我就日日追到书院去,你在学堂上听课,我就坐在学堂后面看着你。” 沈衍易受不了他这个样子,即使他知道慕靖安有心在沈鸿雪面前帮他撑面子。 “殿下。”沈鸿雪打断他们:“贵人身子尚不强健,书院的学舍狭小不便,吃用都不精细,只怕会带累了贵人的身子。” 慕靖安看向沈衍易:“衍易以为呢?” 沈衍易冷淡的回视他,认真的说:“书院吃用都很干净,不必忧心这些。” “可快入冬了,你往年便觉得学舍冷,晚上要盖两三床的被褥,如今身子还未彻底痊愈,如何能去学舍受苦受罪?”沈鸿雪言辞恳切,似乎真的很关心沈衍易的身子。 慕靖安依旧问他:“衍易以为呢?” 原来往年他受冻的事沈鸿雪全都知道,他只是懒得管而已。 沈衍易冷哼一声,慕靖安眨了眨眼,回头对沈鸿雪说:“若衍易执意想去,本王会派妥善的人去照看衍易,沈舍人若无事便请回吧,今日时候也不早了。” 硕果送走了沈鸿雪,沈衍易起身要走,慕靖安下意识拉了他一把。 以前经常这样,慕靖安一把将他拉回怀里禁-锢着,但今时不同往日,慕靖安回过神来时,看着坐在自己怀里满脸冷漠的沈衍易,心都跟着一颤。 “慕靖安。”沈衍易瞪着他:“沈鸿雪不想我回书院,你原本该替我打发了他,偏要跟着他问我一句,你安的什么心?” 慕靖安有些心虚,下意识否认:“陈梨这个耳目也太有用了。” “是吗?”沈衍易不信:“陈梨第一日来王府,何必再回沈家一趟。难道不是你让人告诉沈鸿雪,借他的口阻碍我吗?” “不是。”慕靖安捧住沈衍易的脸:“我待你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说着就要亲下来。 沈衍易气恼的将他的脸推开:“好,那我现在就去门房打听,你不准给人传眼色,跟着我一起去。” 慕靖安告饶:“我错了,我就是舍不得你去受苦。” “你与沈鸿雪言辞一致,慕靖安,我很难相信你是为我好。”沈衍易起身走了。 此事沈衍易不给他商量的余地,三日后到底亲自送沈衍易去了书院,只是不许他住在学舍,一早一晚都有车轿接送。 夏哲颜也从渠城回了京,带回了一摞国舅的罪状。 在扳倒太子慕景焕之前,要先将他的心腹都除尽。 国舅爷有恃无恐,被捉拿回京后不仅不怕,还咬了同僚一口,将自己的罪状都推卸到了同僚身上。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沸沸扬扬,有人大斥国舅爷不要脸,有人则是求皇上明察秋毫,还清白人一个公道。 慕靖安在朝堂上看他们唱戏,下了朝就往青房镇去。
第52章 沈衍易再次出现在点雪斋,无论是坐在案前温习文章的,还是凑在一处说话的,所有人都朝他看来,并且静止了许久。 沈衍易接过吴甸手中的书箱,对同窗们笼统的点了头。 他的位置已经被后面的人占用,所以只能走到最后面。 因为他本就不是会与别人交流自己状况的性格,所以没有人上前询问他这么久是去做了什么。 不久后苗岫澜匆匆赶到,他鼻尖和额头都有细汗,在点雪斋内扫视了一圈,径直朝沈衍易走来。 “寒松,他们说你病了,但是…” 沈衍易四下看了一眼,提醒他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苗岫澜目光将他从上看到下,“寒松,原来你真的病了,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每个见了他的旧人似乎都要说这句话,最开始沈衍易还会对自己的变化有一些不适应,毕竟他们每个人的语气都那么震惊。 但次数多了,沈衍易觉得他没必要对一个人人都看得见的事实羞愧。 他在王府做什么都不是他的错,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指责他。 “苗兄挂心了。”沈衍易对他微微笑了下:“听说你去找过我,谢谢你。” 其实他同苗岫澜并不熟,但他再迟钝也能感觉得到苗岫澜对他的热情和殷勤,原本觉得有些困扰。 但许久不见,再次回到青房书院,见到谁都有种久别重逢之感。 来教课的老师是裘俊远,沈衍易是由濮兴怀亲荐入青房书院,又由裘俊远亲自挑选进点雪斋。 在诸多学子中,沈衍易在裘俊远心中的地位也是出挑的,他不仅欣赏沈衍易的灵气和刻苦,也对他的防备和孤僻感到惋惜。 沈衍易离开书院的几个月,裘俊远不止一次面对少了一人的学堂长吁短叹。 “寒松?”裘俊远放下手中的书,快步冲到后面,他给学生色印象向来端正稳重,即便学子天赋有高低之分,但他从未表现出任何偏颇。 今日见到沈衍易,罕见的失态了。他差点去拍沈衍易的背,好在及时稳住:“寒松,你到哪里养病去了?” 苗岫澜先替沈衍易解围:“先生,寒松必是四处求医,三言两语道不清的。” 裘俊远领悟了沈衍易的难处,将他拉到无人的外廊去,问他:“寒松,你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 没道理让自己的老师替自己操心,沈衍易强撑:“不曾。” “我同你说,月前有人来书院,讨要你从前做的文章,你做的文章哪有几篇是能给世人看的?我便说做过的文章早就丢了,不在我这里。” 在濮兴怀入狱时,沈衍易做了许多为他暗里鸣不平的文章,骂了许多人,讽了许多人,若是传出去,没准连仕途都要断了。 裘俊远看过后就替他收起来了,再三叮嘱他不要学那些好高骛远、钓名沽誉之辈,去茶馆酒楼大肆谈论自己对朝廷官员的抨击。 沈衍易当时姿态倒是温顺:“先生放心,弟子从不去茶馆酒楼,也不与人闲谈。” 就在裘俊远刚要放心时,他又淡淡补充:“弟子绝不会连累师傅,若他日遇到意外,还请先生不要为弟子鸣不平,更不要替弟子四处奔走活络,若是先生执意要趟浑水,弟子也会心中不安。” 裘俊远整个人怔住,气的拿戒尺打红了他的手心。 打完裘俊远就后悔了,他不是不知道沈衍易是个倔强执拗的孩子,身子也纤弱,瞧他招人怜惜的样子,裘俊远从不对他用戒尺。 打过那一回,也就也没有下一回了。之后沈衍易也不再他面前说那样的话,但他们师徒都知道,那些话并非戏言。 在沈衍易离开书院的日子里,裘俊远时常担忧成了谶言。 沈衍易行礼:“害先生替弟子操心了。” 裘俊远一点不见生气,他对今日早有所料,反倒安慰他:“我怕那些人会来偷,便将你的文章带回家藏了起来,你放心吧。” 沈衍易屈膝跪地:“多谢先生。” “好端端你跪什么?”裘俊远叹息着去扶他,搀到了一手的骨头:“能否告诉我,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这些日子又被拘在何处?” “先生,时候不早了。”沈衍易不接他的话,行了礼后先进了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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