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沈衍易丝毫没察觉到危险,他把小孩子放到沈承易怀中,对他说:“我很快就出来,你放心,我会把他养的很好。” 沈衍易借着月色打开了寺院的角门,他走进黑暗深处时,吴甸静静出现,十几个隐卫将沈承易围住。 “沈大公子。”吴甸语气森冷,他一直是宁王最好用的刀。 慕靖安也从黑暗中走出,爬了这么高的山路沈承易已经额间冒出细汗,脊背也在夜风下湿凉不适。 但慕靖安依然不见丝毫狼狈,就好像是腾云驾雾到了山顶一般,他手中还拿了两朵莲蓬,和一个活灵活现的喜鹊灯。 他只是站在原地看了沈承易一会儿,就转身向沈衍易消失的地方走去。 * 沈衍易在黑暗中穿过园子,踩在深一脚浅一脚的草科,手心在扶住一根树干时被尖刺划了一下。 他寻着记忆敲了敲俞贵嫔的房门,片刻后侍女询问:“何人敲门?可有何事?” 沈衍易轻咳了一下驱走喉咙的不适:“是我,前几日同宁王殿下来过。” 侍女试探着看门,认出他后将门敞开些,俞贵嫔穿着还与之前一样,只是发髻上一个钗环都不剩,改为用黛色布条束着。 她有些诧异的看着沈衍易,询问:“深夜前来,可是有要紧事?” “圣上还会下旨让您回宫吗?”沈衍易问。 俞贵嫔反应了一会儿,悲观又释然的说:“绝无可能。” “那您何必在在此吃苦?”沈衍易的语气越来越没底,自己再年轻也是个男人,大半夜来说这样的话似乎不合适。 但既然来了,沈衍易尽量说清楚:“我就要去寻我的娘亲了,您若是不想在此消耗人生,不如同我去寻我娘亲,她是很好的人,等我把身子养好了,能出力赚钱奉养你们。” 俞贵嫔眼神柔和的看着他:“孩子…”不过她眼神很快变的惊疑不定,欲言又止。 “沈衍易。”慕靖安的声音低沉、愠怒。 黑夜寂静无声,沈衍易被定在了原地,但他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今晚的一切都顺利的不正常,当慕靖安的声音出现时,他那颗心好像才落在地上。 生出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他根本没有逃离命运,也不会逃离命运。 沈衍易扶着门框转过身,看见慕靖安手中的莲蓬。 慕靖安阴鸷的仿佛要生出煞气,与沈衍易对视后,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举了举莲蓬:“圆的,没有自做多情替你剥。” 沈衍易往前走了一步,浑身的血管都像是在爬蚂蚁,那些蚂蚁啃食他的血肉,然后冲破他的皮肤。 沈衍易眼白翻了上去,随着俞贵嫔一声惊呼,慕靖安接住了瘫软的身-体。 夜风侵袭大地,慕靖安目光发直,沈衍易的脑袋无力的搭在他的手臂上,瞭望低于他的平川和远方的山巅,寥落之感几乎想让他眠于此地。 很久之后他手臂环住沈衍易的背,将人打横抱起。 “我给过你机会。”慕靖安似乎在说给夜听:“我给过了。” 沈衍易生了一场大病,他虚弱的躺在床上,用尽所有力气询问兄长怎么样了,硕果这次佯装没有听见,徐丹台看了看眼色也不敢说话。 在所有人的忽视和回避中,沈衍易更加忧郁。 几日后的一个晚上,沈衍易被噩梦惊醒,与来不及退出去的慕靖安对视。 慕靖安起身想走,沈衍易喊住他:“殿下,我有话说。” “我凭什么要听?”慕靖安如初见时的阴森。 “我在太子那里拿回了扇子,我兄长有无投靠太子之事原本尚有商榷余地,如今殿下也认定了,这都是我猪油蒙心的错。” 沈衍易声音微弱:“我在重阳那日见到我兄长,清醒后央求他带我逃出生天,故而殿下定以为我前些日子痴傻是装出来的,这是我痴心妄想的错。” 慕靖安冷笑一声:“别指望我再信你一个字。” 沈衍易忍不住反驳:“你从来也没信过。” 这些日子所有人都不与自己说话,沈衍易的身-体和意志都在刻意的孤立中摇摇欲坠,等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了慕靖安。 沈衍易已经做好了低三下四的准备,但他还是没有忍住。 “我凭什么信你?”慕靖安俯视他:“我到处让人给你求医问药,转头看见你眼神清明言语清晰的同别人说话,沈衍易,我是该继续装糊涂指望你有一天想清楚了,肯死心塌地的跟我,还是该感慨你有普渡众生的菩萨心肠,一个人逃跑了不够,还要顺道搭救有个不孝儿的俞贵嫔,我慕靖安是不是还阻碍你得道成仙了?” 沈衍易撑着身子起身,他要靠在床头才能保证自己不滑下去,他说:“你我之间早就一团乱麻,你疑心我,我解释过,但如今无从解释了。我只想知道,我兄长如今在何处?” 慕靖安冷淡的看着他:“你是不是怕他像姜桂一样的下场?” 沈衍易的脸惨白到了极点:“慕靖安…” “我一大早还要去上朝。”慕靖安偏开目光,整了整衣袖:“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衍易犹豫片刻,费力的挪动身子,他脱离床头的支撑,手撑在身前的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到跪在床上的姿势。 他一点一点挪动,膝行到床沿,像一只渴望食物又排斥异类的猫。 但他觉得自己是人格崩坏,品格堕落的蠢货,忍受着自己做错的选择,卑微的屈膝,争取改变比起自己的崩坏和堕落,更绝望的后果。 他伸出手指勾住慕靖安的腰带,缓缓抬起头仰视慕靖安。 慕靖安胸膛起伏剧烈。 沈衍易以为没被阻止就是可以继续,他攀住慕靖安的肩膀,凑过去吻慕靖安的下巴。 然后被无情推开。 “我好像又做错了。”沈衍易脸色通红,不敢抬头看慕靖安。 慕靖安走过来扳住他的肩膀与他直视,但沈衍易用力偏开头。 “你不是做错,是晚了。”慕靖安双目通红,“沈衍易,我当你多清高,原来也不过如此。” 沈衍易点点头:“你现在认清我也不晚。” 明明他承认了,慕靖安却觉得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好像门装在了窗框上,而该开门的地方只掏了个窗的不对劲。 慕靖安怒吼一声,将沈衍易推开。 强烈的悔恨很容易让人自弃,沈衍易开始无意义的假设。 若是他没有去丘明寺就好了,慕靖安的母亲什么时候轮到自己担心日子艰难与否,自身难保何苦记挂别人。 若是连王府都没回就好了,他跟着兄长逃出京外,然后想办法去找自己的生母尤氏。 若是没有怂恿沈承易带自己跑就好了,他可以回到慕靖安身边,他虽然清醒了,但是正好可以假装糊涂。 他相信要不了多久慕靖安就会对一个傻子失去耐心,将他随便丢在一个地方,或者让人将他送还给沈家。 他想了很多,最后向着,若是在姜桂被逮住的时候,他就做今日的事,爬过去亲慕靖安,那时候他对自己还没有恨到这么彻底。 他一定会原谅自己,那么姜桂不用死,兄长不用被抓住,只有他一个人倒霉,总好过大家都倒霉。 再次醒来时沈衍易认不出眼前的地方,也认不出走来走去的侍从。 他们都穿着硕果那样的衣裳,明显都是内官。 有人走近,沈衍易顺着脚步声去看,相禾对上他的目光,“公子您醒了?” 床幔外坠着墨白相间的玉珠串子,枕头上是绣金的祥云纹,被面是软烟云缎。 “您在宫里呢。”相禾放下一盅药:“您若不醒,下人喂药也艰难,万幸您今日醒了。” 沈衍易开口几次都没有发出声音,相禾凑近他:“公子您说,小人听着。” 沈衍易用微弱的气声问:“为何在宫中?” “宁王殿下要出京为圣上办事,您病的重,多日不见好。想必宁王殿下也不放心留您在王府,便将您送进宫来了。” 相禾掀开药盖子,用勺子搅了搅黑褐色的药汁:“这里是皇上的崇泽宫偏殿,在殿下回京前,您就好好在这儿养病。” 沈衍易最担心的是沈承易,对相禾说的话只是点点头。 在相禾看来沈衍易冷静又神秘,试想任何一个人病的昏迷,醒来时却在皇宫大内,都要受不小的惊吓。 但沈衍易居然只是点了点头。 上次宫中被沈衍易蛊惑了一回,相禾现在对他很是防备。 但除了相禾外,其他的宫人倒是很好说话,沈衍易唤一声就会有人过来,他问什么都能得到答案,即便对方不知道,也会稍作思考,告诉他会帮他打听一下。 沈衍易知道他们虽然问什么答什么,但也是在分寸之内。 既然大家都有分寸,沈衍易便放心大胆的问了许多。 在他病着的这些日子,太医频繁出入崇泽宫,现如今后宫里的娘娘们都好奇皇上的偏殿住着何方神圣。 沈衍易听着宫女们悄声嬉笑着讲给他听,沈衍易太阳穴突突跳,他被这种明显有所暗示的叙述惊吓到了。 若是慕靖安回京后,知道自己的侍人正在与自己父亲闹流言,怕是要气到大闹皇宫。 沈衍易斟酌用词,询问他们:“圣上知道有人这样说吗?” “圣上当然知道。”宫女回答他。 “那圣上如何说?” 宫女不以为意:“圣上没说什么啊,想来是不要紧,横竖宫中总是流言四起,今日吐沫星子淹南边,明日唾沫星子漫上天。” 沈衍易心想不是这么回事,他是慕靖安的侍人,上过宫宴见过皇上面的皇子侍人可能连第二个都找不出来。 皇上不可能放任宫中众人议论自己和儿子的侍人,想来没有阻止,是因为不能让别人知道慕靖安的侍人在宫中。 解释起来只能实话实说慕靖安不在,所以他来宫中养病。 除此之外的缘由都不会合理,反而让人想入非非。 没有将他养病的事说出来,那就说明慕靖安离京的办的事,是皇上交代的密差,不能让外人知道。 “宁王殿下他何时能归京?”沈衍易问:“你们知道吗?” 小宫女面面相觑,噗嗤一声笑出来,羞赧的说他:“公子惦念宁王殿下了?” 沈衍易一怔,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有种落坠不着边际的感觉。 宫女们却越笑越热闹,还朝他挤眉弄眼。饶是沈衍易没有那个想法,也被小宫女们闹了个脸红。 他伸手放下纱幔:“罢了罢了,我忽觉乏了,要歇息一会儿。” “公子哪里是乏了,是羞了吧?”小宫女们又是一阵笑。 沈衍易无可奈何,翻身过去装作听不见。 小宫女们仍然在笑,忽然相禾轻咳一声,小宫女们顿时噤了声,很快四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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