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衍易正处于强烈的不安中,他几乎没有感觉得到疼痛,只是眼前忽明忽暗,视野越来越小。 他预感自己要晕厥,用力掐着手心保持清醒,对慕靖安解释:“殿下,此信乃应付催促不得已写下,其实言之无物,殿下细看便知。沈鸿雪献子投诚,所谓父子恩情早已决断,我不食其肉饮其血是我懦弱无能,岂会忠于他而伤殿下?” 慕靖安目光意味不明的落在他脸上,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直到他说完也未打断。 慕靖安偏了偏头,忽然起身朝他缓步走近,单膝半跪在他面前,食指挑起他的下巴:“听上去很真诚。” 沈衍易眼神黯淡下去,心如死灰的闭上眼睛。 果不其然慕靖安将他的下巴丢开。 “言之无物?”慕靖安将那团纸不慌不忙的展平,又将其卷成一卷,一下一下拍着沈衍易的脸,折-辱意味十足。 沈衍易胸膛剧烈起伏,若是从始至终都是这般态度也就罢了,现如今算什么? “'不日宁王或将出京',沈衍易。”慕靖安深深呼出一口气,似失望至极。他问:“我出京了,你与你老子要做什么?” 沈衍易感觉自己额头刚被盘子砸过的地方正在发热,半张脸的皮都被充血抻扯的紧绷,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焦躁,内心的真实感受就要压制不住,浮现在脸上。 他说:“正因我什么都不想为沈鸿雪做,我写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况且…” “无关紧要的小事?”慕靖安起身踱步,“你既觉得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为何不得我允准再写下来?” 慕靖安在走近姜桂时一脚将其踹翻,他早看不惯既不贴心也不忠诚的姜桂,但碍于他是沈衍易的小厮,从未说过什么。 沈衍易像失去了全部力气,一点阻止慕靖安的办法都没有,哀莫大于心死的说:“差一点就说了,不过幸好不曾说。” 初见时慕靖安如地狱恶鬼,碰他时手上还沾着不知谁的血。 他的暴-力和疯狂并不对沈衍易掩饰,从一开始就直白的亮给沈衍易看,理直气壮,无法无天。 沈衍易在听到惨叫声时会心跳发抖,在见到血时有如沉坠的感觉会让他短促的出一阵冷汗。 慕靖安太强悍了,他从未见过能摔死人的力量,同时还拥有说一不二的魄力。 他虽然愿意对沈衍易展现出疼爱和耐心,但沈衍易也无法不去想,这份唯独给他的耐心和疼爱是否会耗完。 他更无法不去想,慕靖安没有用来对待他,却展现给他看的血-腥,是否是要挟和威慑。 即便如此,沈衍易还是无法理智的用铜墙铁壁来回绝他的示好。 有时候沈衍易会怨自己愚蠢的动了心,但他甚至说服了自己:谁让我可怜到没有人对我好呢,我父亲都不会在乎我是否饿死,而慕靖安却盯着我用膳,我沉醉其中又有什么错? “大错特错…”沈衍易垂眸小声呢喃。 慕靖安踱步回来,重新半跪在他面前,耳朵贴近他颤抖的唇,试图听清他的话,问他:“你说什么?” 沈衍易下意识后退,偏头看向脸色涨的通红的姜桂。 更加庆幸没有将自己母亲的事过早告诉慕靖安,虽然他好几次就要冲动开口。 万幸,万幸…他在心中默念。 即便慕靖安大发慈悲向沈鸿雪发难,将他母亲接过来,任何人在慕靖安面前都要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惹的慕靖安大动肝火。 到时候跪在那里的就不止姜桂了,说不定还要母亲陪他一起任人打骂。 慕靖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又回头看着他。 沈衍易双眼发红,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 慕靖安不明白,明明姜桂也没为沈衍易做过什么,何至于心疼的哭出来? 慕靖安心中发酸,愤怒蒙蔽了他的理智,让他认不清这样的情绪是嫉妒。 “吴甸。”慕靖安快意的欣赏着沈衍易的神情:“把姜桂带下去,以往安插进府中的眼线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沈衍易猛地向前探身去抓慕靖安的领口,他用力太大以至于失去平衡跌进慕靖安怀里。 若是在这之前沈衍易肯主动投怀送抱,慕靖安做梦都要笑醒,而此时慕靖安垂着双臂,半点没有要拥住他的意思。 “不要,不要!”沈衍易撑着他的肩膀脱离他的怀抱,眼神惊慌失措蕴满祈求,对他说:“对不起,我不知你的去向要紧,我以为国舅和太子知晓,就意味所有人都知晓此事。你告诉我我以后就不写了,对不起,求你…” 慕靖安嘴角一抹嘲弄的笑:“求我?因何求我,如何求我?” 沈衍易完全失去理智,“姜桂只是传信,信是我写的,与他无关!你不要杀他…不要!” 慕靖安仍然看着他笑,那笑容嘲讽玩味。 沈衍易读懂了其中含义,姜桂的事在慕靖安这里无从商量。 于是沈衍易彻底崩溃,他捂住自己的耳朵,也许只是出于没有安全感抱住了自己的头,他大声尖叫起来。 姜桂在尖利声中被拖走,沈衍易的眼泪如断线珍珠。 硕果于心不忍的低下头,吴甸连看了慕靖安几眼,碍于自家主子的脾气,什么都没敢说。 慕靖安被喊的头痛,他拉下沈衍易两个手腕攥紧,逼问沈衍易:“你与你老子串通一气,假意自己被迫入王府,几次三番端架拿乔不肯我碰,我也允了,你心里很得意吧?” 沈衍易已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他嘴巴张张合合。 “沈衍易,你背叛我慕靖安,将我的行程告诉沈鸿雪时,可想过姜桂会因你而死?”慕靖安说出这些话时,并未觉得解气畅快,反而愈发沉闷。 沈衍易终于听懂了最后那句,他痛苦的凝视慕靖安:“要我说多少次,我没有背叛你。” 沈衍易眼中深刻绝望。 慕靖安见过的沈衍易大多数时候都平静到近乎冷漠。 他知道冷漠只是沈衍易自我保护的面具,在他的亲近和触碰中,沈衍易的眼神会有波动,甚至会有委屈和害怕,但要仔细去观察才能发现。 他忽然想起李王姬去罔薉轩装内院主人,沈衍易被按在地上时眼睛也是屈-辱更多。 因为沈衍易觉得自己迟早还会遇上转机,慕靖安一直都知道他不肯认命安于现状。 但为什么…慕靖安回望沈衍易的眼神,为什么他眼中的绝望来势如此汹涌? “你要嘴硬到什么时候?”慕靖安抓住沈衍易脑后的头发,“人赃俱获,你还要分辩出花来?你觉得我是蠢货吗会被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骗?!” 沈衍易心死到无话可说。他静默的流着眼泪,不知道姜桂此时此刻… 他很想问问慕靖安要怎么做才能放过姜桂,但他张了张口,喉咙哑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咳了一声,喉咙痛的他躬起了背,再要说话时有人回来复命,很小声的说:“殿下,解决了。” 沈衍易如遭雷击,他眼睛瞪圆望着慕靖安,他向后跌去,出于本能及时用手臂撑住了身子 从前觉得姜桂哪里都不够好,如今人死灯灭,坏事他反而全都想不起来,只记得昨日晚膳,姜桂笨拙的将他不等慕靖安用膳的责任推到硕果身上去。 慕靖安感知不到他的绝望,更有可能是不在乎,捏住他的脸颊,对他说:“你向我磕头认错,发誓以后绝无非分之想,安心当我的身下宠取悦我,我会网开一面。” 沈衍易充满敌意的望着他,眼神分明在说:你休想。
第32章 (一更) 慕靖安一想到“背叛”二字就丧失理智,他被记忆中的旧事刺激,那时的他弱小无能,但倔强异常,自尊心也坚硬的让皇上吃惊。 他曾试图横冲直撞同归于尽,今时今日想起,自然觉得那是愚蠢的想法。 但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没能当场让那些构陷他、背叛他的人付出代价,光是想到这一点他就睡不着。 而此时“旧事重演”,那个鲁莽易怒的十五岁少年仿佛跨越八年,主宰了他的心绪头脑,叫嚣着要他报仇。 还回去,全都还回去。 慕靖安抡起胳膊,他视野中出现沈衍易那张美丽脆弱的脸。 “殿下息怒!”随着声音刚落,夏哲颜撞开了门,他冲上去扳住慕靖安的手臂。 夏哲颜感觉到慕靖安的涛涛恨意,但又觉得不全是,否则慕靖安为何不掀翻他?只要慕靖安想,他完全可以做到。 “殿下!”夏哲颜四下看了看,邵英池并不在这里,而吴甸是忠诚于慕靖安的心腹属下,凡事以慕靖安为准。 今日沈家四公子怕是凶多吉少。 夏哲颜叹息:“殿下,你一巴掌下去,是要打死他吗?!” 慕靖安怒极:“谁叫你来的?” “殿下,明日就要出京,眼下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夏哲颜不动声色的站到慕靖安对面,把沈衍易遮住:“殿下,我有事要与殿下商议。” 慕靖安瞪他:“瞧不见我正忙?去书房等我。” 夏哲颜看见沈衍易乱掉的发丝,半遮半掩下仍然能看见他额头肿起一块红得发紫的包。 沈衍易多纤弱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住进王府没几天太医来了不知多少次,慕靖安将人看护的如掌上明珠,这会儿却把珠子摔了。 此时明珠正毫无生气的跌在地上,眼神空茫,神色蓦然,只有未干的泪痕证明他的痛苦。 夏哲颜觉得心堵,他劝说:“殿下,无论发生了何事,不如给人一个辩驳的机会。” “你岂知我没给他机会?”慕靖安踢了一脚地上的纸团,怨愤的说:“证据确凿,你还为他叫屈么?” 夏哲颜一怔,第一想法是不信,但他还是捡起纸团,看清楚上面的字。 越看心越沉,纸团上的事确实不算要紧,但这已经是沈衍易能接触到最要紧的消息。 慕靖安推开挡在中间的夏哲颜,夏哲颜几乎是出于本能拉住了慕靖安,他还是不忍看见沈衍易被打骂。 从那农庄里短暂的谈话,他心中生出一种与沈衍易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之感。 他直觉沈衍易不像是装的,可证据就在手中,看着证据在回想,思索的又是像证据靠拢的另一条思路。 假若真如沈衍易所说他与沈鸿雪父子反目毫无恩情,那在官场沉浮多年,老奸巨猾的沈鸿雪为何要送他来做投诚礼物?竟不担心弄巧成拙? 想到这里,与慕靖安一条绳上的夏哲颜也觉得被欺骗可恨。 但在慕靖安面色不善的靠近沈衍易时,他还是伸手拉住了慕靖安,求情道:“殿下,暂时放过他吧,就当留个对证,他日才好同沈家清算。” “放过他?”慕靖安不虞的打量夏哲颜。 夏哲颜以为他怀疑自己的忠心,而他仍然在嫉妒,他在怀疑夏哲颜是不是也被美貌蛊惑,倾心于沈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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