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三川咬紧了牙,变数已生,他要杀危移。 成败在此一举。
第60章 变数 到处都是刮耳的刀风,危移翻身躲开应三川的刀,借力向前一跃,他的马嘶吼着扬起前蹄,应三川刀风一闪,他狠厉投出长刀,瞬间就把黑马脖子捅了个对穿。 刀刃卡在马脖子的骨头里,他拔不出刀,干脆弃了刀。 危移被马血喷了半张脸,血和雨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他一退再退,周遭已经没有一匹活马了。 应三川单手抛开头上碍事的斗笠,将整张脸都暴露在危移面前。危移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明白今夜走不掉。 见了脸,这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恐怖的劲风夹杂着薄刃的寒光砸来,在远处鲁齐和贺明惊恐的目光中重重锤在危移胸膛。 “嗬啊!” 危移被击飞出去撞上枯树,又被反弹回地面,他捂着胸口喷出夹杂着肉沫的血,撑着树干缓慢站了起来。 应三川狠话不多,只骤然一跃,这一次手中薄刃飞出,唰唰两下刺向危移。 危移慌乱中抽出刀鞘抵挡,薄刃被阻,叮叮叮砸成一圈,斜插进他脸侧的树干上。血线缓慢浮现,顺着脸庞淌落下来,口鼻里都是腥味。 雷电不知何时停了,黑暗中谁也分不清谁,四处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血腥气味,这气味弥漫在密林间,像梦魇一样包裹住危移,把他紧紧地攥在掌心。 应三川带来的两千人早已四散开,他们的身影如同林间鬼魅,消无声息地穿梭,除了雨声,只能听到鲁齐和贺明与之打斗的声音,利刃捅进人体柔软的身躯,再拔出来时鲜血喷溅的噗嗤声。 “哗啦——” 危移什么都看不见,他半边身子都浸没在泥水里,脖颈骤然被拳风扫过。 在左边! 被重击的脖颈发麻发软,危移太阳穴突突地疼,他敏锐地察觉到危险,电光火石间躲过这一击,身后的枯树咔嚓一声从中断裂,摇摇晃晃地砸进雨夜里。 危移借着树干倒落的瞬间穿过倾塌的枯枝,转身朝着贺明与鲁齐声音的方向奔去。 他们相隔太远,而雨夜里的一切声音都难以分辨来处。 身后的追兵步步紧逼,危移脚下传来疾风,他躲闪不及,被一脚绊倒,刹那间他只来得及抱头前扑。 哐!拳头砸在他肩胛骨上,应三川的指关节在危移的甲胄上留下四个凹陷,危移翻身就是一记重击,他铁拳自下而上击中了应三川的下颌,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应三川唇齿剧痛,呸出一口血沫,舌尖抵着被应三川打松的后槽牙,黑夜中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隐约在发麻的痛楚中感到自己刚才好像吐出去一个硬物,或许是半颗牙。 “操你娘的……”应三川骑在危移身上,恶狠狠道:“可惜你才十几岁,要是你长得和你哥危浪平一样大,说不定我还真搞不死你……” 危移挣扎翻身,一拳打偏了应三川的脸:“你也配提我哥!什么下三滥的玩儿意——” 他还来不及说完后半句话就被应三川重重锤进小腹,应三川手指灵巧,在黑夜中摸到卡扣,趁着出拳的间隙唰啦一声解开了危移的甲胄。 这一拳是用了必杀的力道,危移哇啦一声吐出些粘稠的东西,他眼前模糊,手指在地上胡乱地摸索着他的刀。 轰隆—— 雷鸣伴着闪电复而又起,应三川在这刹那看清了危移的脸。 他痛苦地皱着眉,手指几乎就要碰到死马,而他的刀就卡在马脖子上,在闪电的照耀下反射出寒光。 闪电只是瞬息间,但已经足够了。 应三川抬手拔出长刀高高举起,危移眼前一片漆黑,血和泥模糊了他的双眼。 “这是命!今夜谁也别怪谁!” 刀锋转瞬及至,其实这么快的刀没入体内,危移是感觉不到痛的。 可是太冷了,长刀几乎把他剖成两半,他茫然地眨了下眼,挂在睫毛上的血珠啪嗒一声掉下来。 “啊……呃、呃、哥……哥……” 他喉咙咕噜咕噜地响,吐出的全是鲜红粘稠的血。 应三川抽出长刀,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血水,摸黑捡起斗笠带上,他喘了口气,大喊:“追剿!” 大雨冲刷了血迹,雨水划过身上的伤口,那刺骨的痛里带着一点麻痒的快意。 从今天起,就是他应三川的胜局了。 “通令各路人马,严防死守封锁龙脊山,活口不留,一举歼灭!”应三川心中畅快,大声命令:“右队原地不动,雨停雾起,运转货物,清扫残局!” 泥水迸溅,不计其数的黑影密林中齐声应答,雨水逐渐冲刷了血迹。 危浪平盯着外头的大雨,心里突然有些焦躁不安。 他静坐了片刻,喊:“蓝渐清!” 蓝渐清从门外进来,睡眼惺忪地开始穿内甲:“主子吩咐。” 危浪平这才想起现在是半夜,外头的大雨没有消停的趋势,寒风呼呼地刮。 危浪平揉揉眉心,说:“没事,你回去睡吧。” “每次落雨主子都腿疼胸闷,要不我去请个大夫……” 危浪平摆摆手,蓝渐清想说什么,最后又止住了话头,他上前两步将窗关了,又往暖炉里添了炭,才退到门外说:“我就睡在外间,主子有事叫我,要是膝盖疼,就把二公子带来的狐狸皮子裹在腿上。” 危浪平颔首,吹熄了烛火。 今夜谁都无眠。 闵疏侧躺在梁长宁臂弯中,二人都没睡。 “雨太大了。”闵疏低声说:“盐不好运。” “危移是老手,他不会没有准备。”梁长宁说:“应三川也不是鲁莽之人。” “太险了。”闵疏说道。 “富贵险中求。”梁长宁说:“这是一场豪赌,赢家才有说话的权力。” “谁是赢家?”闵疏偏头问他。 屋里烛火暗淡,外头暴雨如注。暖炉上点了熏香,室内温暖馨香。 这个问题的答案太好猜了。 今夜危移和应三川都是输家,因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弹弓在下。梁长宁就是树下瞄准的那支弹弓。 天亮之后,这批货还要易主。 梁长宁垂眸盯着闵疏清亮的眼睛,低头吻在他的鼻尖,低声问:“你担心危移?” 闵疏没说话。 梁长宁摩挲着他的后腰,突然说:“你知道你为什么总是百密一疏吗?” 闵疏抬眸盯着他。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闵疏说:“时也命也。” “非也。”梁长宁心情尚好,他说:“因为你总是……总是闵乱思治。” “你做事不够狠辣,不喜欢见血,连棵花也要怜悯,一下雨就要搬进来避雨,你的那株铁杆海棠开了吗?没有。”梁长宁看着他,“为此你优柔寡断,下不了狠手,你总是担心伤人太深……你跟文容有旧仇,那日远东楼多好的机会?你却没要他的命。” 闵疏后背微僵,瞳孔轻轻一缩。 闵疏没料到梁长宁会突然提起文容,更没料到梁长宁如此敏锐,竟然早就猜出文容与他有旧仇。 “如果是我,我会在踢他下水的时候顺手打晕他,后脑勺的穴位太好找,你能做到的,是不是?”梁长宁笑起来:“那么他就会死在水里,溺死也算是痛苦的死法。” “我与文二公子没关系,更没有恩怨。”闵疏脑子里过了一遍那日的情形,确保自己没有露馅,他说:“王爷想多了。” 梁长宁摸猫一样一下一下摸着闵疏僵直的背脊,说:“暂且不论他,你还劝我收下陈聪,你明知激发陈聪恨意叫他进京复仇,怂恿他去击鼓鸣冤,带动暨南百姓血书请命,我们能从中得到更大的利益,你却连提也不提。我猜……你是心硬不起来。” “你太仁慈了,闵大人。”梁长宁笑起来,却说:“不过我很喜欢这样的你,可你得知道,一只见不了血的苍鹰,即便是飞上了天,也活不下去。” 闵疏不吭声,眼神看起来却完全没被梁长宁说服。 “王爷今夜话多,”闵疏沉默片刻,说:“是要与我谈心?” “不。”梁长宁说:“是想告诉你,输赢只是一时,没有谁能永远是胜者,成王败寇是风水轮流转,今日是危移,明日是应三川,后日是危浪平,这就是你选的路。” “你想要走到最后,那就要作壁上观,不偏向任何一边,坐收渔翁之利……这才叫王佐之才!” 闵疏喉头干涩,心里已有反驳之意。 闵疏此刻贴在梁长宁胸膛上,整个人被他环在臂弯里。闵疏从前觉得梁长宁的胸膛火热,可今夜风大,把那些热意都吹散了。 “我不是仁慈,”闵疏说:“只是危移被平白牵扯进来,废了一颗棋。” 梁长宁在昏暗的烛光中笑起来,良久后才说:“你还是不愿意危移死。” “应三川没道理杀他,”闵疏闭上眼睛,说:“杀了危移,危浪平不会善罢甘休。一批盐没了可以再提炼,这点东西对危浪平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但他只有危移这一个弟弟。” 梁长宁轻轻拍着他,像是要哄他入睡:“梁长风不会和危家交恶,起码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还舍不得露出自己的锋芒。梁长风做事不磊落,所以我敢肯定,梁长风不会叫应三川要危移的命。” “应三川是条会听话的好狗吗?”闵疏说:“我们不了解应三川,这是我的疏漏。” 谋士谋大局,任何一个小小的细节都有可能成为关键的转折点。 他睁开眼,低声问梁长宁这个问题:“应三川足够听话吗?” 梁长宁也没接触过应三川,应三川只是裴家偏房庶女的一个儿子,甚至应三川都不是嫡子。按照他母家的身份,以从前京中权贵大家的圈子来看,他连进来提鞋都不配。 夜宴宫变之前,谁都不知道还有应三川这个人。仅凭是那夜宫变时混乱中的遥遥一眼,闵疏不足以分辨出应三川有没有逆骨。 闵疏从前没见过应三川,也没听文沉提起过他,更没看过关于他的密报。同样,梁长宁也只是根据局势分析出应三川的行事动向,至于这个人——他的性格如何,经历如何,能力如何…… “我不知道。”梁长宁终于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条听话的狗,但我知道他大概是一只有胆量的狗。” “张俭!”闵疏翻身坐起,冷静地喊人。 张俭从门外进来,立在床帘帷幕前低声问:“王爷?” 闵疏盯着梁长宁说:“带上王爷的暗卫,往应三川的位置去找,一定要保下危移,他不该死!” 张俭没说话,梁长宁说:“按他说的去做。” 张俭颔首,又说:“应三川调走了近两千人,不过只带了一千人上山,其中咱们插进去了三十人,都是西大营的老人,一路上留了记号,即便雨大也能找到路,闵大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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