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狠了! 崔闾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觉得什么话也不必问了,便朝毕衡伸手,沉声道,“扶我起来。” 纪百灵见毕衡撑着崔闾一步步朝她走来,有些怔愣,尔后身体直往后退,惊斥大喝,“你想干什么?你不许动我。” 崔闾垂眼看着,嘲讽的看着她,“你以为将李雁的傀儡蛊全耗完了,幼王蛊就没有战斗和自保能力,可以让你予取予夺?纪百灵,你真是太异想天开了,至少,这里还是有人会移蛊的。” 说着,就从袖袋里抽出一柄金色小匕首,一点点的往纪百灵眉心探,在她惊恐瞪大的眼睛里,攸尔转向她两处太阳穴,各自点出一个血洞,沿两边血线划至耳侧,开出一道血沟。 毕衡都看傻了,纪百灵喉咙里吓的发不出声音,半晌才嗬嗬的透出濒临死亡的喘气声,崔闾却并不停手,一把将她僵直的身体推的倒地,然后四刀划开了她的手和脚,依李雁爆蛊倒地时的样子,模仿出了一个同样的爆蛊场景,只是这次,纪百灵的血液里并没有虫卵蠕动。 崔闾做完这些,又牵扯的后背伤口流血,他忍着疼痛冲毕衡道,“去把李雁带来。” 李雁就在这家医馆的隔壁,侍卫很快就将人抱了过来,随后跟进来的还有秋三刀,他一见屋内纪百灵的样子,直接拔了刀欲替纪百灵报仇,但崔闾比他更快一步,道,“秋统领,你的刀很快,但是,如果你想和她一起承担九族俱灭的后果,你尽管动刀。” 毕衡望着秋三刀,拿手指了指已经被摆放在地上的李雁,“荆南圣女,太上皇亲选的王蛊继承人,你不知道吧?” 秋三刀沉默了。 他知道。 可他就是默默允许了纪百灵的疯狂。 崔闾一见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大概跟纪百灵有纠葛,便道,“你若不想看着她被幼王蛊吸干精血而死,最好别拦着我做事。” 秋三刀终于退到了门旁边。 崔闾让毕衡的侍卫,将李雁与纪百灵放一处,不顾纪百灵的挣扎,让二人的血液侵蚀交融成一片,然后,抽出了纪百灵手里的竹笛,递至嘴边开始吹出一种只有荆南人才能听得懂的异腔调,似虫翅振飞,似虫声鸣叫,沙沙啃噬着血液精华的声音。 良久,久到众人盯着泅了一地的血迹开始眼晕的时候,终于,从纪百灵额穴处,开始有虫翅伸出,从左到右跑了一边后,终于寻到了一处适合突围的地方,自脸颊耳线那边破开的口子,啪叽一声掉进了血液池里,然后,开始随着崔闾吹的笛响,一点点的往李雁处爬去。 而纪百灵这边,脸色瞬间苍老,乌黑的头发直接白了一半,整个精气被巨大损耗过的后遗症显现了出来。 她瞬间老了十岁不止。 李雁微弱的声息陡然深沉,跟陷入恶梦中又极速清醒了一般,突然就睁开了眼睛,吓的周围人倒抽一口凉气,等着看她下一步反应,然而,没有,她就那样静静的躺着,躺了好半晌都不带动的。 然后,还是崔闾让毕衡扶着他上前,弯腰与她对上了眼,轻声唤她,“李雁姑娘?雁儿姑娘?” 李雁脑袋一寸寸的挪向崔闾的方向,眼睛澄澈清透,眨了眨看着他,声音脆生生的似幼儿,“我怎么了?你是谁?这是哪里?” 崔闾叹息一声,李雁的心智受损了,她不记得之前发生的所有事,以及这里的人了。 这大概算是好事? 崔闾朝她伸手,笑着哄她,“你先起来,爷爷让人带你去换洗一下,然后咱们吃点东西好不好?” 李雁愣愣的看着他,又朝毕衡和持刀的秋三刀瞅了瞅,最后选择了对她笑的最和蔼的崔闾,“好的爷爷,我身上好疼,头也好疼,肚子也很饿。” 门帘突然被人扯开,一身狼狈的张廉榷从外面跑进来,“大夫,大夫,我怎么看不见了?快、快帮我看看我的眼睛……” 崔闾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他叫人打晕张廉榷后,就把他遗忘在了街角处,此时见他摸着边踉跄的跑进来,那睁的大大的眼睛里,全是白色的羽状物。 不好,这是蛊蛾子! 所有看过李雁身边蛾变的人,吓的脸色都变了,集体捂了口鼻往后退走。 只有李雁,愣愣的盯着他看了看,然后伸手朝张廉榷的眼睛处擦了擦,边擦边道,“我的宝宝怎么跑到你眼睛里去了?嗯,肯定是它们太调皮了,偷跑出来了,别怕,没事,我把它们收走就好了。” 所有人愣愣的看着李雁用手指给张廉榷揉眼睛,而张廉榷的眼睛里也渐渐没了那些羽状物,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后,张廉榷的眼睛恢复了,也看清了屋内的情形,吓的嗷一嗓子就晕了过去。 崔闾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好半晌,声音才从嗓子眼里挤出来,“雁儿姑娘,这些蛾子你还能收回去?那它们,对人体,就是那个繁衍的事,还有影响么?” 李雁歪了歪脑袋,抓了抓散乱的头发,想了想,“我能收回蛾宝宝哦,但是前提是它们不会被人体吸收,也就是说,三天内的蛾宝宝可以收回,过了三天,它们就会和人血融合,那我可就没办法了。” 崔闾与毕衡对视一眼,毕衡立即冲着侍卫道,“快去贴告示,就说这里能治被蛾虫叮咬过的人,让……让最近被蛾虫近身的都过来治病。” 可如果人不相信怎么办?没有像张廉榷这样被蛾虫叮至失明的人,恐怕不会主动的过来。 秋三刀已经抱起了陷入昏迷的纪百灵,看着神态显幼的李雁,道,“可以带着她全城走一遍,她应该能感应到哪些人的体内有蛾虫。” 李雁躲到崔闾身后,很怕秋三刀似的冲他吐舌头,“坏人。” 秋三刀顿了顿,最后冲着李雁点了点头,“她对不住你,我替她跟你道歉,希望你不要恨她,她只是一时起岔了意,今后我会看好她的,李雁,我希望你不要去你师傅那里告她。” 李雁听不懂,但李雁很讨厌他,以及他怀里的纪百灵,扯着崔闾道,“爷爷,抓他,他们欺负我,我要……我要……咦?我家呢?” 严修的家塌了,望着扑满了院子,和满头满脸的蛾子,他慌了,到处叫人拍蛾子,自己也被蛾子吓的直打摆子,满府的客人,有一大半都是江州有头有脸的人家,此时也跑的没了影,个个吓的回家换洗衣物,都觉得刚刚那一幕太刺激了。 然后,流言开始在江州几大世家豪门里传了起来,那纪百灵带人堵着严府台门口时说的话,以及威胁的言语,被人添油加醋的复说了一遍,有人信,也有人不信,可不管信不信,严府台让他们遭的罪都不能这么轻易的算了。 他已经不适合再坐镇江州府了,是时候要换人做了。
第26章 江州府内的衙馆是有一套自己的换人机制的。 前朝有中央官直任,辅以地方绅举世家协佐,另有五大家族从中掌控地方经济,间接或直接参与民生发展,隔一江与朝政中枢玩制横之术,后前朝皇族为加强与江州本地豪族联系,便开始纳其家门贵女,许以后宫尊位。 这便有了江州挟前朝皇嗣以自统自治的祸乱,中央直任官自此形同虚设,要么愿意同流合污,要么舍命忠心君主,地方治还是地方治,豪族祸仍未除,乃至现时,因海上水工事的发展,优于江对岸的渔业,两边的上下先手问题,仍未解决。 前朝也有过想在保川府设码头发展江上工事,奈何临岸渔民每驾船入江,便有漕运黑船上前将其打沉,造了大船也想往海上探,却连浅江口都没出去,就被蒙了黑帆的□□海寇给连人带船的杀了抛尸警告,如此经年,保川府的码头荒废,靠江吃饭的百姓内迁,一江之水就真的只有江州独享。 如此霸道行事,江州也知做事不能太过之深浅,故许以前朝中上等的税课,以稳朝中官员的参本,后又以高利遍请各地擅工擅锻造者前往江州,大力发展海上工事,朝廷被税银迷眼,再加上匠者也无可效力之地,便统统将官录在册的全打包送给了江州,谈好身契价钱,人才尽数被江州垄断。 这就是迄今为止,大宁在制江权上的困境,没有技术人才,或者说精尖人才的制造研发,他们在别的湖泊水岸设的造船厂,技艺停滞,匠者稀缺,有或能下水的船只,拿出来与江州海船相比,前后年限差距五十年往上,根本难与江州海船一敌之力。 当年新朝初立,太上皇以人命填江,摄江州豪族于危厄,数月顽抗后知晓不敌,便派了代表上京,欲以联姻释解河两岸关系紧张的局面,并张口便要太上皇许以江州贵女后位之尊,奈何太上皇是个不婚主义者,别说江州贵女,那些为了改换门庭,向新皇表心意的老牌世家豪门里的贵女,他一个也没收,在位期间,后位一直空悬。 因着条件没有谈拢,江州本地豪族便藏起了精尖匠者,以数万万江州百姓性命,和每年百万税课相胁,逼的双方各退一步,划江自治,另奉以大宁皇朝为君主的承诺。 那时节各地兵灾人祸,至百姓困苦无依,太上皇惜民劳累,虽未尽杀江之戮,仍只得忍了心头气性,应了这帮老财仗天险邀天之举,只到底心中愤懑,在临退位之前,用计打杀了当年闹的最狠的五大家,虽仍未缴获海船和匠工,但至少江州的局面算是破了一半开。 后宣和文皇帝上位,江州豪族们不死心,仍上表愿意族中贵女许之,只要皇帝纳了,他们就愿意让中央直属的官员空降过去,并好好配合朝廷推行的所有政令,只要在皇帝的后宫里,能有他们江州的贵女。 宣和文皇帝乃是崇武皇帝一手教养成才,小小年纪便跟着上朝处理公务,很知道太上皇对江州这块地界上豪族士绅的厌恶,也知道太上皇未有一日不想着制江权的问题,别说贡个贵女入宫,就是贡个仙女给他,他也根本不可能接。 尔后用以身作则之君令,娶了崇武皇帝本家的姑娘为后,并以帝后并起的方式,向世人宣统一夫一妻制的新策,彻底将后宫牵制前朝的旧习摒弃,让妄图以女子搏君恩的世家豪族们,统统熄了心噎了火。 后宫搏宠之路被断,各地世家豪族只能尽数供养子弟入朝,而在江州设立的府学,供出的举子入京,数年都淹没在了考海大军里,即便录中了前三甲,也因着江州局势问题,被排斥在内阁与六部外,得中枢要领,江州内血循环不出去,又排斥外血的输入,便渐渐陷入死局,本地剪除五大家后残存的小团体一合计,仗着手中藏匿的大海船,和祖传下来的海盐场,直接搞了个内投。 严修就是他们内设出来,应付朝廷的明面话事人,他在面对朝廷官员时的那副趾高气扬样,在本地豪绅面前是硬不起来的,便是小团体开会,他也只能坐一个角落陪吃听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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