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得选择,姜南风绝对不想进宫去吃那些被温水不知道蒸了多久的难吃“宫宴”,更不想面对夏皇那位轻不得重不得的老母亲。 姜南风可不认为夏皇把对周慧爱慕吵得天下皆知,夏皇的母亲会对于让儿子陷入这种风流艳事的女人以及她的儿子一点意见都没有。 姜南风本想低调一些,等开宴前和其他同僚们挤到一块去,但对着铜镜整理衣袍的时候看到自己的脸,到底放弃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长了他这张脸,坐在哪里都是人群瞩目的中心。 赴宴后,姜南风和众多朝臣寒暄后,应下燕回的邀请,与他一道坐在了最靠前的几张食案中。 宴会上灯火辉煌,忠臣坐满了宴席。 跟着夏皇进京的旧部出身远不如京城官员,歌舞一开场就吸引走了他们的视线,气氛迅速被炒热。 燕回侧首低和姜南风小声搭话:“姜候好本事,力荐的两位再嫁贵女都身怀有孕。” 姜南风不以此居功:“那是各家教养得好,是陛下命中多子,与我无干。” 燕回笑着举杯:“姜候还是这么谨慎。提醒陛下选再嫁女总是你的提议吧,你别推辞了。陛下最近天天喜气洋洋的,日前还说要趁着迎春给你送一份大礼。” 姜南风与燕回碰杯,带着几分真心地表态:“有福人侍奉天子,夏朝稳定了,玉鹤才能有几天太平日子过。”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让朕也听听。”夏皇搀扶着一位微微岣嵝着背的老太太走进宴会,看到燕回和姜南风碰杯、相视而笑的画面,将太后交给其他宫女,自己大笑着凑过来。 燕回赶紧起身,脸上笑意不改:“臣正和姜候说陛下春秋正盛,明年家宴又要添筷子了。” 年纪越大越喜欢被夸年轻力壮,夏皇脸上的笑容顿时更灿烂了。 坐下的太后认识的人都在这一片,她直接跟夏皇和燕回招手,看清两人身后另一道高挑的身影。太后登时双眼冒光。她一改之前慢吞吞的动作,挣脱了宫女的搀扶,拄着拐杖快步走过来:“你说说你,位置怎么安排的,熟人都坐那么远——这是哪家的孩子?模样生得真好,快跟我说说!” 太后才勉强铺垫一句,就急着催促儿子,让他说清楚对面姜南风是谁。 “下官姜南风,一个无名学士,太后有礼。”姜南风克制地问候。 老太太身量不高,没了高台的托举,仰头也只能看到姜南风的下巴。 她不管在场人都是什么身份,直接对姜南风吩咐:“好孩子你快坐下。” 姜南风:“陛下尚未落座,臣不可失礼。” 太后用力一拍夏皇手臂:“你回去坐着去。”然后对追过来的宫女吩咐:“把我桌子挪过来,我不喜欢坐在没人气的地方,我跟这小伙子——姜南风是吧——我跟他挨着坐。” 连圣人的经书上都说年老了可以回归本真,所以太后这副老小孩的样子,没人敢出声指责。 于是,太后出席的第一场宫宴,心安理得地坐到姜南风身边。 原本坐在姜南风下首的官员只能赶紧笑着等待内侍把他们的桌子一一向后挪动。 太后落座后,立刻拉着姜南风坐下了。 视线平齐后,她总算又能看清楚姜南风这张风华绝代的脸了。 “唉,真好,这才有过节的意思。”老太太感叹一声,完全不管夏皇回去御台上已经开口对百官念祝词,自顾自拉着姜南风聊天,“好孩子,你是这官平日是做什么的?忙吗?来宫里的时间多吗?” “太后叫下官玉鹤就好。若陛下召见,下官就进宫陪伴陛下做些处理文书的活,一旬约莫有五日在宫中。”姜南风语气温和。 都说“老小孩”,老人和小孩子的性子差不多。 被灵峰夫人带大的姜南风最会和年老的女性相处,他边说边摸了摸特意给太后送过来的酒壶,确定其中酒壶里的酒是烫过的温酒,亲自执壶为她斟酒。 花果香气散开,姜南风把酒杯放进太后手中:“这是宫廷专门为女眷酿造的甜酒,果味浓厚,入口甘甜,太后试试,若不喜欢我再让人换成果子露。” “你说好喝,那味道肯定不差。”太后一仰头,把一小盅酒仰头全喝了,放下酒杯之后,称赞,“玉鹤眼光真不错。” 酒菜上桌,姜南风把不好咀嚼的推到一旁,软烂的放到太后面前,从头到尾没提这些事情。 等到巴掌大的虾上桌,他亲自剥虾放到太后盘中。 一直看着姜南风体贴举动的太后忽然按住姜南风的手:“好孩子,不用做啦。我年纪大了,吃不下这么多。你是……周慧的儿子吧?” “这都是我做惯的,太后不必客气。”姜南风陪伴灵峰夫人也是如此照顾她的。他先回答一句,之后面色没有丝毫改变,语气依旧柔和平静,“太后果然知道我母亲。” 太后又看了姜南风几眼,面色纠结:“你和你娘生得想吗?有她几分颜色?” 姜南风:“我同时继承了父母面貌,相貌偏于英挺。若论精致柔媚,远不及母亲。” 太后慢吞吞地咀嚼着虾仁,把姜南风给她剥的虾都吃干净,终于叹了口气:“我过去以为周慧和甄红琴一样,都是以色侍人、天生媚骨的妖精,气了好多年。每次听到阿渊又为了周慧做什么,我都觉得他鬼迷心窍。” “但你生成这模样。唉,我看一眼你的相貌啊,完全不想打听你有什么本事就心里喜欢。你娘要是生得更好,难怪阿渊念念不忘。”她视线几乎黏在姜南风脸上。 过了好一会,太后才反应过来,她急着追问:“你娘呢?后宫两个怀孕的,是不是有她一个?唉,都怪我年纪大了,走一路病一路,要是早点好,也能替你照顾照顾。” 虽然还是因为相貌,但善意总比针对强。 姜南风心里松口气,对太后解释:“我母亲去魏兴为前夫守孝了,她没入宫。” “……这样啊。”太后脸上顿时露出遗憾的神情。 之后宴会上歌舞都没让老太太再露出个笑脸。 等宴会结束,熬到回内廷,太后立刻找管事嬷嬷打听起姜南风的事情。 听到他居然进宫就会去探望养在宫里的痴儿灵峰夫人,太后完全不管已经夜深人静,直接吩咐:“走,去看看灵峰夫人。” 她要亲眼看看灵峰夫人被姜南风照顾的怎么样,来确定姜南风到底是嘴上说说,还是人真那么念旧情。 内侍和宫女举着一长串的灯深夜来到宁谷院。 院子里只挂了两只模样充满童趣的大宫灯,灵峰夫人正坐在秋千上,被姜南风推着荡起。灵峰夫人满脸笑,已经显出老态的笑声传出院墙。 太后在院外看了一会,又悄悄带人离开了。 回去自己的住所之后,太后仔仔细细把上阳宫中这半年有关于姜南风的事情打听清楚之后,忍不住捶打着睡床骂起儿子:“人家亲儿子提供的名单,阿渊纳妃之后,谁还信他对周慧有真情!以后周慧也不会进宫了。哎呦,我心口疼。” 宫中一切安稳,腊月二十七,骑士快马入京,一路摇晃着令旗高喊:“大捷,大捷!燕王打下冀州!” 得胜的声音如同石破天惊,打碎了洛阳城的粉饰太平。 大半年了,没有萧燧的夏朝,没有一丁点军事活动。
第45章 大捷大败 夏皇本人从不崇尚武力。 现在这个皇位, 与其说是他起兵后靠着萧燧能征善战得来的,不如说萧燧当初骑兵后连下五城,举起了反叛的大旗, 夏皇被架在了火上烤,骑虎难下,只能认下反叛的结果, 对外宣誓庇佑黎民百姓。 基于这种尴尬的处境, 夏皇虽然也曾经带兵守城,打过几十场不大不小的仗,但那些战役要么是依靠着宽大的城墙, 要么是因为夏皇带领的战士数量至少两倍于对面, 实在不值得吹嘘。 夏皇自己不善于应战, 对于战场把控毫无天分,只能“守”, 在对战将的挑选上, 也难免有同样的问题。 由夏皇提拔任用的武将,都没有开拓之能, 守城尚且足够, 可一旦应战,若是带的人数足够多,还能胜利;若是人数相当那战局就是五五开;一旦战士数量不足, 结局必败。 过去夏皇和萧燧是模范父子——儿子在外开疆拓土, 父亲在家调度物资,接待前来投奔的官员,相互配合得益。 夏皇在萧燧的扶持下逐渐扩大领地, 在臣子的推崇之下自立为王,再入住洛阳称帝。 不论夏皇是否愿意承认, 萧燧都在实际上成为了夏朝建立的基石。 正因如此,夏皇才更要彻底打灭萧燧在他面前的气焰,证明自己没有任何对不起萧燧的地方。以致于萧燧为了维护他母亲的名誉,就算被封王驱逐出京师重地,也不敢对外说出任何词句。 夏皇登基后,税法宽仁,迅速稳定了百姓生活,已经足够朝臣称道。 但这一切的繁华都无法掩盖,夏朝拥有的国土仍旧是半壁江山。 在北面,依旧有其他势力蠢蠢欲动。 如果无法降服对方,那么夏朝现在的安稳和繁华都只是水中短暂盛放的繁花倒影。 夏皇之前把萧燧封为燕王,将存在于夏朝版图内东北方向和不存在于夏朝国境线的土地划拨到萧燧的封地之中,就存了让萧燧成为守护夏朝尖刀的心思。 夏皇虽然从不认为萧燧是他的亲生儿子,但也是看着萧燧长大的,他很清楚萧燧不是“安分守己”的人,迟早会忍耐不住对“封地”内其他土地动手。 夏皇只是没想到萧燧动手的这么快! 朝臣却大多不清楚夏皇和萧燧之间的困局。 在臣子看来,萧燧是夏朝的亲王,萧燧大圣就是夏朝大胜。 看着称帝上来的战报,不明所以的朝臣立刻恭喜:“陛下大喜。” 夏皇只能强行挑起嘴角,跟着朝臣一起笑:“是啊,临近迎春大节,没想到正休养生息也能得到好消息。” 夏皇用词实在太阴阳怪气,朝臣们顿时察觉异常,相互对视几眼之后,察觉到夏皇的话中有话,没人再接话了。 等没人说话了,姜南风好似没看出大书房里的古怪气氛似的笑着恭贺:“陛下三喜临门,果然是临近新年的好兆头。” 夏皇面色莫测:“三喜?哪三喜?” “陛下龙马精神,后宫喜讯频传,是为一喜。”姜南风把让夏皇高兴了半个月的消息重申一遍。 果然,夏皇刚刚还晦涩不明脸色,总算恢复如常。 姜南风继续说:“太后进京,身体无恙,陛下母子团员,此为第二喜。” 夏皇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姜南风的说法,却还记得自己和萧燧的约定,脸色又隐隐转阴:“那第三样呢?总不会是萧燧得胜,又为朕开疆拓土了吧,朕一早和他说过,以后他打下来的就算是他的封地。大胜也对朝廷没有益处。”
60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