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夏皇当政,姜南风反而要辞官归乡做田舍翁? 只怕姜南风前脚刚离开洛阳,天下人就要指着夏皇的鼻子骂昏君了。 夏皇被姜南风这话吓得冷汗当场就流了一后背。 他急着解释:“朕没想这么多,周氏带着怀思来向朕致谢,朕一昏头……” 夏皇果断道:“这事情是朕做错了,朕这就回宫抹了舞阳王自治封地的权利去。” 姜南风拉住夏皇,摇头道:“陛下,臣说过不可朝令夕改。不可莽撞行事。还是为太康王提一提权势吧——死者为大,眼下重要的是让甄夫人安心。” 甄红琴还没死,可等到夏王跟她说过给太康王提待遇,就算甄红琴的病能好,她也只能去死了。 一个已经成年却无所建树的皇子,如果在皇宫里再没了提起他的人,那么将会彻底退出皇位竞争。 等得到太康的实际掌控权,萧煜的权力看似上升了,实际上却彻底被堵死。 ——夏皇以为姜南风气的是,他没有公平处置两个儿子,却没想到,对姜南风来说,萧煜和萧焰两个,他谁也不会放过。 夏皇记住了萧焰还欠了一层处置,萧焰以后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 当辅佐萧焰的臣子写下萧焰还能有所提升的政绩时,夏皇只会想到萧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把“政绩”变成“错漏”,将给出去的权利收回。 仁慈当然很好,但如果能通仁慈而杀死自己的敌人,就更棒了。 夏皇没想到姜南风如此大度,感动得紧紧握住他的双手。 姜南风只把手从夏皇手中退出来,语气平静:“萧伯父,今日是重阳节,你该高兴一点。快回宫吧,别让禁卫和朝臣为您的安危担忧。” “好,我这就回去。”夏皇答应得爽快。 两人结伴下山,却在夏皇回宫时,姜南风以访友为由告辞,答应夏皇明日大朝后会入宫帮他处理政务。 既不骑马也没乘车的姜南风走在洛阳城大街上,不过片刻功夫,怀里就抱满了路上行人赠送的瓜果和小点心。 “多谢,多谢,不必了,实在拿不住了。”姜南风好脾气地边笑边拒绝,赶紧钻进易家大门。 “师兄魅力不减当年,居然敢自己走路出门了。”一个身高与姜南风相近,却瘦的像竹竿似的少年笑嘻嘻地凑过来,探头往他怀中绷着的瓜果点心看。
第40章 男倌馆 年少总轻狂。 少年总是志比天高, 自觉比天下人都聪慧清醒,自顾自鄙薄权贵,全不看目下的辛苦和艰难。 站在姜南风身边的易全祥嬉皮笑脸的。 他绕到姜南风面前, 在姜南风怀里翻翻找找,挑出个橘子,剥开皮, 把果肉送进嘴里:“甜的, 真不错啊。师兄的命就是好,别人送果子都能捡到甜的。师兄你不吃吧?这些比你府里特意挑选的肯定差多了。” 短短两句话,夹枪带棒, 没有一丁点对师兄该有的尊重。 姜南风面上看不出任何变化, 好像没听出易全祥口中的古怪, 好声好气道:“伸手。” 易全祥不明所以地伸出双臂,姜南风一股脑将瓜果全塞进易全祥怀里。 “唉, 唉!小心点, 掉了——我说掉了,你没听见吗?”易全祥手忙脚乱地调整姿势, 试图把所有瓜果都拢在怀里, 但他的努力却没有太大作用,到底有一颗苹果落在地上,摔烂了果肉。 “都摔坏了!”易全祥心疼地看着地上的苹果, 想蹲下把苹果捡起来, 却从怀里掉落更多。 他赶紧稳住身体重新站回原位,转头瞪向姜南风,发怒道:“师兄, 你抱的好好的,往我怀里推什么?现在掉了这么多瓜果, 多可惜。” 姜南风站在原地,语气平静地反问:“不是你想要的么?你想要,我给了;你接不住,又成我的不是了?” 易全祥梗着脖子反问:“我什么时候想要了?你别给我扣大帽子。” “你亲口说,这是洛阳城百姓送给我的赠礼,未经我准许,却随意取用我拼了性命守卫洛阳而得来的回赠。如此失礼之事都做了,现在有敢做不敢当。”姜南风冷下语气。 易全祥隐晦地小心思被姜南风挑开,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他低下头,还在嘴硬:“就是一点瓜果,又不值什么,我吃一口怎么了。你给我家每个月送的比这些价值昂贵多了。” “礼轻情意重。”姜南风打断易全祥的自说自话,沉下语气,“易全祥,别装傻,师父在天有灵,半夜要抽你手板了。” 洛阳满城的百姓渡过兵祸才不到半年,他们的家财在之前的围城之中消耗殆尽,如今拥有的只有土地秋日刚刚抵达的馈赠。 这份回礼远比金银珠玉更能证明姜南风当初尽力保住整个洛阳城百姓的正确,是他能够无愧于天地的证明,也是姜南风不论面对哪一位权贵都能昂首挺胸的底气。 一同经历过围城的易全祥心里一清二楚,他说的全是狡辩。 易全祥听完把瓜果往姜南风怀里一塞,面红耳赤地跑了。 “全祥,你师兄来了,你跑什么?唉,你这孩子。”易夫人楚彤君听到大堂里的动静,拄着拐杖慢吞吞地从房间里走出来,险些被幼子撞倒。 她扶着廊柱回头呼唤几声,最终无奈叹息一声,站稳后回头对姜南风露出歉意地笑容,客气道:“玉鹤来了。让你见笑了。” 姜南风对楚彤君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神,丫鬟赶紧找来一个篓子,把姜南风身旁的果子都装起来。 丫鬟看到几只摔坏的果子,可惜道:“都坏了。”说完就想丢出去。 姜南风赶忙提醒:“都装起来,我要带回家吃。” 楚彤君当场笑了:“玉鹤,你也太可惜食物了。现在大战结束,日子松快了,不用再那么节省的。” 姜南风走过去搀扶着楚彤君,慢慢往正房的厅里走。 落座后姜南风才笑道:“日常确实没节省,但这些同甘苦、共患难的百姓送的,我不能辜负大家的心意。” 楚彤君:“你这孩子,还跟以前一样,做什么都要全了所有人的体面。别总委屈自己,不好的就别吃。” “师母放心,摔破之前都是新鲜的,带回家去皮切块加上蜜糖熬煮一碗水果汤,都是美味。”姜南风好声好气的回答。 “那就好。” 楚彤君对姜南风关怀了一会家里吃穿住用的杂事,姜南风耐心十足的一一回答后,楚彤君松开眉眼,温柔道:“你日子过得顺心,我也就放心了。” 姜南风还没来得及插话,楚彤君面色又被愁云笼罩,唉声叹气地说:“老爷在的时候,总说让我守着孩子们成家立业。无病虽然不愿意听我絮叨,跑出去游学了,但好歹也算是学他爹年轻时候的行为,奔着立业去了;到全祥这里,他成日不看书,也不做文章,只往茶楼酒肆钻,这东游西逛的轻狂模样,我看着心里没底。” 楚彤君不知道想起什么,双手抓紧手绢,突然问:“玉鹤,咱们易家也是有些名声的。全祥卜算的本领比他哥还要好些,你不能推荐他进太卜?最小的官职就行,我怕他春闱下场考不中受打击。” 对此,姜南风只能抱歉了:“师娘,易家的名声在考试破题上,若是突然说还会卜算的本事,也没人信。不过没人信还算好的,要是让人觉得这破题的功夫是靠着卜算知道的,家里名声就彻底坏了。” 姜南风知道楚彤君是个宠孩子到没什么原则的慈母,生怕她病急乱投医,正色提醒:“师母可千万不要在外提起卜筮的事情,对朝廷来说,这不是好东西。” 楚彤君愁色不减地点头,改口道:“早知道老爷在的时候,就不让他辞官了,有人在朝好做官,哪怕给儿子荫庇个九品的小官,也不至于让我现在提心吊胆的。” 师父已经过世好几年了,就算没辞官回来开班收徒,易家两个儿子也没机会吃余荫。 姜南风知道楚彤君已经担心得六神无主了,心里好笑之余也替她心酸。 他沉默片刻之后询问:“全祥现在是不愿意看书,还是师父留下的题目都不会做?” 楚彤君只是性子软,不是没文化。 被姜南风问到这样的问题,她连忙替儿子正名:“题目做的还是很不错的,我就是觉得他成日游手好闲的不放心。” “那就不必担忧了。虎父无犬子,师弟必不差的。”姜南风继续安抚了楚彤君几句之后,又陪她说了说易全祥如今的备考状态,终于从易家带着果子告辞。 回去家里,姜南风吩咐厨房把他带回来的果子,再添些新的,然后一起熬成水果汤,做好了之后,再亲自带人提着一罐罐水果汤去赠送瓜果的人家盛出回礼,把送礼的人家乐得眉开眼笑。 房门里走出一个书生,对着姜南风探头探脑,“章叔,您家亲戚?” 中年人顿时笑了:“我哪有这福分,这是咱们洛阳的姜候,你们外人好似都喊他‘玉鹤公子’?” 书生的视线本已经黏在姜南风脸上半晌,一得到提示,当场变色。他迅速提着衣摆下跪,不敢再看了:“学生无状,冒犯玉鹤公子了。” “不必多礼。”姜南风一把将人从地上抓起来,顺势打听,“我看你不似本地人,是来赶考的?” 书生连连点头,脸上虽然努力压抑,依旧遮掩不掉对于洛阳城的憧憬:“是。学生出身青山书院,名周维。老师提醒学生临近开考,洛阳城就没地方住了。学生想着早些安顿,也抽空见识见识国都风光就提前来了。章叔家正好有一间空房向外租,我看到还管一餐,价格实在公道,就一口气租到春闱之后了。” 青山书院? 看来是个人才了。 姜南风绝口不提好好复习这种废话,把洛阳城四周著名山川和寺庙介绍一通后,热情推荐:“明年考完了,可要好好看看洛阳城的牡丹。高中时候看花,就是花最迷人的时候。” 周维再也遮不住笑脸了:“多谢公子吉言。若学生高中,一定登门给公子送彩头,沾沾喜气。” 如此轻易接受了恭喜,果然不是无名之辈。 姜南风顺势打听:“像你一样提前进京的举子多么?” 周维认真思索一会,谨慎回答:“青山书院提前出行的就我一个,不过我这几日在城中游览,书楼、茶馆、酒肆,总有四五桌聚在一块高弹阔落的,听内容约莫也是考生。总数三十人内,应该不算多。” 字字句句都带上明确的数字和对数字推断的理由,很不错的苗子啊。 姜南风认真地多看了周维几眼,记住他的名字。 姜南风顺势考校:“书院挨着大河,近三年来一直没拨款修缮,也不知河堤是否还稳固。“ 周维:“不是三年,已经四年零五个月没修过了。大河每年都泛滥,不过主要河段情况一直安稳,周遭豪门富户出钱、贫民出力,修修补补,倒也还能用。不过河堤已经出现许多裂缝,再这么凑合下去,应该熬不过两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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