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到出一段距离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必兰真,看见对方浑身浴血,但却像是没有感觉一般,那双凶戾的眼睛仍然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谢樽看着他,感觉自己浑身发凉。 用尽全力狂奔出去后,借着月光,谢樽看见坡顶之上站着两道熟悉的身影。 烈风之中,桑鸿羽坐在马上,继续吹着手中的号角,而在他身边的,赫然是原本已经该离开北境的赵泽风。 在他身侧的赵泽风嘴角挂着笑,将手中的箭擦燃,三支齐发,如流星一般落入了下方的营帐之中,大火转瞬即起。 “快上马!”桑鸿羽将号角收起,将烧酒的缰绳塞到了谢樽手中。 靠近之后,他才看见谢樽手中的那只断臂愣了愣,然后低声骂了句“疯子”。 谢樽翻身上马后,立刻转头看向赵泽风:“你不是该回去了吗?” “你说让我三天内离开那里,又没说往北还是往南。”赵泽风睁着眼睛说瞎话,笑着又射出几箭,然后迅速将弓收起,一拉缰绳迅速调转马头。 这两位深入北境,让他一个人回去,他怎么可能坐得住。 “早知道我跑快些了,那么刺激的事情也不叫上我。”赵泽风嘀咕了一句,又道, “快走快走,这号角可骗不住他们多久,要是他们知道我们只有三个人,那可就小命难保了。” 墨黑的原野之上,三人没再想着原路返回,而是选择直接冲着古北关的方向狂奔。 迎着夜风,谢樽心底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畅快来,他看着天上的星辰倒映在绸带似的浅水中,被马蹄踏碎时化为点点星尘。 他们就好像在银河之上奔走一般,与清风白云为伴。 “我说,咱们这次可要出大名了。”赵泽风扯着嗓子大喊道,“不对,准确地说是你要出大名了。” 谁敢相信他们三个十几岁初出茅庐的少年,敢有这等心智胆识,不声不响地深入北境,烧了数车粮草,还砍了必兰真一条手臂。 就这一遭,谢樽就已经可以凭着这些战功领个闲差,一辈子吃这老本了。 “别贫了,如果不想只得个死后荣光,功劳隔天就写上墓碑,就还是跑快点。”谢樽回头看了一眼紧跟在他们身后的追杀者,再次加快了速度。 这不眠不休的赶路,希望烧酒能撑住。
第95章 谢樽和赵泽风的战马都是当年北境进献的名驹, 日行千里。 转眼两天过去,燕山的轮廓已在眼前。 三人来前就已经得到过消燕山北已有北境军队驻扎的消息,一路过来虽然未曾见到, 但仍需谨慎。 谢樽看了舆图,最终还是决定绕段远路, 待到他们到达古北关时,已经又是两天过去。 此时距离他们离开蓟州已经过去了二十余日。 这几十天过去,军队的布局又发生了诸多改变。 赵磬十日前已经离开蓟州, 带着两万人驻军到了景州。 那里北临松亭关, 距离榆关也近了不少, 便于支援陆擎洲。 至于古北关南的檀州蓟州一带,则由江明旭带兵镇守。 待到三人踏入檀州城,江明旭正与檀州诸将商讨防务。 当那只带着青金石戒指,染着污血的手臂被扔在他们面前时, 屋内落针可闻。 这个青金石戒指的主人在座的诸位无人不知。 江明旭感觉自己被当头一棒敲了天昏地暗。 他僵硬地将目光从那只手臂上一开,抬头看向风尘仆仆的三人, 抖着唇问道:“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 汇报这种事桑鸿羽向来拿手, 谢樽看了桑鸿羽一眼,他便上前一步, 挑拣着重要的事情快速叙述着。 众人听着越发沉默,看着谢樽的眼神带上了莫名的畏惧。 但谢樽仍是不骄不燥, 眉头紧锁, 好像此事不过平常一般。 “诸位将军不必如此,此时大军即将压境,还请诸位看图。” 众人闻言, 一时也来不及惊讶于谢樽将必兰真手臂砍下这件事了,定了神往沙盘看去。 “距离我等遭遇必兰真刚过五日, 若是他们未曾耽搁,此时应当已经到这儿了。”谢樽垂眸估算了一下位置,将小旗插在了沙盘之上。 “这个距离若是全速前进,只需半月,数万兵士便能列阵古北关外。” “必兰真走了西线,携数千精骑,及攻城器械,十六部意在古北关已毋庸置疑。” “那必兰真受此重伤,想来也不会再强硬进攻了吧?”有人迟疑问道。 “不。”谢樽立刻否决,想起了走前必兰真看来的那个压抑着疯狂的眼神,笃定道,“他一定会来。” 虽然失去一只手臂算是重伤,但谢樽觉得,这种事对必兰真而言似乎算不得什么大事,他绝对不会因为此事而停止自己的脚步。 “同时我们还需还需防备他们借道西进,自燕山与太行山之间的低地突入。” 谢樽看着这片沙盘,神色越发难看。 赵磬带着两万人转战景州,如今蓟州便只剩下了万余兵力,而这些兵力之中,辅兵几占了大半,能正面迎敌的不过四千。 军队转战并非易事,此番军队大举驻扎东线,要想即刻回到西线谈何容易? 为什么陆擎洲和赵磬会如此笃定十六部会从东部平原攻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燕山警戒。”江明旭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立刻作出了决定,“我即刻修书送给王爷和将军,待二位作出部署。” “情势危急,还请将军立刻遣兵前往古北关,点燃烽火台。” 风部纵然再快,到达景州都要一两日的时间,别说远在榆关的陆擎洲了。 江明旭定定看着谢樽,思虑片刻,最终道了句“好”。 说罢,江明旭扫视众人,皱着眉气沉丹田大声吼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没了王爷和将军就不会打仗了吗?” “就算是必兰真又如何?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来一个杀一个!” “你我身后即为虞朝腹地,誓死守卫燕山,绝不后退半步!” “是!” 诸将领命散去后,江明旭神色复杂地看着谢樽,最终还是板起脸来叹了口气: “我着实没想到你们会如此冒险。” “也算巧合。”谢樽应道。 他也没想到会那么巧得撞上了必兰真,虽然此番他行事确实冲动了些,但他也并不后悔。 “虽然你们立了大功,理当论功行赏,但兹事体大,还需等到战后再议。” 说罢,江明旭神色柔和了不少。 “此时若是王爷或是将军在,必然又要训斥你们行事乖张出格,无所顾忌了,下次万万不可再如此行事了。” 这些孩子若是折了,玄焰军便又要陷入青黄不接的局面之中。 “这等情报,即使身死亦有所得。” “况且若是怕死,我等也不会站在此处了。”谢樽与江明旭四目相对,缓缓开口。 他能明白这些长辈们的担忧,但也知晓自己内心所求。 陆擎洲和赵磬对他们倾囊相授,希望他们能传其衣钵,撑起这大虞的江山壁障,但同时他们也知晓战场凶险,害怕他们血洒疆场。 他能理解,但是…… “玄焰军将士皆勇毅当先,悍不畏死,将军疼惜我等,我等心存感激,但还望将军知晓……” “我等本是砺锋的宝剑,与千万英魂同驻一方,理应纵横沙场、斩杀敌首,又怎可按图指点、帐下观火?” 江明旭浑身一震,忽然感觉到很久以前曾翻涌在自己胸中的热潮再次翻起了涟漪。 他看着那双如蕴朝日的眼睛,忽然发现这半年过去,谢樽好像变了很多,不再为功名利禄而有所停驻。 他眼中的天地变得更加广袤,不再困囿于长安高墙,也不再沉溺于名利算计。 那些虚苦劳神的浮名浮利,好像已被边关的烈风吹去。 江明旭过了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将目光移向赵泽风和桑鸿羽,缓缓开口: “你们也是这样想的吗?” “我以为我的态度已经够明确了。”赵泽风耸了耸肩,随即正了神色,一字一句地道, “舅舅,我们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江明旭懒得理他,带着一点点挣扎的希冀目光落在了桑鸿羽身上。 “修我戈矛,与子同袍。”桑鸿羽面无表情地作出了回应。 “……”江明旭妥协了,想想也算好事,自古英雄出少年,他们也不必再这样优柔寡断了, “既然如此,你们从今以后便不再是预备役了,沙场无情,要做好一切准备。” “是!”三人齐声道。 这一声落下,谢樽立刻转头看向赵泽风和桑鸿羽,眼神严肃: “你们二人即刻前往古北关,点燃烽火,必须亲眼看着,确保万无一失。” 待到赵泽风和桑鸿羽离开后,周围彻底安静下来时,谢樽再次看向了江明旭,眼神微沉。 “敢问将军,赵大将军为何离开蓟州?” “我们收到风部传来的消息。”江明旭神色难看,方才在众人面前维持着的平静也尽数消失。 他将一封密信抽出,递给了谢樽。 “信中说,必兰真领兵八万,已至辽河南部,距榆关仅三百余里,将军担忧辽东走廊被其截断,王爷被困榆关,才决定出兵转战景州。” “也许是内奸……”江明旭声音艰涩,有些难以接受。 若是风部出了内奸,这场战争将会比想象中的艰难太多。 “未必,也有可能是对方放出的假消息。” 谢樽安慰了江明旭一句,随后攥紧了信纸,面沉如水。 从回来后听说赵磬去了景州,他便觉得不好,如今这样的情况,实在让他有些难以应对。 他看向沙盘中的那面小旗,心下的各类对策你来我往,过了半晌才做出了决定。 “还请将军即刻启用境内屯兵,加修关城,预备守关。” 还好即使大军不在,燕山一带的防务也不容小觑,不至于一戳就破。 “末将带领军士北出关城,尽全力延缓必兰真行军。” “好,万事小心,不必逞强,有我镇守古北,用不着你们这些小辈抵在前面。”江明旭坚定道。 他生来心思简单,计谋有失,但若论守城,少有人能比过他。 他本就是玄焰军的坚壁,为守城而生。 谢樽向他抱拳后推门而出,立刻往自己的住所赶去,他需要即刻点兵出关,片刻不能耽搁。 他抬头看着昏黄的天空,心下一沉再沉,这次十六部的计策与以往天差地别,静默处有暗流激荡,究竟是何人藏在幕后指挥…… 数百里外,安车骨王庭。 铺满织金绸缎与动物皮毛的矮榻上,一位身着湖蓝缀金衣裙,深棕长发如藻的绝色少女正倚靠在身后的轻佻男子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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