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天,谢樽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眼前的黑晕渐渐褪去,他僵硬地扭头,神色不善。 “我说,我这次还真得好好谢谢你……”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你想怎么样都行。”赵泽风并未反驳,一把将已经脱力的谢樽背了起来。“上来,我先背你回去。” 其实赵泽风也没比谢樽体面多少,也是一身血腥破烂,两人出城时多风光,回去时就有多狼狈。 当两个血人压在一匹马上晃晃悠悠地进了长安时,所引起的震动自然不必多说,还没有一炷香的时间,这件事的诸多版本就已经飞得满城都是了。 谢府门前,谢淳刚得到消息匆匆赶来,一出府门就看见谢樽抖着腿被扶下了马,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樽儿!”谢淳快步上前,见谢樽一身血污,双眼瞬间不自觉地红了一圈,神情慌张无措,想伸手扶住他却不知从何下手。 “怎么回事?大夫呢?大夫来了没?” “已经差人去请了。”沉玉在一旁回道。 谢樽扶着沉玉搭过来的手,无奈地安慰道:“哥,我没事,好着呢,这血都是那熊的,与我没多大关系……” “你说什么?!”谢淳脸色大变,猛然拔高了声音。 转眼一两个时辰过去,竹书堂内,气氛凝重。 被大夫看了只是身上有些擦伤,此时已经打理干净的谢樽坐在下首,偷偷瞄着缓缓饮茶,面沉入水的谢淳,一时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堂前赵泽风就没这待遇了,他自知理亏,也不好意思坐下,站在中央一五一十的把他们都干了些什么交代清楚了。 “谢大哥你也别怪他,是我拉着他去的……” 赵泽风话还没说完,就被脚边炸成一朵瓷花的茶杯打断了。 “对不起。”赵泽风说完这一句便没有犹豫,直接跪了下来,也不管一地碎裂的瓷片是否会扎入皮肉。 “对不起?你们今天差一点就回不来了你们明白吗?!”谢淳脸色难看,那股子令人恐慌的情绪下去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滔天怒火。 “你们才几岁?啊?赵大将军十五岁猎熊,那是在皇家的猎场里!周围无数人盯着,就算一时出了差错也有得救,你们呢?不声不响跑去深山老林猎熊?生怕有人给你们收尸是吗?” “你坐那儿看什么,也给我滚过来跪着!” “哦……”谢樽收回了偷瞄的眼神,应了一声,走到厅堂中间将碎瓷片用衣摆快速扫开,然后根赵泽风一道并肩跪下了。 看着两人晃得跟柳条似的,谢淳更是气不打一出来,额头突突地跳着疼。 这赵泽风这几年呆在京城,身边没个真正的长辈教导,实在是太过胆大妄为,越发不知轻重了,今天这事实在是把他气得不轻。 他也实在维持不住什么风度对其笑脸相迎了。 谢淳闭了闭眼,灌了口凉茶挥手示意身边的云阶上前: “云阶,将赵公子送回齐王府。” “是。” 这边竹书堂里谢樽还在堂下罚跪着,正想着这关要怎么在谢淳那儿过去,另一边的怀仁堂中,已有暗流涌动。 “禀国公,查清楚了。” 谢询言眸色如墨,勾下纸上幽兰的最后一笔,微微颔首。 “近日来,有往关外来的行商常在城郊的茶楼提起过京郊锦鸡山熊祸一事,说他们商队因熊受了重创,还死了数人,剩下的人也是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 “另外,锦鸡山下的村镇近日来也在盛传此事。” “那茶楼赵公子向来爱去,知晓此事后便找到了锦鸡山去,又在村镇之中听了不少熊祸之事,心下便没了怀疑。” “京中诸卫与京兆府衙可曾接到有人上报此事?”谢询言把新画的兰花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纸团落下,如落进了深不见底的深谭,没发出半点声响。 “未曾。”那人垂首,明显感受到周围的温度一降再降,额头不由冒出冷汗。 “另外,属下查到那些行商的情况与他们所言并无出入,甚至村镇也确实失踪了不少孩童和家畜。” “听起来倒当真是滴水不漏。”谢询言低笑一声。 只是出了那么大的事,相关流言甚至已经在京郊茶楼传了数日,却无一人报官,本身就已经能说明其中有了猫腻。 况且,这人才进城没多久,话都没说上几句,城中怎就有人传起了猎熊一事?若无人事先准备他可不相信。 此事多半就是针对赵泽风而来,至于谢樽也许只是连带而已。 什么人竟然有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动到赵泽风头上。 这么多年下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赵泽风一直被留在长安,虽明面上说是陛下荣宠,留在长安教养,实则不过是当个质子罢了,若他真在长安出了事,冀州那两位可得翻出天来。 届时可说不好会是什么场面。 “属下已然派人盯着了,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嗯。”谢询言点了点头,虽说此事大概是查不出什么结果来了,但查一查总没什么坏事。 谢询言静坐片刻又开口道:“还有一事。” “立即放出消息,那熊乃二位公子携家仆围猎,并非独自成行。”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论是谢樽还是赵泽风,如今都还是不要崭露头角为好。 在下属应下后准备离开时,谢询言再次开口,声音冷地淬冰一般寒凉无情: “最后,去告诉沉玉,若是连个十岁大的小孩都看不住,就哪来的滚回哪去。” 转眼夜幕降临,有宫女拎着精巧的宫灯走过,中正殿中灯火通明。 春日尚有寒气,殿内烧着炭炉,陆擎元屏退左右,半阖着眼听着坐在下首的范守阳滔滔不绝。 “你大晚上的求见,就为了说这件事?” “是。”范守阳直言不讳,“臣以为,若新任贵族将领,一可削弱赵氏兵权,二可减少世家动荡,乃是上策,如今局势,一味任用庶族,激化君臣矛盾未必是件好事。” “萧将军如今在安西举步维艰,陛下应当知晓。” “那你便仅凭猎熊一事,便认为谢樽能够成为出身世家,与赵氏分权的将领?未免想得太过简单,也太瞧得起这十岁大的奶娃娃了吧。”陆擎元眉头皱起,显然并不支持。 “此事仅是个对策而已,身处其中的是谁并不重要,只是在臣看来,谢樽有此资质罢了,或许可多加注意培养。” 陆擎元皱了皱眉,看着神色认真的范守阳,还是耐心地解释:“此子不论文武,皆是高不成低不就,堪堪可用却难堪大任,如今猎熊一事,也不过沾了赵泽风和那些随侍家仆的光而已。” 这些年长安上下的这些新秀是个什么德行,何人可用,何人无用,他都一一看得清楚,况且这谢樽是陆景渊身边的近臣,他平日里更也是多有关注。 但除此之外,这人不可轻易动用他尚有两层顾虑。 一是谢家这一代,他已然选择了重用谢淳,便断不可能再用谢樽,让谢家一门双骄。 况且两人一文一武,若是盛极,恐怕比王家还要更加棘手。 二是……谢樽如今已经算是在东宫手下,又与太子关系分外亲厚,若此人手中重权,这位用于安抚世家的太子,恐怕就要脱离他的掌控了。 陆擎元眼神晦暗,将桌案上写着今日猎熊一事的奏章合起,淡淡道: “不过你所言甚是,不能将削弱赵氏一事仅仅寄希望于萧云楼了,世家将门……” “你便多加注意吧。”
第71章 昨日刚从锦鸡山回来时。谢樽身上还只是有些虚软而已, 等今天一醒,他才觉得自己浑身散架了似的酸痛,爬都爬不起来了。 “知道厉害了吧。” 谢淳坐在床边, 吹着碗里热腾腾的银耳莲子羹,一口一口地喂到谢樽嘴边。 羹汤一勺接一勺, 谢樽也腾不出什么空来说话,瘫在床上起不来还真是难受,若是硬要说有什么好处, 那便是这几日他都用不着去书院了, 可以在府里多休息两天。 这碗羹刚刚见了底, 门外就传来了沉玉的声音:“公子,太子殿下来了。” 听见这话,谢樽和谢淳齐齐一愣,就这一愣神的功夫, 陆景渊和桃叶就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 “哥哥!” “臣参见太子殿下。”谢淳放下碗向着陆景渊行礼。 见房间里还有别人,陆景渊瞬间收敛了神情, 神色变得温和而疏离, 微微颔首算作回应,然后看向躺在床上行动艰难的谢樽, 眼中除了满是担忧。 “桃叶,请太医进来。”说着, 陆景渊便走到床榻边坐了下来。 昨日他在栖梧宫中听说了谢樽一身是血的从城外回来, 当即就要出宫。 但当他刚刚踏出栖梧宫便被陆擎元叫去检查课业了,查完又留在中正殿中抄了许久的书。 等他从殿中出来,已是漫天繁星, 宫门早已关闭。 他不能为了这件事去找陆擎元,而回到栖梧宫后程云岚也已睡下, 他尚无权力随意出入落了锁的宫门,便只能硬熬到今日。 太医早就等在门外,桃叶很快便将他们带了进来。 谢樽看着床边又乌泱泱地围了一大群人,霎时觉得自己脑袋嗡嗡作响。 好家伙原来来了不止一个…… 其实他真的没什么事来着,躺上个一两天也就又生龙活虎了,但看着周围人看来的目光,谢樽还是没把话说出口,任由他们动作。 翻来覆去半天,太医们终于开了口: “谢公子无事,只是损耗过大,只是静养几日便能痊愈。” “嗯。”陆景渊皱着眉微微点头,看谢樽躺着动弹一下都难,又问,“可有什么方法能让他舒服些?” “这……”几个太医交换了一下眼神,还是由刚才出来说话那位开口, “老臣有个法子,可以一试。” 这事谢淳和陆景渊都同意了,谢樽也只能老实趴好,等到房间里的其他闲杂人等都被清了出去,屋中除了仍然躺着的谢樽,就只剩下太医和非要留下来的陆景渊和谢淳两人了。 一听太医说完法子,谢樽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之前沉玉有帮他这般做过,就是酸痛一阵就能舒服多了。 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他犹豫了半秒便同意了。 虽然这并不算什么大事,但当谢樽趴在床上,感受着旁边的两道视线,心中还是莫名有些紧张。 老太医利落地净了手,然后把手掌搓热,将手覆到谢樽后腰处,然后猛地向下一揉。 “啊!!!” 一声惨叫掀起了房梁,惊地鸟雀四散而逃。 谢樽觉得自己半个身子都被炸成了烟花,麻,痛,痒一时间齐齐涌上,他有一瞬间实在没控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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