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睿嘴皮子一碰,又要开口,行宫一事与他有利益牵连,好不容易能有点差事做,他可不想随便失了这次机会,做的好了,不仅有油水可捞,说不定还能再陆擎洲面前好好露个脸。 “行了!”陆擎洲被吵的脑袋嗡嗡嗡的响,大声呵斥道,百官立即噤如寒蝉,他垂首扫视一圈,目光定在了谢淳身上, “谢淳,你来说。“ 谢淳一身紫色圆领袍,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前列,腰间的玉带色泽莹润。 “是。”谢淳出列,垂眸看着殿前的台阶。 “臣以为,唐大人所言非虚,安定伯的思量也无错处。”这和稀泥的话一出,众人先是呼出一口气,随即又心生不屑。 果如传闻所言,流放一遭,这谢淳的棱角是被磨圆了不少, 但还没等他们脸色彻底放松下来,谢淳再次缓缓开口道:“但年年如此困境,年年如此说辞,周而复始……苍生困苦至此,诸位大人却只知争那毫厘之财,是否算是失职?” 满堂寂静。 把众人堵得说不出话来后,谢淳觉得自己背后都要被盯出洞来后,又道: “此事归根结底,不过是囊中羞涩罢了,臣以为,节流不如开源。” “只是如今灾祸已至,需要解燃眉之急,天灾如此,我谢家愿为表率,为苍生解囊。” 好家伙,众人盯着谢淳的眼睛瞪大了一圈。 回过味来时,众人盯着谢淳的眼神更是添了几分愤恨,这是想往他们钱袋子里掏钱啊! 虽然谢淳的目的清晰地没有半点弯弯绕绕,一眼就能看出,但他们一时还想真不出什么推辞的说辞,一开始哭国库紧张的是他们,不愿意调和救急的还是他们。 谢家作为四大家族……不,如今是三大家族了,谢家作为三大家族之一都带头捐款了,他们还能捂着袋子一分钱不出吗? 在有人还想挣扎着说点什么时,陆擎洲开口了。 “嗯……谢卿的法子倒是和皇后不谋而合。”陆擎洲说着,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下来,语气中带了些笑意, “皇后先前还与朕说过,程家的商会每年灾时都会四处布施,今年更是向各地捐了不少银钱。” “是朕狭隘了啊……此事竟还要臣民先做表率。”陆擎洲说着叹息一声。 “皇宫私库还有不少积蓄,君舟民水,此时朕也不应如此惜财。” 谢淳嘴角轻轻勾起,高声道:“陛下英明。” 过往几十年,虞朝上下多被世家把持,朝廷敛财难上加难,地方的税收八成落在世家手中,地方坐大,中央式微。 从今以后,他要一点点将那些世家强夺的百姓膏脂一点一点地刮出来。 只是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否则只会步上先帝后尘。 这些都不过开胃小菜而已,新税法已在拟定,最迟今年年末便可问世。 感受着周围投来锋利寒凉如刀剑的视线,谢淳心中没有半分波动,这种视线,从他少年时开始,收到过不知凡几。 如果他所期待的盛世必需有人殉道,那便由他来。 纵使此生摧心沥血,若得天下晏宁,万古长青,便也无怨无悔。 有了谢淳和陆擎洲这一唱一和的一套,下面的人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众人憋着口气,强颜欢笑地接连表态,陆擎洲不咸不淡地夸赞了几句,此事就算定了。 这事由谢淳提出,自然交由谢淳负责,想必要不了多久,就有大把的银子流入国库了。 虽说只能解一时之急,但也聊胜于无。 “此事便到这里,另外……”陆擎洲眼神锋利清明,右手轻轻敲着龙椅, “此番荆汉一带的赈灾事宜,就由武安侯去,至于苏扬等地,尚不严重,就让辰王去历练一番吧。” 朝会散后,大臣们多是丧着脸往外走,毕竟不管是谁谁像往常一样上了次朝,却出了大血,想来都不会开心。 出了承天门,谢淳和唐志文并肩往外走去。 “谢大人,武安侯和辰王,都是赵家那边的人,这可如何是好啊?”唐志文忧心忡忡道。 赵家势力一再膨胀,此长彼消,以谢程两家为首的势力已经被打压了不少,他们的日子也算不上多么好过。 “无妨,辰王不堪大用,不必在意。”谢淳不紧不慢地走着,淡淡道。 “陛下如此栽培二殿下,可惜……”谢淳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赵家如何不必在意,我们与他们如今并无多少冲突,至于诸位殿下如何,大可不必着急,宫中的几位小皇子也到了进鸿鹄书院的日子了,何必急着站队。” 唐志文依旧担心,那些皇子,与他们并无多少势力或是血脉牵扯,要想完全倚靠,实在是风险颇大。 谢淳倾向选一贤明的皇子扶持作为储君,但是说来羞愧,他并不如此光风霁月,他还是希望谢淳能选择一个易于掌控的平庸皇子。 “可惜昭明公主体弱,又是女子,若要是皇后娘娘能诞下一子,我等也不必如此纠结。”唐志文喃喃感叹道。 昭明公主? 谢淳挑了挑眉,难得地认同唐志文所言,若昭明公主是位皇子,他也不必再等待下去。 并非是因为昭明公主出自中宫,而是因为昭明公主陆景昭其人,必非池中之物。 他今年才回到长安,不久前应诏拜见程云锦时才第一次见到陆景昭。 陆擎洲希望他成为陆景昭的老师,他并未拒绝。 陆景昭的生母为程云锦,程谢两家世交,他与程云锦又是平辈,从小私交甚笃。 他记得在栖梧宫中,陆景昭虚虚弱弱地靠在暖阁之中,难得见风。已是春日,她却仿佛仍在深冬时节。 但她即使年仅三岁且虚弱至此,就已然可以定定坐两三个时辰磨上一本书。 见到他时,虽纤弱如病柳,却站得笔直,问答之间不见半点怯懦,风姿难掩。 与她尚未长开便略显枯败的身体不同,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勃发着旺盛的生命力。
第33章 …… 从那天陆景渊提到清岚后, 谢樽动作迅速,很快便定好路线,又租借了马车往西北行进。 清岚离岳阳并不远, 转眼几天过去进入五月,气候闷热, 虽说连月雨水,但温度可半点不降。 两人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进了荆州南郡, 荆州沃野千里, 自古便是鱼米之乡, 南郡处于荆州腹地,南临长江,更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有许多商埠码头,繁华无边。 但出了那几片繁华地, 这里与郴州那些偏远之地也无多少区别。 往清岚的官道狭窄, 且在大雨冲刷下,黄土路已然一片斑驳。 靠近清岚时, 马肚子下面已经敷上了一层厚泥。 天色晴朗了几分,官道两旁就是绵延不绝稻田, 颜色青绿, 绒绒细软的芒刺连成一片,上面还挂着几颗晶莹剔透的雨珠,软浪随着微风轻轻摇摆, 有人在其中穿插劳作,一片岁月静好。 马蹄声慢了下来, 谢樽拉起缰绳,马匹放慢速度,慢慢的踱着步,马蹄在湿软的泥土上印下一个个浅浅的印记。 一路上路过了不少清岚所属的村镇,木质的矮屋连绵,草木点缀其间,土墙斑驳,时不时有炊烟升起,随风缓缓晃动。 谢樽路过时,篱笆里的黄狗叫的大声,吓得鸡群乱成一团,谢樽冲那狗友好地笑了笑,结果对方叫的越发凶狠。 “我觉得我长得也不算青面獠牙吧?它至于吗?”谢樽一牵缰绳,靠近了陆景渊。 “不如……我去帮你问问它?” “……你学坏了。” “承蒙教导。” 这些日子陆景渊性格倒是开朗了些,偶尔也会说几句玩笑话了。 清岚县不大,白墙青瓦,流水蜿蜒,其中没有客栈,只有一两家简陋的茶馆酒肆,绕了几圈,两人也没找到落脚的地方。 谢樽站在巷口,心中惆怅,看来只能找人家寄宿了,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他又要重操旧业。 要不是带着陆景渊,他就幕天席地,随便找个地方打发几日了。 寄宿的地方也不是那么好找的,谢樽敲了几家的门,都被拒绝了。 直到绕过一道墙角,一阵浓郁的药香从小巷深处传来,谢樽心头一动,要不去问问医馆? 就算被拒绝了,还能补充点常备的药物。 擦着墙走了进去,小巷狭窄,地面湿滑,走到尽头时,一座古旧破落的医馆映入眼帘,医馆正门两边挂着几排香囊,基本都是棉麻缝制,散发出苦香。 见到这几个香囊,谢樽脚步一顿,挑了挑眉。 陆景渊注意到了谢樽的动作,眼神轻轻扫过了那几排香囊。 两人跨过门槛,走入了医馆。 医馆内外寂静无声,一位须发皆白,眉目慈祥的老大夫坐在里面,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 谢樽没有出声打搅,向陆景渊比了个禁声的手势,便拉着陆景渊在一旁的长木凳上坐下,打量起四周来。 医馆有些老旧,但不似从外面看那样局促,三面墙前都有药柜整齐排列,桌案上摞着几包配好的药,干净整齐,每一个结都打得利落。 一旁还放着算盘和两个铜药秤,还有一个破瓦盆里种着两株小松树,进入内院的小门用浅色的棉布隔住。 而老大夫身后挂着一个医者仁心的木匾。 老大夫落笔及其缓慢,每个字都要写上许久,谢樽就在一旁静坐等待,鼻翼间尽是药香。 转眼半个多时辰,老大夫终于停笔,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迹,将笔架在砚台上,抬眼向二人看来。 谢樽见状,起身作揖道:“在下北行行至此地,见这深巷玲珑,特来探访。” “我不过一乡野之人,没什么玲不玲珑的。”那大夫已然年迈,但身子足够硬朗,笑起来声音清朗。 “二位看上去时常行走江湖,想必是差些伤药吧?”老大夫的眼神扫过谢樽背着的的飞泉剑。 “正是。”谢樽笑着应道,不过其实他并不缺,先前从青崖谷离开时拿了许多,还有叶安给的,都还剩了不少。 老大夫转身打开一格药柜,从中拿出两个瓷瓶递给谢樽。 谢樽对医药涉猎颇浅,也没什么天赋,医术仅仅停留在认识几株药材的程度,也不太能分辨出药的好坏。 不过这药瓶中的淡褐色药粉,闻起来倒是与先前在青崖谷时,崔墨给他的十分相似,只是颜色相去甚远。 看到这瓶药,谢樽了然一笑,果然……凭着这瓶药,还有外面挂着的那些药囊,他已经可以确定,碰上熟人了。 “多谢先生。”谢樽给了银钱,步入正题,毕竟他可不是为了买药而来的,这事关他和陆景渊今晚睡哪, “先生,这县中可有什么好落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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