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樽见到阿七有些惊讶,听闻他的来意本不打算答应,但阿七说城西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想着不好让人白准备,犹豫了一瞬也就答应了。 三人跟着阿七穿过半个郴州城,路过了那棵老樟树,谢樽发现不少孩子的眼神都跟着他们跑,亮晶晶的像初生的猫狗,全是好奇。 谢樽不知道,才一两天的时间,他们就已经在郴州城的孩子窝里传开了。 阿七家里有些简陋,但被收拾的十分干净,不大的院中有一口老井,旁边放了刚搬出来的木桌凳。 墙上贴着已经褪了色的福字,几串辣椒和玉米棒子挂在门边,往两侧排开,地上还有些炭火烧灼的痕迹。 阿七家原本还算富足,但父亲早亡,母亲独自一人抚养阿七,母亲年纪不大,但细小的皱纹已经刻在脸上,面色发黄,绾在脑后的头发有些干枯。 她对三人千恩万谢,说多亏了他们,自己早年丧夫,若是没了这个孩子也就活不下去了,弄得他们都有些手足无措,过了半天才算结束。 普通人家也没有什么山珍海味,阿七从厨房里拿了个陶罐,用里面去年秋天晒的忍冬花冲了花茶端上来,花茶有些苦涩,别有一番风味。 谢樽捧着手里的陶制茶杯,杯子触手粗糙,但摸起来却有些让人爱不释手。 “阿七!”阿木在大门口探头探脑的的叫道。 院中的几人往门口看去,阿木身后还跟着一窝萝卜头,半个身子探出墙外。 阿七沉默了一瞬,作为主人家,纵然有些嫌弃,但上前把他们都带了进来,然后关上了院门。 一共来了六个,都是那天从山寨里救出来的。 刘二他们有些扭捏,把手里的篮子塞到阿七手里,悄声道:“我娘今早刚杀的鸡,还有些土豆包谷啥的,都是刚摘的,你快拿进去给你娘。” “还有我娘的。” “这里还有。” “好,你们在这等着,别到处乱碰。”阿七接过几个竹篮,跑进了厨房。 阿七一走,一群孩子瞬间就紧张了起来。 一群人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第28章 “诶, 小萝卜头们,过来给哥哥看看有没有被吓傻了。”周容率先开口,挥手叫几个孩子过来。 “才没有。”几人异口同声道。 “我记得你。”周容揉了揉刘二的脑袋说道, “就是你被吓得腿一直打颤,我拎着你走的吧?” “才没有!”刘二涨红了脸, 一群小孩笑了开来。 刘二眼睛一转:“我也记得你,就是你从房顶上跳下来,然后就摔在了地上!” “……”周容一时梗住。 “你小子, 我那是中药了好吧!” 谢樽看见周容的耳垂红了起来, 把杯子举到唇边, 掩饰住唇角的笑意。 “大哥哥。”有个小姑娘跑到了谢樽面前,“我长大了以后可以嫁给你吗?” “不可以哦。”谢樽笑着拒绝了,掏出了一包用油纸包着的麦芽糖,拿了一块塞给了那小姑娘。 “可是你救了我呀?不应该以身相许吗?”小姑娘奶声奶气的道。 “嗨, 他救得人可多了去了,你想嫁得排队。”周容道。 “那要排多久啊?”小姑娘问道。 谢樽作势认真的想了想说道:“那可能要几十年吧。” 那小姑娘嘴瘪了下来。 “你上个月不是还要嫁给阿七吗?”有个小男孩说道。 “那我移情别恋了, 阿七又没有大哥哥好看!”那小姑娘凶凶的说道。 刘二闻言高声道:“阿七!还不快出来!你媳妇要跟别人跑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孩子们吵闹的很, 周容倒是在里面混得如鱼得水,阿七端了盘瓜果出来, 不一会就被分食光了。 谢樽把来之前买的麦芽糖分了,小院里一时喧哗热闹。 垫好了肚子, 小孩们便缠着谢樽和周容讲些故事, 周容把一些小经历润色的跟话本似的讲来,很受欢迎。 过了一会,谢樽觉得周容十分适合担此重任, 就心安理得的溜出了孩子圈,挪到了陆景渊身旁坐下。 “累死我了……脑仁疼。” 陆景渊嘴角勾起一抹笑, 往旁边挪了挪,给谢樽腾出了位子。 “ 那便交给他,你在这休息。”陆景渊说着看了一眼被孩子们围在中间的周容。 “噗,好,反正他也乐意得很。 ”谢樽也笑了起来,然后把手里的纸包展了开来。 陆景渊低头看去,纸包里有着一颗晶莹剔透的麦芽糖,正散发着甜香。 “要吗?最后一颗。 ”说完,谢樽又想起了什么,“ 哦,忘了,你说过不太喜欢这些甜食……” 说着,谢樽就要把纸包里的糖扔进嘴里。 “要。” “啊?”谢樽愣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陆景渊的意思是他要的时候,那块糖已经进了自己嘴里。 “ ……”谢樽嘴里含着糖,脸颊鼓起了一块,愣愣盯着陆景渊。 陆景渊也正看着他,一双眼眸如星。 谢樽用舌尖抵了抵嘴里的糖块,甜意在口中蔓延了开来。 这样会不会显得他其实并不是诚心想给陆景渊,只是象征性询问他一下? “ 咳,没了,回去再给你买,这种不太好吃,等会给你买带桂花的那种,不过账单你付。” 从姑苏出来后,谢樽就几乎没花过自己的钱了。 “ 好。”陆景渊笑了笑,应道。 其实谢樽偶尔还是会有些心虚的,陆景渊出钱时越是果断,他便越是心虚,但是……不用自己精打细算惦记玉印塔本就不多的钱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而且他陪陆景渊游山玩水,收这点钱不过分吧! 说来,谢樽觉得陆景渊最近变了不少,不仅笑的频率变多了,现在居然还会喜欢糖块? 奇怪。 谢樽用带着审视的眼神把陆景渊上下扫视了一遍。 谢樽在这边细数着陆景渊最近的变化,另一边厨房那里,阿七娘亲拿着锅铲站在了厨房门口喊道: “七儿,去叫你刘叔来一趟,西边那屋顶坏了,有些漏水。” “哎!”阿七把手上端着的花生放下,应道。 西边的屋子就是阿七的房间,坏了几处,漏了好些日子了。 只是这个时节雨水不算丰沛,又没漏到床前,也就一直没管,阿七母亲寡居,不好总叫邻居男子来往,怕惹人闲话,就一直拖着,今日也是院里热闹,才说顺道叫人来修。 谢樽闻言把目光从陆景渊身上挪开,起身说道:“我来吧,这事我也会。” “不用不用。”阿七连忙摆手,来者是客,总不好叫客人动手。 “没事,反正一时无事。” 破损的屋顶十分明显,谢樽跃上上屋顶检查了一番,坏了三四处,其中有一处瓦条断了,还需钉上。 见谢樽都上去了,阿七也没再推脱,他从院子后面翻出了修缮的工具,站在屋檐下,仰头看着谢樽,一脸为难。 “给我吧。” 陆景渊拿着东西也上了房顶。 房顶上,谢樽正清理着碎瓦,瓦坏了已经有段时间,瓦缝间积蓄着些污泥,已经长了一层薄薄的青苔。 陆景渊把东西递给谢樽,便坐上了屋脊,静静地看着谢樽的动作。 其实谢樽会修屋顶这件事挺让他意外的,毕竟谢樽其人并非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必然出身不凡。 似乎是察觉到了陆景渊的疑惑,谢樽边修边道: “我未与你说过吧?拜入师父门下前,我可是实打实的流浪者,四海为家。” 陆景渊知道这件事,叶安之前与他说过,但他至今难以参透叶安的目的。 “那时我身若浮萍,四处流浪,也算吃了百家饭。平头百姓家,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意外会发生,都需要靠着自己去一一解决。” “寄居在外,总不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吧?帮人修修补补理所当然。” 谢樽说得很轻松,那些回忆或许在旁人看来委屈,不过当时他浑浑噩噩,也着实没感觉到什么委屈不委屈。 而今想来,反而有一种绵长的怀念,那是他所有记忆里,与这个世界牵连最近的时光。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还会补衣服,还有女红,嗯……” “也算会上一些吧,绣的不好。” “累吗?”陆景渊轻声问道。 听见这话,谢樽笑了笑,将新瓦对上了缺口。 “众生皆苦,纵是草木虫鱼亦然。” “也许你觉得我漂泊世间,餐风露宿苦,那你呢?” 周围人不少,何况还有个周容在,谢樽并未把话说出口。 “你看你,未及冠的年纪,被磋磨成什么样了?少年老成,不见半点意气。” "几年前还有点少年模样,这次见却是更加冷淡了,对什么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说着,谢樽抬了抬下巴,朝屋檐下看了一眼。 “你看下面那些人,你就说,你从见到他们在现在,与他们说过几句话?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吧。” “这样说来,我还是觉得你更累些。” 累? 陆景渊看向了远处山峦之间弥散的霞光。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天上并无云色,霞光干净地铺了半个天空。 他确实是累的,在皇宫那座囚笼之中,只是少有人注意过。 只是如今,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那种沉入水底,被巨石铁链束缚地动弹不得的疲惫感了。 陆景渊低下头,继续看着谢樽修屋顶。 “与他们交流,不想,也不必要。” 谢樽嘴角勾起一抹笑,心情颇好地问道:“我记得你在姑苏时在我师父面前,你可不是这般模样。” 陆景渊沉默了片刻。 “经营所需。”不论是对婉婉,崔墨,叶安,还是应无忧,都是经营所需,他需要从他们身上获取什么,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交谊也是代价之一,仅此而已。 “真是越来坦诚了啊……” 谢樽没问陆景渊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他有心,自然能感知一切。 特别是那天过去,谢樽觉得他们之间越来越有默契了,原先存在的试探与些许隔膜也在渐渐消散。 于谢樽而言是很有意思的事,他第一次离一个人那么近,不同于从前行走世间时,与所有人都有那种若离的距离感。 在谢樽正出神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一旁陆景渊问了一个问题。 “那你为何会在外流浪?”陆景渊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知道这不该是他问出来的话。 不够理智,太过冒犯,太过逾越,但他还是问了。 “嗯……”谢樽想了想,“也许是家中遭封巨变?” 陆景渊瞬间就捕捉到了谢樽话语中的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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