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刚从战场上下来,他们身上半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简铮只好在外面给人打些零工挣钱,赚来的那点钱勉强能够用来买些伤药,再吃上两口饱饭,然而小镇上没那么多活好做,到了今天,他们家里已经连半个铜板都找不出来了, “哦,这事啊,我已经想到办法了。”简铮安上了其中一个轮子,终于算是把这轮椅有模有样地拼了起来,“这里不是离阳关不远吗?明日一早我偷偷跑回治所顺点东西回来,咱们就有钱用了。” “……”萧云停面上空白了几秒,半晌道,“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那些赏赐俸禄本来就是给我的,我还不能拿了?那可是我当牛做马应得的。” 萧云停无奈道:“我指的是……您可以从正门走进去,然后光明正大去库房取。” “不要,那岂不是要被他们发现我还活着了?现在仗都打完了,我可不想再被抓回去给他们又是练兵,又是守城了,跟坐牢一样。” 简铮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从知晓陆景渊和谢樽赢了那一刻,她就知道日后安西必有百年太平,有她没她都已经没什么区别了,如今她只想带着萧云停浪迹天涯,除恶扬善,做这悠悠天地一闲人。 “来,试试,应该没什么问题。”她将轮椅安好又垫上了准备好的软垫,推了几下发现没什么问题,就走到床前将萧云停轻轻抱起来放了上去。 当日为了救她,萧云停彻底废了两条腿,临死前还费劲巴拉地给她表了个白……哎,这下好了,她这个人向来知恩图报,得给他做一辈子轮椅了。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简铮推着他来回走了两步,觉得非常顺利。 萧云停低声应着,耳廓悄然红了一片。 “那就好!来来来,裹严实了,我推你出去转转。” “将军,等……”萧云停还没说完,就陷入了厚厚的雪堆之中,那雪极轻极软,甚至不带有多少冷意,软软地包裹着他的身体。 “诶,抱歉!忘了清雪了,你先进去等等……” 外头刚刚雪霁,放眼望去天青日暖,白雪如棉,待到春至,他们会沿着雪化的踪迹一路溯游,去到一个如今还并不知晓的目的地。
第182章 冬日行路不易, 谢樽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除夕前两日看见了长安的轮廓,这条路他不知走了多少次, 但似乎每一次都是披风被雪而来。 陆景渊在城前等他,明明说过若是下雪便不必来了。 谢樽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 却仍是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唇角,他将车帘放下,裹起了挂在一旁的狐裘交代道:“你们先回侯府吧, 不必等我, 早些休息。” 白雪细碎如玉, 随风穿行时如飞花拂身。 “那么冷的天,我直接过去不就行了?又不是三岁小孩。”谢樽握住陆景渊即使揣了手炉也依旧冰凉的手,有些心疼地揣在了怀里,“都冻成冰块了。” “若非事务繁多, 我会去驿馆接你。”陆景渊反手牵住他上了马车,将沾了雪的狐裘换成了柔软的绒毯。 车里燃着上好的炭火, 不燥不热, 温和怡人。 谢樽一上马车就陷进了柔软的绒毯,顺便接过了陆景渊递来的……红枣枸杞姜茶? “崔墨说你该少喝酒茶, 这个很好,还能养气补虚。” “也行吧……”然而谢樽喝了一口就把它放在了一边。 马车晃晃悠悠地向前, 谢樽杵着下巴看陆景渊往还在浅沸的姜茶里又投了两块红糖:“所以……兜兜转转那么些年, 殿下还是像年幼时那样,白日里推了课业和臣一道出去游山玩水,半夜回去挑灯夜读直至天明。” “嗯, 很辛苦,所以哥哥要补偿我才是。”陆景渊说着打开温了许久的食盒, 将里面精致可爱的点心一碟碟拿了出来,“先吃这个,是我亲手做的。” 一碟谢樽最喜欢地边缘微微焦黄的小糖饼被放在了最前面,上面漂亮的焦斑引地人食指大动。 陆景渊轻轻拭去谢樽唇角地一丝糖液,看着飞速消失的糖饼有些郁郁。 自回到长安后,中正殿都快被折子给淹了,即使他已经将其分下去了不少,也仍是需要烧灯续昼才能勉强消减。 这样一来,他实在做不到像在外游历时那样,每日花上几个时辰给谢樽变着花样做些好吃的了,甚至这一碟子糖饼都是因为除夕将至,众多官员沐休后折子少了许多才得以抽空做出来的。 “补偿?”谢樽随意地重复了一句。 “好吧,那这几日我陪你批折子好了,尽量让你多抽出些空来……不是说今年的元夕灯会别样盛大吗?到那时我们再出来夜行观灯,好好玩上一场。” 陆景渊对谢樽说的“批折子”一事不置可否,只假装无事发生地回应了今年的元夕灯会的事:“嗯,是谢淳的提议,除了扩大规模外,还添了一场用作悼念亡者的简单祭仪,届时燃灯三日,祭神怀人。” “嗯嗯,不错。”而谢樽此时正忙着喝茶吃饼,全然没察觉到陆景渊心里正打着些歪门邪道的算盘,不过他很快就能就知道了…… 总之,自谢樽毫无防备地跨进中正殿那一刻起,他就连着两日都没能再出来溜达过一时半刻。 殿中孤烛长明,红泪偷垂,殿外守候的诸多侍从则是一边恨不得把头插地里去,一边又恨不得把耳朵贴到门上。 自弘化重逢后,已经登基为帝的陆景渊再也不需要像从前那样避着旁人,即使陆景渊从未言明,他们这些身边人也迅速察觉了问题,五雷轰顶之下……也起了不少八卦之心。 毕竟这种风流轶事从来不缺听众,别说还发生在这两位大佛身上。 “都站在这儿干什么呢?”薛寒一身风霜从外头回来,刚跨进门槛就看见一排侍从站在殿门口排列得分外整齐。 “武威侯刚回来,这会儿在里头呢。”有侍从压低了声音说道。 “……”薛寒噎了一下,随即眉头紧皱呵斥道,“那你们还在这儿干什么?外面呆着去。” “陛下让我们在此等候,一会儿好进去端茶送水。”况且中正殿那么大,他们在这儿隔着几门实在是什么都听不见,只能自个儿在心底揶揄几分而已。 可他们听不见,却不代表里面的人听不见。 红罗帐下,谢樽双手被赤红的发带缚在床头,腕间满是交错的红痕,他急促地喘息着,强忍着不发出丝毫声音:“让,让他们离远些……唔!” “他们听不见。”陆景渊凑到他耳边哑声说着,毫不意外地看见谢樽红着眼别开了头。 他低笑一声,再次吻了上去, 虽说谢樽平日里看上去风流恣意,离经叛道,可到底是谢家这等高门大户生长出来的,内里仍是知礼守节,温文尔雅。 总之……羞涩得可爱。 他们是听不见,可他听得见啊……谢樽迷迷蒙蒙地想着,染着泪水的眼眸却怎么都聚不起光来。 陆景渊轻轻吻落他眼角的泪水,温柔而又不容置疑。 每当他的指尖触及谢樽后腰那到尚能摸到些许起伏的疤痕时,他都能感受到怀中的人浑身一颤。 陆景渊眼底暗潮汹涌,伸手轻轻一拽解开发带,然后将浑身脱力的谢樽从凌乱的绒毯中抱了起来,靠上了自己的肩头。 “这是哥哥为我受的第一道伤……”陆景渊停下动作,指腹轻轻碾磨着那道已然年深日久的伤痕。 谢樽闪着水光的眼眸中满是愠怒,气得一口咬在了陆景渊肩膀上。 “所以?”谢樽喘着气,声音带着几分虚软却又盛气凌人,“要是不做就滚出去。” 本来被压抑着不能发出声音就已经很不爽了,现在陆景渊还突然没了动作,那些翻腾的渴望被骤然截断,实在让他煎熬得如炙火中。 “所以……哥哥再叫我一声殿下可好?”陆景渊在谢樽耳边轻声蛊惑着。 谢樽被他手下不老实的动作弄得嘤咛一声,半晌喘息道:“就为了这点事卡在这儿,平日又不是没叫过……” “哥哥……” “……” 罢了,哄就哄吧,左右时自己看上的,他不宠着些还能怎么样?况且最近几次都被陆景渊稳占上风,他……也不能落下太多才是。 谢樽有些羞耻地别过脸去,将仍挂在腕间的发带取下,随后双手环过陆景渊的脖颈将那一头散落的青丝轻轻挽起。 如绸的青丝从指缝间流过,最后被一条赤红绣金的发带胡乱的束在了一起,谢樽眉眼间满是笑意,吻在陆景渊唇畔轻声笑道:“殿下小时候,臣还为殿下绾过发呢……” 转眼两日过去,除夕夜宴将至,谢樽的脚才终于得以沾了地板。 中正殿中,谢樽手里捏着前天只看了两三页就被迫扔在了一边的折子,站得得离陆景渊至少有三丈远,全然一副避如蛇蝎的模样,“你那内殿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进去了……还有,我只看这没看完的一本,剩下你就自己批去吧!” 见陆景渊一副无动于衷的餍足模样,谢樽又咬牙道:“身为皇帝居然耽于享乐,弃政事于不顾,我要上十本折子参你!” “哥哥不如打开看看?”陆景渊依旧岿然不动,只笑意盈盈地看着全身毛都已经炸了开来的谢樽。 闻言谢樽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打开那折子一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里面已经多了三四行笔锋遒劲的朱批。 “……”谢樽沉默半晌,随后合上折子抬脚就走。 “哥哥若是无事,不如去四处巡视一番,看看灯会布置,若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直接差人改了就是。” 谢樽没有回应,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活像后面有什么恶鬼在追个不停。 虽说对陆景渊某些毫无节制的行为颇有微词,但谢樽还是舍不得让人独自呆在中正殿,于是在约法三章后,仍是每日都会去陪他批上几个时辰折子,不过……批折子的过程中陆景渊仍是没浪费这难得的团圆。 这日子就这么不快不慢地混过了半个月,等谢樽回过神时,元夕已至。 今年元夜,芳景如故,可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 莲灯之下,谢樽立于城楼,静静看着陆景渊在渐起的钟鼓声中点燃了手中那盏天灯,光芒渐起,映照出了其上“生而为英,死而为灵,衔哀致诚,怀此无忘”的十六个大字。 天灯在陆景渊手中燃作赤红的太阳,随后缓缓飘向高空,化作了一点星辰落入霄汉, 谢樽目视那灯盏飘摇远去,随后轻轻放手,任由夜风带起手中的天灯,又顷刻吹散了掌心残留的烛火余温。 烛火远接天穹,遥寄哀思,静默无声的长安城中十万天灯冉冉升起,将茫茫天河化作人间万阙。 陆景渊转头望去,看见无边灯火落入谢樽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眸,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问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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