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些话,捏着缰绳的手微微发紧,眉头却是放松下来,面上半点不显。 “秦王?咱们大虞什么时候多出个秦王了?”桑鸿羽也听到了周围的议论,有些疑惑地凑到谢樽耳边问道。 “……”谢樽一时无言,眉宇间浮上无奈,“合着我这一路过来打探消息的时候,你是真的只顾着吃半点没听?” “对啊。”桑鸿羽一脸平静,好像此事是理所当然一般,“这些事不向来是你最擅长的吗?不一直都是由你负责,有你在我管了做什么。” 谢樽愣了愣,随即敛眸轻笑一声:“也是,以前……这些事都是由我负责。”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他刚到冀州时的事了,他经历了太多事,却仍有人像过去那般,好像一切不曾改变。 “先帝时的昭元太子前些日子回来了,听说陛下待他极好。”谢樽简洁地说道。 旁边有人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大着嗓门插入其中:“哎哟,瞧你们的样子是外地人吧?咱们陛下待秦王那何止是好啊,简直是如珠如宝。” “兄台慧眼,我兄弟二人确实是外乡人,此番初来乍到,不知这是……”谢樽扬起恰到好处地笑,眼神落在了经过的车队身上。 “你们来得还真是巧啊,最近长安城里可有不少有意思得事,可看的热闹不少,来来来,咱们靠边,我来给你好好讲讲。” 这位大哥热情得很,知道的又着实不少,一副大嗓门说书似的讲着有关昭文太子的事,不一会,身边围着的就不止谢樽和桑鸿羽二人了。 剔除那些夸大的艺术成分,谢樽理出了此番缘由。 陆景渊封了秦王,自然是得住进秦王府的,但陆擎洲似乎是觉得普通王府不足以体现他对陆景渊的愧疚之情,于是派遣数千工匠,连夜打通两座王府,将其装潢一新,各类珍宝流水一般地送入秦王府。 前些天又不知怎的,说是怕陆景渊念旧,又下旨让懿德太子陆景潇把东宫里那些旧物都打包送到秦王府上去了,连着送了两日都没送完。 “要说那秦王府啊,怎一个气派了得!比起东宫犹有过之,听说府中聚有一仙池,其上琼楼玉宇,丝管纷纷,美女如云……” “……”这未免太夸张了点吧。 谢樽见他说得高兴,完全顾不上他们,便微微点头致意,然后带着桑鸿羽迅速挣扎出了人群。 “铺张浪费,奢靡至极,陛下什么时候也喜欢上这种作风了?”桑鸿羽皱着眉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眼神中并无探究,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是啊,什么时候呢?”谢樽垂眸轻叹,“不过这长安城里,最不值钱的便是珍宝了。” “走吧。” 达官贵人们的府邸皆相聚不远,越往里走,烟火气便越是稀薄,即使他们已经在外面晃悠了不少时间,等到了武安侯府前时,仍是没到下朝时间。 前来应门的人谢樽并不认识,那人与桑鸿羽攀谈几句,不一会便有一人急匆匆的跑了出来,是如今赵泽风身边的副将赵停林。 谢樽认识赵停林,虽然那时赵停林并不起眼,谢樽与他也并不相熟,但不论如何两人同处一营,打上照面时仍是能招呼几句。 “怎么到的这么早?”也不知赵停林是遇到了什么事,燥得脖颈通红,脑门上还有一层薄汗,“到底是什么事这么急匆匆的,在信函里也什么都不说。” “若非念及当年同袍之谊,侯爷定然是不会批复信函,让你离开驻地回京的。” “事关重大,不便在此细说。” 两人攀谈间,赵停林也注意到了一旁背对着他站在大门前的修长身影,他渐渐止住了话头,用眼神询问着桑鸿羽。 桑鸿羽愣了一下,才发现谢樽居然不在身边:“喂,谢樽,看什么呢,走了。” 听见他的喊声,谢樽收回了看向巷尾的探究视线,转过身来对上了赵停林震惊的神色,嘴角微微勾起,璀然一笑。 这武安侯府修得也雅致得很,一步一景,只是看上去并不太像赵泽风的手笔,此时才入春没多久,一树梨花便已飘雪,洋洋洒洒地落满了石阶。 赵停林带着两人急匆匆地往主院走,时不时会在路上忍不住瞥上谢樽一眼。 “这个时辰不是上朝的时辰吗?赵泽风居然留在府中?”看着赵停林略显狼狈焦急的身影,谢樽开口问道。 “按道理确实如此,但侯爷他……这几日都没去上朝。”而且在府中那脾气实在是大得不得了。 说起这件事,赵停林本就不太好的脸色又灰败了几分。 “为何?”谢樽问道。 “半个月前陛下为秦王赐府时,侯爷便多有不满,在中正殿上刺了陛下几句,加上前几日陛下下令将东宫旧物送入秦王府,侯爷又……”赵停林斟酌了半天如此说道, “总之是心里不太痛快,索性便递了称病的折子连着几日没去上朝。” 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赵泽风任性妄为是出了名的,有许多人还笑称武安侯看秦王这般不顺眼居然也没打上门去,这两年脾气倒是好了不少。 听着这些事,谢樽心底失笑,但不知他又想到了什么,那种熟悉的愉悦感在瞬间消失,甚至连唇角的笑意都僵硬了几分。 “啊?赵……侯爷他与秦王有过节?”桑鸿羽好奇道。 “确实有,但这事若你想知道,闲暇时可以问问侯爷。”赵停林说着瞥了一眼谢樽,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绕过两片柏树林,视线终于一阔,一座牌匾上书着斩岳惊涛的大院显现眼前,还未踏入其中,其中传出的银枪劈风之声便已近在耳畔。 “谁那么一大早跑来扰人清净?” 赵泽风话音刚落,谢樽便感到眼前一道银光闪过,枪尖稳稳横在眼前,而那枪尖又在下一刻不受控制地发起了抖。 皇宫,中正殿 若无甚大事,这早朝向来是让人昏昏欲睡的,今日也不例外。 诸多七零八碎的闲事听得众臣眼皮子都粘到了一块,不过按照常理,再掰扯上半柱香的时间就可以下朝走人了,也算有了盼头。 “回父皇,秦王近日身体不适,儿臣昨日便已让太医前往王府诊治,又念及秦王体弱,便做主让太医留在王府了。”陆景潇眉眼温和,竹竿似的堪堪撑起一身绣金玄衣,站在这偌大殿上显得格外单薄瘦削。 秦王从回到长安便称病在府,几乎从不示于人前。 “甚好,秦王流落在外多年伤了身,若是无事你便多多照看吧。” “是。”陆景潇微微俯首,回应得郑重,随即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站了些,但还未等他开口,殿外便有人急匆匆地快步走了进来。 “禀陛下,武安侯求见!” “……”陆擎洲眉头皱起,眼中满是无奈,“还没安静上两日,这小子便又不安分了。” 虽然话中有些埋怨,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陆擎洲无半分不耐,端的是无边宠溺。 “让他进来吧。” 在赵泽风带着两个陌生面孔,一脸杀气地跨进中正殿前,包括陆擎洲在内的所有人,都无所谓地以为这位小侯爷又是就着秦王一事来这殿上瞎胡闹的。 但看见赵泽风带着个陌生青年进来时,不少人嗅到了非同寻常的味道,一时间面面相觑,肚里百般疑惑却不敢发出半点议论声,而一声玉笏落地的声音骤然打破了满室宁静。 谢樽闻声悄悄看去,他看道摔落玉笏的是一个站在队伍后方,身着墨绿官袍的男子,他长相陌生普通,但不知为何,在与他四目相对时,谢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熟悉感。 下一刻,谢樽收回了目光。 摔落玉笏算得上殿前失仪,但陆擎洲不说话,在这种怪异的氛围之下,自然无人出声。 陆擎洲盯着谢樽,捏紧了龙椅微微俯身,眼中难掩震惊。 “参见陛下,臣有要事禀告!” 赵泽风微微招手,立刻有等候在阶下的侍从上前接过了他手中的木匣,就在侍从捧着木匣拾阶而上时,赵泽风再次开口: “十六部必兰真无诏入我汉地,杀我汉民,今已伏诛,还请陛下裁断。” 此言一出,瞬间将殿上众人仅剩的那点瞌睡吓得一点不剩,这下就连满殿怪异的气氛都压不住殿内众臣了,一时间议论声差点将屋顶都给掀了过去。 必兰真死前受了万般折磨,砍下来的脑袋自然不会好看,那狰狞的面目足矣止小儿夜啼。 那颗脑袋陆擎洲只看了一眼便合上了木匣,但他也没让人将木匣拿下去,而是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桌案上。 陆擎洲低呵一声,待殿内安静下来,他不喜不怒的目光才落回了谢樽身上,沉声道:“给朕解释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第130章 人的记忆似乎并不可靠, 它在时间的洗练之下通常只会保留下深刻的部分,而不论是美好还是痛苦都会被无限放大。 当谢樽站在中正殿上,看着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庞, 忽然感觉到横亘在他与过去之间的那面水镜终于轰然碎裂,然而迎接他的并不是熟悉与雀跃。 谢樽垂眸, 凝视着殿上泛着莹莹光芒的玉砖,平静地陈述着一切,这个故事他已经编排过太多次, 现在只需要将他叙述出来便好。 随着他简要的叙述结束, 殿内落针可闻。 无人想到, 兜兜转转许多年,必兰真当真折在了谢樽手中。 静默并未持续多久,陆擎洲没有开口询问赵泽风或是桑鸿羽,也没有提出半点质疑, 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神态不再那么紧绷, 眼中竟出奇地有了几分暖色: “回来就好。” 这样温和包容的语气在陆擎洲身上鲜少能见到, 多年来,这种长辈一般的慈爱似乎只在赵泽风一人身上出现过而已。只这一句话中的态度, 就让殿内不少人心脏一紧,面对谢樽的态度瞬间有了转变, 心思也跟着活络起来。 毕竟自陆擎洲登基以来, 那些自冀州王府里出来的旧人个个身居高位,手握重权,若陛下仍将谢樽视为身边的亲信旧部, 这朝中便又有一方势力将起了。 陆擎洲不可否认他心底有几分喜悦,赵泽风和谢樽当年便是他最喜爱欣赏的两个小辈, 如今也是一样,不过时候不对,他也没兴趣当着群臣的面闲话家常。 “好了,事时候也不早了,下朝吧……你们几个留下来。” 中正殿内殿青烟燃起,陆擎洲挥退众人,只留下了赵泽风和谢樽,他仔细打量着谢樽的眉眼,半晌感慨道:“着实长大了不少。” “陛下却是与当年无异。”谢樽抬眼与陆擎洲对视,唇角带笑,他这话倒不是奉承,陆擎洲当真没什么变化,或许是离了幽冀那片苦地的缘故吧。 “崇光就在我眼前长大,倒也没多少知觉,如今乍一见你,突然觉得这日子当真过得飞快。”说着,陆擎洲瞥了一眼抱着手一言不发的赵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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