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晌,赵鸣珂第一个动了,她找了个椅子坐下,杵着腮道:“喂喂,各位将军大人官老爷,你们都没话要说吗,咱们就搁这儿站一宿?” 见没人接话,赵鸣珂又端着一副郡主模样抬手一指:“你。”如葱根一般的玉指点向了谢樽,“说说吧,怎么回事。” 谢樽与她对视一眼,见赵鸣珂向他眨了眨眼,无奈的上前一步。 果不其然,还得夹在中间的他出来调和,墙头草真是难做。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一群见财起意的沙匪打劫罢了,三言两语便能说完,唯一有些值得说道的是……来人不止沙匪,还有四个半大的孩子。 谢樽看向另一群被绑着的人,目光在触及其中一人时,眼底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都是些十岁出头的孩子。” “据其所言,他们是被逼无奈,才会跟着这些沙匪一道打劫的。” 谢樽话音刚落,那群孩子就喧闹起来,好像生怕说晚了一步就会被拖出去砍了一样。 “我们说的都是真的!” “他们天天打我,然后逼我装可怜诱骗路人,还逼我们抢劫!” “……”谢樽瞥了他们一眼,又补充道,“我方才检查过,他们身上确有伤痕,层层叠叠,并非一日两日可成。” 谢樽说罢便没再言语,只是静静等着谢淳指示。 感受到他看来的眼神,谢淳平静地将视线与简铮错开,不再与其僵持: “姓名、籍贯、缘由。”话落,谢淳似乎觉得这可能不太好理解,又补充道。“怎么落在他们手里的,一个一个说。” 那些孩子听见他的话先是愣了愣,然后争先恐后,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起来,众人被吵得脑袋疼,谢樽无奈之下又帮他们整理了理了半天,才算让他们彻底理解了要说点什么。 虽然他们说的毫无章法,却也能听出些零碎的信息。 这四人都是是因为跟随的商队被沙匪截杀,然后才落到这些沙匪手中的,其中有两个来自安西,一个来自北境,而还有一个…… “我叫阿七,祖籍桂阳郴州。”仰头的男孩双眼明亮,带着一种与同伴截然不同的冷静与清醒。
第116章 帐中众人显然都察觉到了他的与众不同, 神色都变得认真了几分,赵鸣珂都微微直起身,想着说不定能从这孩子口中挖点不一样的乐子。 而不知是不是谢樽的错觉, 他总觉得阿七似乎悄悄看了他几眼。 但阿七此时应当不认识他才对,当初他在郴州救下他们时戴着□□, 相貌与如今截然不同。 谢樽手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剑鞘,剑鞘上凸起的纹路碾过指腹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是了, 他的剑, 看来这孩子已经认出他了。 谢樽的沉思不过一瞬而已, 待他抬起头,谢淳正巧皱眉开口: “郴州?郴州距此千里之遥,你是怎么到这儿的?与你的父母一道?” “跟着商队,我的父母……”阿七顿了一下才道, “皆已亡故。” 和之前几人一样的说辞,挑不出什么错处, 在外的商旅携带子女是再常见不过的事, 其他三人方才七嘴八舌地将什么都抖落出来,纵然说的牛头不对马嘴, 众人拼拼凑凑,也能拼出个大概, 但阿七简单的两句话中, 却有太多的模糊隐瞒,显然还在防备他们。 谢淳定定看着他,神色晦暗难明。 虽然一个似乎有些小聪明的半大孩子身上理应不会有多少特殊之处, 但一个半大的孩子能有多大的本事,他们这些人再清楚不过了。 这个孩子流露出来的些许不同不论有几分真假, 在这个时刻,这个地方,足够引起他的一些注意了。 “你很聪明,却又似乎并不聪明。”谢淳微微勾起唇角,留了这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夜色已深,明日还要赶路,先把他们四个带下去休息吧。”谢淳将目光从阿七身上移开,落到了那群沙匪身上,直到四个孩子都被带了出去他才再次开口,眼中没有半点温度, “至于他们,枭首,地方……就选在商道上吧。” 闻言,简铮立刻应下,又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没想到这人看上去斯斯文文,下手还挺狠。 判定了这些沙匪的结局,谢淳也没再多留,直接站了起来作势要走,但他并未迈步离开,而是淡淡俯视着随他一同站起的简铮: “有一事希望将军明晰。” “过了明日,你我便会正式踏入北境,届时这车队之中便不分你我,而只有我们了。若是将军仍是执意如此,不如你我现在就打道回府,免得届时丢了人又丢了命。” 说罢,谢淳便带着赵鸣珂大步离开。 谢淳这一走,简铮又挥挥手把守在周围的士兵挥退,这帐中就只剩下了寥寥四人。 “你哥现在脾气还真是不怎么样,当了大官就是不一样。”简铮给气笑了,她一屁股又坐了回去,看着谢樽似笑非笑地道, “我承认他说得没错,在那块地上,我们本就孤立无援,要是再内讧,离倒霉也就不远了。” “但说实话,我也信任不了他,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捅我一刀?”简铮有些心烦地揉了揉眉心。 这话谢樽不好接,这两方的裂痕,也不是他三言两语可以弥补的。 忽然,简铮话风一转又道,“这时候我才觉得,你来得还真是时候。” “以后你可免不了两头跑,辛苦了辛苦了。”简铮语重心长地说着,又起来拍了拍谢樽的肩膀,然后不等他回应,直接带着萧云停跑了。 “……”谢樽一脸无语地看着微晃的帐帘,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合着说了半天,其实就是要让他干活呗? 不过谢樽眼中的那一丝笑意转瞬即逝,他拉上一直跟在他身后没半点动静的陆景渊也离开了这顶帐篷。 直到去到沙丘,四下一览无余再无半分人影时他才停了下来。 待两人在沙丘上坐定,已然明月西沉。 “你还记得他吗?”谢樽问道。 “嗯。”陆景渊微微颔首,又接着哑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郴州山水明秀,城小人少,又交通不便,少有生意从往来,会经过那里的商队少得可怜。 即使有,也不会有能够往来北境郴州的大商队会带上个非亲非故的孩子。 阿七不可能跟着商队从郴州到北境,也不可能靠自己过来,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他最终还是没逃过被那些人抓走的结局。 也说明了乌兰图雅在经历了之前的两次失误后,依然没有收敛多少。 或许对她而言,那些所谓的失败也只是她延展的根须之中的微末而已,不值得她投下多少目光。 而这一点,如今他和谢樽都很清楚。 谢樽沉默良久,眸中翻滚的怒意几乎要冲破枷锁,“他是自己跑出来的,还被故意放出来的还未可知。” 他话中仍有保留,其中还隐藏着希冀。 “你觉得这茫茫北境,他有几分可能逃走。”陆景渊知道他心里不太好受,但仍是直言道。 “若是当时……”谢樽没有说完,又把话咽了回去。 “……”谢樽微微合眼,再睁开时,其中的愤怒与痛意已然被收敛殆尽,“他认出我了,因为飞泉剑。” “若是他已然认出我,知道我们了解了他的过去,必然会怀疑他,他恐怕会有所动作。” “无妨,只要他有动作,我们立刻就能抓住把柄。” 谢樽没再说话,只是仰头看着远处沙丘之上的那一轮幽幽冷月。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去见见那位乌兰图雅了,他真的很想看看,那个野心勃勃,已然将自己的根须深深扎根于大地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谢樽和陆景渊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时,距离天亮已然只剩下一个时辰了,两人匆匆躺下,烛火熄灭之后,四周一片黑暗。 沙漠之中砂砾也是无孔不入,即使营扎的再好,也总能在刚铺好的被褥上摸到一手沙子。 睡得迷迷糊糊时,谢樽骤然感觉到一道黑影靠近,他瞬间睁眼,寒光一闪,枕下的匕首就已然横在来人的脖颈之上,拉出了一条血线。 随即,谢樽就听到了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谢大哥,是我。” 烛火点燃,谢樽看着面前已然换过衣服,身上干干净净的阿七,他心底火气未消,脸色并不好看,但仍是耐下性子道: “何事?” 阿七感受到了谢樽语气中的冷硬,原本有些雀跃的神色落了下去,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踌躇半晌,最终还是使劲攥着衣角小声道:“谢大哥,求你救救我。” 似乎是怕谢樽拒绝,阿七立刻倒豆子似的把所有事情说了出来,并无半点保留。 如谢樽和陆景渊所料,阿七在他们走后又被抓了。 在他们离开郴州不久之后,阿七母亲原本好起来的病再次复发,那个本就病骨支离的女子不再幸运,她很快衰弱下去,没多久便死了。 从那以后,阿七失怙失恃,一个人吃百家饭,即使艰难,也勉强能够过活,但这种日子也没有持续太久。 在某一次上山砍柴时,他和阿木一起被抓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重演,母亲重病,自己与好友被抓。 和上一次一模一样桥段,只是这一次,他的母亲没有好转,他和他的好友也没再得救。 “我们被抓到了这边,阿木他……死在了路上。”阿七说起这些时,脸上只有麻木。 阿七到了北境之后,因为他懂得装傻,装忠心,装自己已然忘记了家乡。 所以被关起来时也只需要听他们讲述所谓神女,学着做最末流的眼线,而不用和某些同伴一样,带着一身伤痕,学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于是很快他就从那里出来了,面对着陌生的风景,陌生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逃,却完全没有自救的途径。 他很聪明,但也只有一点纯粹的聪明而已。 “然后我被安排来盯着那些沙匪,在匪帮里呆久了,因为我两边的语言都会,还会算账,沙匪渐渐相信我,偶尔也会听听我的意见。” “从那以后,那些人在必要时,会让我引导沙匪攻击某些商队,让这些中立的沙匪也能成为他们的武器。” “这次呢?”谢樽哑声问道,“也是那些人的指示?” 阿七似乎有些尴尬,也知道自己理亏,很小声地道:“是,他们让我潜入这个车队往外传递消息,哪怕只有几天,也能有点作用。” “所以我就又撺掇沙匪来劫你们了,还在沙匪水里下了药,保证我们一定会被抓。” 听到这里,谢樽不由怔了一下,略有莞尔,原本紧绷的心神也放松了些许,只是面上未有显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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