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当年的陈朝也未延续太长时间,仅仅十年过去,政权便几经更迭,如今当政的似乎国号为景? 少说已经易了四回主...他不必亲至都能想象出那地方管理之混乱。 他脑中浮起那块地域的印象,实在不大。就算大照颓败至此,也不是那等弹丸势力能抗衡的。只是当今的朝廷忙着对抗兵临城下的谢沐风,没空理会千里之遥的小打小闹,这才放任其玩闹一般挨个称帝。 总之身份到手,行走大照疆域便顺利多了,至少能光明正大踏入绝大部分城池,免了被当成细作之烦扰。 至于那些彻底乱成一锅粥的地方,自然有没有这东西都一样。 且这样一来,即便有手眼通天的人物顺着这条身份线仔仔细细追查下去,也查不出半点端倪。 - 不知是不是因战乱药草极稀缺的缘故,城中私人开设的医馆少得可怜。 他一路走走逛逛了近半个时辰,才在巷尾深处发现了一间木门半阖的破破烂烂铺子,墙角处还缩着一名怀中抱着孩童眼眶通红的女人。 若非招牌上破旧的两个大字和里边隐约的人声,他险些都要以为这是什么荒凉的废院。 段星执暼了角落的女人一眼,对方似有所感回视一眼,随即畏畏缩缩躲去了墙后。 才推门而入,就听在柜台上忙忙碌碌的小伙计头也不抬,不耐烦一挥手:“去去去出去,没药了,治不了治不了。” ...将他当做外头那对母女了?大抵是前来求药又因某些原因被赶了出去,这才哀哀缩在墙角等死。 一些猜测的来龙去脉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段星执什么也没提,只是静静将一枚完好的银锭放在柜台上,温和道:“我看你们这墙上挂着专治跌打损伤,不知对医治内伤可擅长?” “都看到了还问...” 小伙计抬起头来,见着眼前的年轻人愣了愣,半晌才落入放在柜上的银锭上,皱了皱眉,“这,我一个打杂的也不清楚,我替您去后头问问掌柜的。” 段星执静了静,在人迅速溜去帘布后也敛起了那点温和笑意,眼中浮起几分思虑。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视钱财为粪土之辈自然也不少。但作为一名营营谋生的普通杂役,见到这枚几乎能保全家吃穿半辈子用度的银锭露出的反应如此平淡,甚至称得上不放在眼里,未免太不合常理。 不过都已经进来了...这丁点古怪还不足以让他离开。 约摸过了一盏茶功夫,段星执正抬头看着墙面立柜横列竖排的药材,冷不丁察觉一道窥视的视线。 他下意识看向帘布方向。 只是还不待他有所反应,那小伙计已经脚步轻快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胡须发白的老者和一名年轻男子。 段星执愣在原地:“是你?” 侥幸从那大火中逃出来就算了,居然还能在这儿遇上? 站在老者身后平淡拱手行礼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闻人府中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妾,秋沂城。 秋沂城淡淡一笑,看出了眼前人的疑虑,解释道:“我从火场逃出后没地方可去,仗着会些粗浅医术便寻来了这家医馆谋口饭吃。刚在后院是听阿柴说有人想寻会医治内伤的大夫,所以跟了过来。若是信得过...不如让在下一试?敢问是何人受伤?” 段星执:“......”
第33章 眼前这温润尔雅落落大方的大夫和昨晚跪在地上语气哀切恳求的那人,简直称得上天差地别,明明才过了一夜。 不过,或许当真是找到机会逃出生天后,心境已然天翻地覆。 只是对他这位见死不救的路人...当真能做到毫无芥蒂? 段星执有几分犹豫。 一旁的老者摸了摸胡须开口:“老夫今日晚些时候还要去林家出诊,尚不知那头病情如何,严重的话这几日都回不了。若是公子等得起便多等上几日吧。” 这话意思是没得选了。 段星执抬眸看着始终一派温和淡然站在后端的人,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是我一位友人受了伤,不便亲自前来,那便劳烦秋大夫跟我走一趟。” 这人出自符至榆府上,与平民不可同论,他自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将人带去宫里暴露他与萧玄霁的关系。不过有些问题也不适合当着旁人问,索性拉着人出去闲逛一圈。 待秋沂城简略收拾了一番,两人很快一前一后踏出了医馆。段星执下意识看了眼墙角,原本缩在那儿的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但墙后隐隐还能听见哀恸泣声。 段星执站定,看向身边的人:“那人是染了什么病?” 秋沂城跟着回头望了眼:“她小孩染上了寒热,今日一大早就跑了过来,只是...治不了。” 段星执顿了顿,这病并非绝症,但耽搁不起,拖着不治没命是迟早的事,又多问了句:“已严重到药石无医?” “当然不是。” “我刚进门时,听伙计说没药材了,那是因为这原因?” “也不是没药。” 治这病需要的不是什么珍稀药草,医馆中尚有库存。 秋沂城有些沉默,这人的想法并未做掩饰,他当然猜得出来。 一连两疑问都被否决,那自然只剩下最后的原因了,段星执笑了笑道:“那能不能请秋大夫行行好将她们带进去医馆?抓药的花费记在下账上就好。” 秋沂城垂眸看着地面,安静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段公子倒是心善。” “顺手而已。” 两人俱不再言语,空气一时有些凝固。段星执侧目看了眼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人,只好再次出声:“寒热之症不宜耽搁,能否先将她们带进去医治?反正我们尚未走远,我那...友人的病不算紧迫,先替她们诊治也无妨。” 秋沂城抬眸,半晌,才扯出个极浅的笑,点头道:“好。” 随即率先转头迈开步伐。 段星执跟上人,一同绕去了巷子后。 那怀抱孩子的女人蓬头垢面,察觉动静抬头,下意识将孩子抱紧了些。愣愣看了他们几眼,似乎还有些不明所以。 “这位大夫是医馆中的人,”段星执指了指秋沂城,还没等开口说明来因,就见那妇人眼中骤然迸出点亮色,当即慌慌张张支起身跪了下来,嘴中还在不住地祈求着。 “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求求...” 他伸手拦住妇人还想继续磕头的动作,温和道:“大娘别急,我刚途径此处,请秋大夫过来就是替他看诊。”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妇人语不着调慌乱道着谢。段星执站起身,这回没再拦人,任人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才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带他们进去么?” “不必。” 说话间,秋沂城已蹲下身去,从随身的药箱中取出几个小布包,从中抽出几枚银针来。 段星执不再说话,退后半步给人让出空间,安静看着人拨开裹在幼童身上的麻衣,将其平放在地轻车熟路施针。 专心致志替人诊治的人彻底敛去了那些浮于表面的温和神色,似乎能隐隐窥见几分冰冷的真实。段星执目光在几人间来回打量了一圈,最终定格在那双银制的殊异手指上。 ...他其实好奇许久了,可惜他俩这萍水相逢的关系, 不适合贸然探听。 约摸半刻钟不到的功夫,秋沂城已收起细长木炭,将一张才写好的药方递了过去:“医馆里的人识得我的字,你带着这药方去找铺面的伙计,他会将药抓给你。按时服用,两日便可痊愈。”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我这就去。” 妇人接过药方,匆忙再次裹紧孩子飞也似的冲进了医馆。 “这便好了?” “嗯,此症并不棘手。” 段星执垂眸看着不紧不慢整理药箱的人,才救下一人,对方似乎也看不出多少喜悦之色。或者说从他提及相救这对母子时,这人的情绪便莫名有些低迷。 是打心底里不愿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略一琢磨,还是将最初的一些考量说了出来:“我一开始便告知这大娘了,是我将你请来的。日后他们若再带着其他人找上来求诊,不必理会就是。他们找不到我这所谓的‘善人’,应当也无法纠缠下去。” 这病有一定传染性,幼童感染率奇高。这流民的孩子染上了,意味着还有更多不曾找到这儿的染病流民。无偿救了一人,便极有可能将更多的求诊者引过来。 他猜测对方闷闷不乐或许是担忧过多的流民聚过来求医馆赠药。 这医馆普普通通看着并不大,也需营生。在这世道,能保全自身一向都已竭尽全力,他自然不会以己度人,奢求医馆必须大开方便之门收容流民。 何况,平灾救难一向是朝廷的分内之事。 “段公子考虑得倒是周全。” 秋沂城依然低着头,看不清面上表情,片刻后有轻喃声传来,“你既然明明知道还有更多的染病者...为何还要救...” 段星执:“?” 这话问得实在有些冷血。 秋沂城望着地面,轻轻勾了勾唇角,似乎还想勉力保持惯常的温和,只是很快无力垂了下去,恢复成最初的漠然:“这病自南城郊外的离水巷升起,那儿聚满了数不清的流民,每日染病者数以千计。朝廷早早地在那边设下了守卫不许任何人进城,虽不知这妇人是如何避过重兵把守潜了进来,但民怨四起,决堤用不了太长时间。俱是手无寸铁的平民...那么多人,你救得过来么。” 冲突一旦开始,输家是谁几乎早已注定。 说到最后,他似乎隐约听出了几分讽意。段星执亦敛去眼中那点温和,侧目定定看着身边的人:“以我一人之力,自然救不过来。” “但既然这两人被我遇上了,施救于我而言又不过举手之劳付出些许钱财,为何不救?至于你说的那整条街巷的病患...” “等真被我撞见了再说。” “就因为救不了更多的人,索性连跑来眼前的零星一两人都不再伸出援手。你这想法,未免有些...” 段星执语气微顿,最后还是决定用了个相当委婉的形容,“不比常人。” “是吗...” 眼见人语气轻飘飘地说完一句又没了下文,他适时转移话题:“既然已经结束了,可能随我走一趟了?” “自然。” - 原本他还未想好将人带去哪儿,不过一番交谈下来,倒是让他突然想起了先前途径的某个地方。 那儿离这间医馆正好不远,里边藏着的人相对也更好糊弄。 小半个时辰后,两人站在了一座荒草丛生的破庙前,一看便知已经废弃多年。 “你想让我看诊的友人...就住在这儿?” 看到这光景,秋沂城似乎也愣了一下,不过仍是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率先踏入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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