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府已有越来越多的护卫向这边赶来,秋沂城这方原本还称得上僵持的局面隐隐展露出被倾轧之势。 秋沂城望着身边或伏地喘息或顽强抵抗的伙伴,眼底情绪冷凉,毫无触动,只是平静点燃手中的信号烟。 下一刻,漆黑夜空绽开一片红雾,隐隐可见盘曲的蛇形。 随即看也不看场上,望着天际冷淡出声:“该走了。” 闻人阶收回视线,似是终于有所察觉,快速在几人袖口处扫过。 精致的腾蛇纹路在黯淡的天色下并不算清晰,但足以证明身份。 片刻后,有怒声咬牙切齿传来:“恕雪台的人!” “我说你们怎么每回都能测算天机,原是我闻人府出了内鬼。好...好啊...今日本官若得一线生机,定叫尔等死无全尸!给本官活捉他们!” “就凭你?” 有人正欲冲上前,倏然被同伴拦住。 闫珏亦咳了几声,一手推开同伴,另一手紧握住刀柄复又松开力道,恶狠狠盯着最后方毫发无损的人,一字一句道:“我们该走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走!” 秋沂城回眸瞥了眼,任几名同伴意见不一隐隐露出争吵端倪。只静静计算着时间,少顷,淡然重复了一遍:“撤退。” 若是想死战到底,他也不会阻拦。 硝石气味愈发浓重,场上几人对视片刻,看向已然起身轻飘飘跳上墙头的红衣身影,虽心有不甘,仍是光速收了武器。 “给我拦住他们!!” 几枚烟雾弹瞬息弹射出在角落炸开,本就昏暗的光线瞬息再被浓雾覆盖,根本看不清半点身影。 与此同时,四个方位接连响起微弱的炸裂声。 - 入夜后主街道愈发冷清,段星执总算想起了他今日出来最初的目的,正欲趁着还不算晚赶紧去寻个医馆时,蓦然察觉天色有些不寻常。 他似有所感回头,恰好见到山腰处火光大盛,沉沉夜幕一时间仿若红霞满天。 正是他才离开的闻人府。 他愣在原地,此时距离他出府大概也就半个时辰而已。 刚走就这般,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他运气好还是...有人刻意为之。荒寂院落中,那青年满目哀色的面孔没来由地跳入脑海。 不知会不会和这人有关? 一些喧嚣的动静由远及近,段星执立刻回过神来,看了眼空荡荡的长街尽头,闪身躲去了墙角。 整齐匆忙的脚步声响彻长街,数名训练有素的士兵集结完毕奔向起火的位置,正是这浦阳城的守军。 守军人数众多,待到大军走远,又过去了近半个时辰。段星执这才缓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再次看向起火的地方。 久燃不灭的大火,莫名让想起了他一年前见座倾塌的侯府。只是于这个世界而言,是十年前罢了。 寒冬腊月怎会轻易走水,当真不慎起火,这么大个园子,周遭的护卫更是不计其数,能燃到现在这个时候还不灭也实在不合常理。 无人从中作梗,他不信。 他抬眸无言看了天空良久,可惜知晓的线索太少,推断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身后突兀响起一声笑,这才回头看去。 是名懒懒散散斜倚在轮椅上的青年,眉目端方,笑颜舒朗,看着也不过及冠之年。 一身剪裁合体的轻白长衫,金冠玉带,锦绣云纹,正随性把玩着一支纯黑短笛。浑身坠珠嵌玉,衣上点缀的宝石偶尔与看不透材质的漆黑轮椅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从头到脚无一不透露着富贵。 即便察觉到了他的回望,视线亦始终停留在起火的半山腰,未曾移开半点。 他实际早发现了对方,只是起初以为是被起火的动静吸引跑出来看热闹的路人,他便未曾太在意。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身后那笑声越发肆意,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意,惹得段星执再次回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见到闻人府出事...开心到这个地步?
第26章 闻人府东南侧一座隐秘的小山头上,几人居高临下俯视着下方熊熊大火,哀嚎声此起彼伏,眼底俱是一片漠然。 正是前不久突袭闻人阶的恕雪台一众。 有身影飘然从后方树丛中现身,在为首身着喜服的青年身侧半跪在地:“殿下,符至榆已得到消息,浦阳守军马上到了,我们现在撤退?” 另一道男声随即响起,语气满是不忿:“可我们还未亲眼见到闻人阶那几人的尸身!如今这火势,不在外围加以阻拦,恐怕根本困不住他!” 他们所在的地势绝佳,借着火光,的确能清晰看清不少惊叫着慌张往火场外逃离的人群。 女声冷冷反驳道:“这位置不算隐蔽,再拖下去,等符至榆的人赶到,大军围困下插翅难飞的就成了我们。人死了什么都是枉然,到时候那才叫真正功亏一篑。” “此等良机,下一次还不知什么时候去了!” 几人争执良久互不相让,终是看向中间。 “殿下?” “被欺压那么多年,未亲眼见到他们全家上下葬身于此当真甘心?!” 站在中心的人静静凝视着火场中一处,烈烈火光映在眼底,看不出半分情绪。许久,才低下头缓声开口:“既然都等了十余年,也不差这么一会儿。何况,今日的任务,本就只是火烧闻人府。” “那...撤退吗?” 那男声仍有些不死心:“可布局那么长时间才换得今日的机会!而且闻人阶若是活了下来,恐怕也不好同于我们合作的那位交代。” 秋沂城敛下双眸,毫不犹豫转过身:“不必顾虑他,和他的合作已经完成了,我们走。” “是。” - 段星执重新回到了街道,目不斜视与轮椅上的人擦肩而过。 耽搁了这么一遭,眼见又至月上中天,原本替人寻找大夫的计划也只能暂且再次推迟。萧玄霁的伤势虽重,但依他来看,或许是服用过某种吊命神药,一时半会死不了。 那此事便没那么紧迫。 他再次回到宣阴殿时,漆黑阴暗的宫殿中久违地有了光亮。 确认里面没有旁人后,段星执颇有些诧异推门而入。就见四个角上,不知何时被人挂上了四颗硕大的夜明珠。 玄色王服的青年依然安安静静坐在中央的玉椅上,听闻动静,缓缓抬眸,而后微微偏头,露出一丝极浅的笑意:“你回来了。” 段星执顺手将门合上,边朝人走去边随口问道:“你命人挂的?” 萧玄霁:“我自己挂的。” 段星执:“......” “你亲自爬上去的?” 殿中的确有架直达顶端的长梯,但萧玄霁拖着这具伤痕累累的残躯跑去挂夜明珠真不会当场死在殿上? “是啊...” 萧玄霁抬眸,踉跄着起身,一边慢吞吞道,“这里太暗了,你不喜欢没有光的地方。” 没有宫侍胆敢随意踏入宣阴殿,所以他就自己上去将暗室里的夜明珠取出来挂上去了。 段星执:“......” 他确实觉得这里阴森昏暗得过分,但从未说出口,也不知道怎么让人看出来的。 “不喜欢吗?那我再去把它们摘下来。” “...不必,就这样吧。” 他迟疑片刻,抬手扶住了走来跟前摇摇欲坠的青年,将其拉回了椅上:“受这么重的伤还乱动,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萧玄霁弯了弯眼,轻声道:“我死不了...” 段星执只当人嘴上逞强,并未放在心上,蓦然又听人问道:“你不是说去给我找大夫了吗?” 段星执:“......” 懒得将今日发生之事悉数告知,他随意找了个借口,顺带从兜里摸出块酥饼扔去了人手中:“不太识路,大夫没找着。只给你带了点吃的赔罪,明日再帮你找。” 怎么说也是他先主动许诺替人治伤,这会儿算是他失约。 “嗯。” 萧玄霁低着头,乖顺抓起酥饼往嘴里塞去,什么也没多问。 段星执看了看眼下萧玄霁平静的面色,虽说从一开始他似乎就一直是这副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漠然表情。 但从对方平平无奇的语气中推断出,大抵是没在生气。 还挺好哄? 他下意识揉了揉乖巧啃酥饼的人发顶,准备将不远处的矮塌拖过来。 在他转过身的下一刻,安安分分低着头吃东西的人蓦地抬头,眼神冷凝,猛然拽紧拂过腿上的衣袖。 段星执:“...?” 他不明所以与那双黑沉沉的眼眸对视了一会儿,隐约有点明悟用意,琢磨片刻道:“我去将那矮塌拖过来坐着。” 不是要走。 袖摆上的力道却是没有松开的意思,萧玄霁囫囵将最后一小口酥饼咽下,慢吞吞站起身往一旁退开半步。 而后轻轻向后拽了拽,煞有其事将人按在座位上。 顺着人力道坐去玉椅上的段星执古怪瞅了瞅脸色苍白站在跟前的人。他一个活蹦乱跳的正常人坐着,让一个仿佛风一吹就得倒下的重伤病人站在一旁... 看起来是不是有那么点过分? 不过萧玄霁倒是没想太多,见人如他所愿安静呆在椅上,再次扬起个极浅的微笑。 而后拖着重重的锁链慢吞吞走去了椅子后方。 段星执:“......” 他倒想看看萧玄霁想干什么。 半刻钟后,他抬起小臂,拎起绕在身前几圈将他牢牢绑在椅上的锁链愣住:“你想将我绑起来?” 不过绑成这种松松散散的样子...能顶什么用。 萧玄霁也跟着怔了片刻,很快摇头否认:“不...” “不是,是...” 但他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闭上嘴一言不发,缓缓坐去了一旁的台阶上。 段星执:“......” 他还是怀疑这小孩脑子可能真被关出了点毛病。 算了,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左右他也不会经常呆在这儿。 段星执将手从链子中抽了出来,懒散向后一靠,撑着扶手偏头看向低眉垂目安静坐在身旁的人闲聊道:“朝堂的局势你知晓多少?” 既然人家特意给他让位置,他也没必要过于客气。 萧玄霁静静摇头,半晌,又轻声开口:“我只知,满朝俱是符至榆的人。” 所有意图站在皇权这边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亦或者被打压去底层无关紧要的闲职上,永无出头之日。 这点不用提他也能猜到,否则萧玄霁不至于这等处境,但凡保皇派的人能再多那么一两个,寻常早朝也该有萧玄霁的份。 段星执:“那些个世家呢?你对他们情况了解如何?” “闻人和钟梁两家?” 萧玄霁垂眸盯着地面许久,似是在认真思考,哑声道,“彼此扶持又相互制衡,但他们在朝中分布情形,我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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