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跳上人肩头蹭了蹭,情绪已然如常,翘着尾巴底气十足道:“不会,我们这样的灵体不会轻易死掉。就算有损耗等回去经过洗涤之后也都好了。” “...那就好。” 他看着在身上四处乱跳的焦毛猫,抬手揉了揉猫头温和道:“那等我离开后,他就拜托你了。” “嗯嗯,所以星星不要不开心了。我和他绑定后,如果世道一直像现在这样乱下去,说不定他还能比普通人多活很多很多年。” “还有一件事。” “什么什么?” 他低头看着满心愉悦躺在怀中的人,沉默许久,仍是一字一顿轻声道:“你若给他捏造伪身,能不能,想办法让他彻底忘了我?” 呆呆一愣:“为什么?” 他伸手替人撩了撩发丝:“记得对于被留下的铭记者而言,是种过于酷烈的惩罚。” 动情越深,越摧心断肠。 他注定要离开,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结局。 既然有望让人恢复正常,他当然不愿见其再深陷泥沼终日不得抽身。 “如若可以...我倒是想让你彻底抹除我在这个世界的痕迹,让所有人都记不清我的存在。” 呆呆:“所有人不行,抹消那多人的记忆,和逆天改命没什么区别...但只秋沂城一人的话,我也许能在捏造伪身的时候尝试一下。” “只能如此了,少就一人也好。” 他抱着半枯的野花束面无表情靠在椅上静静遥望远方,脑中划过许多熟悉的面孔。直到红霞满天,都不曾再开口说一句话。- 新月初升,身后有人匆匆跑来请他们回去用膳。 “不必了。” “好嘞,小的这就告退。” “等等。” “什...什么事...” “你们寨子到底藏了什么?气味这样古怪?” 他刚踏入时实际就想问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凉辛辣为主调的气味。闻起来像是薄荷。只是又没那般纯粹,还夹杂着一丝酸涩刺鼻之意,细嗅还能察觉一丝清苦。 一直呆在后寨这风口才觉清爽不少。 不算太难闻,只是其浓烈程度也实在不容忽视。 “您说那个啊,就是一些薄荷香茅之类的草药混合做成的香料包。在拂云城济幽府那边卖得可好了,简直供不应求。” “这是我们唯一的生意,将东西偷偷从护仙岗的小道运过来,转头就能卖一笔。没抢啊,真没抢!我们正儿八经花银子买的。这些东西从宣坞那边买便宜得很,运过来卖起码能翻四倍。然后这不是走的小道嘛...又用不着交关税...所以卖得比别人都便宜,找我们买的人还不少。香料生意才是我们的正当营生,偷钱是副业...嘿嘿...” 段星执:“......” 这点算不得穷凶极恶的违律之事他倒也没闲心去管,自顾问出在意的那点:“你们还卖去拂云城?” “是啊。” “那地方你们进得去?” 拂云城便是北蛮久攻不下,最后逼得军队只能绕道攻打别处。如今几乎被团团包围,但仍在其中得以生存的奇异城池。 且拂云城离他此行的目的地之祭宁原一不算远,他本就想先去走一遭看看。但一路来听闻入城审查异常严苛,正琢磨该用什么办法进去,眼下倒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进得去啊,我们寨主还跟他们城主关系可好了。听说方圆百里没人卖得比我们更便宜,嘿嘿。” 段星执回眸冲人一笑,冷不丁给人看呆在原地。 “那就有劳你们,帮我一个忙。”- 巍峨高耸的城墙在辽阔的荒原中格外醒目,离城门口少说还有十里地,他们已经遭遇了来自拂云城至少三波侦查巡逻卫队。 段星执:“拂云城城主倒是谨慎。” 车夫怅然道:“那可不,不然怎么和那些凶残的蛮子耗那么多年。可惜听说前段时间那些蛮子将拂云城后方的扬北驿也打下来了,现在四面八方全被围上,朝廷也不愿管这么座孤城,以后怕是惨喽。” 段星执:“未必不愿管,只是有心无力罢了。” “那有什么区别,都是眼睁睁看着百姓送命。我还挺喜欢同拂云城的人做生意的。虽说小气了点,至少不会一言不合就要命。济幽府那边给钱倒是痛快大方,就是得将脑袋拴裤腰带上...” “唉,不说了,能活一日算一日,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对了,你想见城主的话,入城的时候往城门上头瞅瞅就行,她经常在那儿守着。整日整夜的不睡,二十来岁大好年华,头发都白了一半。” 驱车的年轻人又絮絮叨叨说起拂云城的好来,闲谈间,一行人已经至城门。 入城例行检查比他想象中还要严格,两人呆在队伍末尾,看着前方速度奇慢的入城,偶尔张望四周满眼警惕盯着他们的守卫。 与他想象中有些差异,这些守住北蛮数次突袭的城中守卫并非俱是青壮年精锐,反倒是老少皆有,良莠不齐。 上方墙墩间若隐若现的半个身影更是让他愣在原地。 长发微白,年轻的面容始终带着点淡淡的愁意。更重要的是,这张长开的轮廓陌生而熟悉,隐隐和记忆中的女孩眉眼逐渐重合。 “...凡箐?”
第209章 以机关扇做信物,不到半个时辰,他便被请进了城主府。 装潢简朴的屋中有人来来回回踱步,直到察觉门口动静,才骤然抬起头来。 段星执含笑站定:“凡箐。” 眼前的故人历经十载岁月,清丽眉眼早已经散尽昔时稚气,但曾窥得过的坚韧底色一如当年。 若说他在城楼下方呆着时还有一丝不确定,如今看清人议事堂中圆桌上并列的两柄如出一辙的折扇时,算是彻底定下心来。 衣凡箐愣愣回望良久,他便也十足耐心等着对方缓过神来。 三人就这么静立无言小半刻钟,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还记得我?” “...师父...” “看来是记得了,这些年来可好?” 他笑了笑,正欲继续上前,动作一顿,立时伸手接住重重扑入怀中的人。 “你去哪儿了...” 闷闷嗓音夹杂着一丝隐隐的哭腔:“这么多年都不肯出现一次。” “回了趟家而已,” 他垂眸看着眼前乌黑不复的发丝,抬手轻轻揉了揉人脑袋,“我走前不是还特意同你道了别?” 衣凡箐低低应了声,没再多言。 明知归期不定,只是年幼的她还是怀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希冀在山中等了很久。 “好了,我若是早知道你在这儿,定然不会耽搁这么久,兴许五年前就能见面了。” “师父不是神仙吗...为什么找不到我?” 衣凡箐情绪很快恢复如常,从人怀中退开背过身去吸了吸鼻子。再次转过身来脸色几乎已看不出多少异样,径直看向另一人喃喃,“他是...哥哥?” “我若当真是神仙就好了...” 段星执摇头轻叹,顺着人视线望向秋沂城,与故人重逢的那点喜悦顿时被压得淡了几分,“是啊,他也活了下来。” “哥...” “哥哥为什么不说话?” 一日两遭惊喜,纵然这么多年来心如止水也不由掀起滔天波澜,衣凡箐顷刻落下泪来,忙不迭上前想伸出手抓住人衣袖,只是蓦然被轻巧截下。 “别碰他,当心受伤,他如今谁也认不出。” “什么?” 段星执:“当年在元津城中,他的确也活了下来,但...此事说来话长。” 衣凡箐愣愣转头。- 天色渐暗,橘色灯火陆陆续续燃起。 段星执静静看着得知来龙去脉呆坐在桌边不知在想什么的衣凡箐。 并非不信任,但有些过往他猜想秋沂城应该不愿更多人知晓,亦不会想让曾细心看护着的妹妹因此陷入无尽的自责中。 遂经深思熟虑后,还是隐瞒了不少经历,只简略提了提因江家遗孤身份才得以苟活。真中掺假,替人编造了一段勉强说得通的经历。 良久,衣凡箐才终于抬头,面上已然不见太多伤感。这么多年过去,她到底已不是当年那个如浮萍脆弱易折般的小女孩。 “所以哥哥还有机会恢复成常人吗?” 段星执:“有。” 衣凡箐当即起身,忙道:“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定万死不辞,毕竟当年...” 段星执轻声打断:“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无需自责。救下你是我的选择,亦不必觉负累。你如今平安长大,就算不辜负任何人了。” “他有恢复的机会,但不是现在。且...那味药有些副作用,他或许会忘记很多东西。” 衣凡箐:“那我...” “不必太焦心。日后的事我也无法预知,但你若想补偿,替我对他多上些心就是。往后的日子,尽力保他半世无恙。” “分内之事,当年若不是哥哥将我捡回去,我早就死在荒郊中了...” 衣凡箐一顿,敏锐察觉话中所指,“那师父呢?” 段星执指了指自己:“我怎么了?” “这回还是要走吗...” 他应得干脆利落,不留一丝希冀:“我不会呆太久了。” 如今既意外见到了秋沂城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他总要交代好的。 “等我走后,他若是忘了,不要让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我。”- “别难过了。” 段星执垂眼看着面前垂头不语的人隐约银丝,“现在该你同我说说了,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成为拂云城的城主?” 衣凡箐目露黯然,背着手踏出房门,闭眼长长吐了口气:“在屋中闷了小一日,师父,我们出去边走边聊。” “好。” 拂云城的夜晚比之白日冷上不少,吐息间尽是淡淡寒意。 他们沿着随意铺设的砖石小道并行,除却零星灯火,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 “师父是不是觉得这儿过于冷清了。” 段星执张望一圈,看着地上漫布落叶道:“是有些,这院子似乎也不常有人打扫?” 衣凡箐静默片刻,并未直接答,只是娓娓道来:“师父当年走后,我便离山一路北上,但没回彼宁或跟着逃亡的军队涌入浦阳。越往北,粮食更充裕不说,听说只要能偷偷翻过万平关后,最北端的岳城还在大量蓦兵且接容女子。自北蛮无故退兵后,岳城就成了直面他们的第一道防线。我原本准备赶去从军,没想到途经浮阴道时恰好救下了被刺客追杀至谷地的叶家人。他们原是拂云城的将领,此番上京述职回程之际突遭叛徒下毒暗算,所携三百护卫无一生还。将他们平安送回拂云城后,见我本事尚可便收了我做义女,索性也就在拂云城留下来了。” “我也是很多年后才知晓,无论是那天暗算爹娘的内鬼,还是导致元津失守惨遭屠城的罪魁祸首,都在大照朝堂之中。也幸好早知这点,从未奢望过朝廷派下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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