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自己请求纪含说出来,哀求纪含讲明,即使心底的声音要冲破喉咙尖叫离开,可依然控制不住地求纪含告知真相。 真相,不知怎的,他脑海中浮现出这个词。 这下纪含真的是用看可怜人的目光望着他了,适才还带着愤怒和嘲讽,可现在却像已经预料到纪渊会多么痛苦一般,轻轻叹了口气。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话到嘴边,居然还有些不忍心。 暗储一计执行复杂,可如今尘埃落定,三言两语就讲清楚了,不过是先皇诏命,纪含以罪臣身份潜伏北境,谢霖辅佐纪渊登基,老皇帝选中了纪渊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两只走狗,可狡兔已死,不等真相明了,不等卸磨杀驴,却是走狗自烹,飞蛾扑火。 纪渊向来聪颖,可骤闻此言,居然没有立即全明白过来,只有一双手抖得不像话。 “你与他向来交好,我实在没有想到我走之后,你居然全将错误怪在他头上,”纪含表情有些懊恼,他当时只忙着潜入北境,全没想到谢霖居然会受到这样的待遇,可他心中又带着恨,继续对纪渊说道, “即使、即使你误会了他,可他在你身边那么久,但凡你多看他两眼,都不会一门心思将他认作奸人。” 纪渊这才惶惶抬头,对上纪含的目光。 “都是……”纪渊开口,被自己的颤抖沙哑的声音惊了一下,“都是假的?都是计划?” 纪含先是轻轻点了点头,却又顿住了,很难开口似的:“有一件事不是。” 纪渊仍在麻木状态,只觉得心口很痛,带着呼吸一起绵延着难以抑制的痛。 “他嫁给你,不在计划之内。” “谢霖唯一一次以公谋私,就是借保护你为由,嫁进王府。” “这是他自己求的,即使是作侧妃,即使是被你欺辱,即使再没一天好日子,他都坚守在你身边。” “你以为你爱他,他就不爱你吗?” 纪渊的世界轰然倒塌。 他想他当年那样恨谢霖,除了因为以为他人面兽心,表里不一,或许更多的是谢霖亲手摧毁了自己对初恋的美好幻想。 他早就对这个哥哥暗生情愫,真心相许,可他却害了纪含。 却没想到情不知所起,谢霖居然…… 纪含还在继续。 “你拿他的爱来侮辱他,挥霍殆尽后稍微有了些悔过之意,以为三言两语就能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没想到吧,”纪含冷笑,“没想到他早有了求死之心,你算是帮了他最后一次。” “什么……求死之心?” 纪渊麻木的胸膛又沉重地跳了起来,太阳穴一鼓一鼓。 “他早就活不了了,早就不想活了。” 纪含最终落下了审判。 【作者有话说】 一般周四会休息一天(因为往往周三会生死时速赶完榜单) 更新总在凌晨(因为是重度拖延症患者,除非赶榜单) 接下来是火葬场(大家想怎么烧欢迎在评论区添柴火,我都会看哒~)
第94章 抓人 太医院院史田启被大太监德顺亲自叫进宫中的时候,怕得两条腿竹竿一样不听筛抖。 皇上近日心情不好,那是全宫上下都知道的事,如今自己忽然半夜被紧急传唤入宫,断不是什么好事。 只希望这一趟下来,能保住脑袋。 安神殿内,皇帝坐在床边,田启一进屋就埋头跪下,却仿佛能感受到两道火热的视线钉在自己脊背上。 “朕问你,谢霖身体一直是你在照看?”田启应是。 之前谢霖还在王府时,都是孙太医主脉,可孙太医毕竟年老,后来自己身体也不行,就告老还乡了,这才换到他手上来,从昏迷在安神殿,到后来调养身体,都是他一手主治。 “他身体如何?”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可自己没有被传唤起身,于是只能趴着,唯唯诺诺地简单回答一番。 要问谢霖的身体,田启说不出个“好”字来,毕竟宫变时体弱晕倒,身上又是伤痕累累,一睡睡了三天,醒来也精神不济,不过虽然如此,在他的调理之下也恢复了大半,脉象平稳,虽说体虚不是立时就能调的过来的,且谢霖身体实症交错,脉动时不时有些诡异也属正常,但确实没什么大问题。 田启如实答了,却久久听不到皇帝回声,心中惧怕愈甚,只觉得这沉寂几乎要勒死他。 终于,上头忽然传来一句:“滚。” 满身官服被瞬间浸透,田启呆愣着不敢动,不知这句“滚”是真的让他离开,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还是德顺公公看他不动,上前两步,用脚踢了踢他。 田启这才逃走。 后来他因医术不精革职回乡,虽不明所以,但从某些知情人士的言语间大概听说,多亏了德顺当时踢他离开,不然或许当场就落了脑袋。 太医都跑远了,纪渊还是坐在床边,自从敬王府回来,他就一直这样保持一个姿势,半晌,转了转眼珠问道:“游筠呢?找到了吗?” 他找游筠,是听了纪含的说法。 纪含和他说谢霖早就不想活了,早就活不了了,可是自己再怎么问,他也说不清楚,说自己也不知情,只是上次与谢霖见面时听游筠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可纪渊再问,他就冷笑地望着他说:“你光问我做什么,自己不会看吗?” 纪渊又被这话逼得作不了声。 看什么,看谢霖一日瘦过一日的身体,看他时常隐忍的咳嗽,看他晕厥时喷出的血沫……他都看到了,只不过没想到会是这样严重的问题。 “你没想过好好找医生给他瞧一瞧吗?”纪含冷言,“是你把事情搞到这个样子,你是瞎还是蠢?”纪渊无声。 “你都不是,你只是没有心。” “我只见他一面,都多少看出些什么,他日日伴你左右,被你折磨,你还以为他能有什么好身体?” “真是一颗忠心喂了狗,你现在再怎么悔也来不及。” 纪含从未对纪渊说过这么重的话,可于谢霖一事上他确实心中有恨,控制不住地大骂起来,骂到最后,都下了逐客令。 纪渊不在乎挨骂,只哀求着纪含再多说一些关于谢霖的消息,可纪含却也十分疲惫了,叫来逐客的奴仆无人敢对皇帝动手,最后还是纪含将纪渊推出门去。 木门在纪渊鼻尖前关上,他自幼依赖的好皇兄以此将两人相隔,距离不远,却见不到对方面容,只听得熟悉声音冷冰冰道: “明日我就走了,往后你我不提兄弟,只余君臣。” “微臣恭送皇上。” 纪渊孑然站在院里,不知怎的,天地只剩他一人了。 他一回去就开始找游筠,可问遍了戏院上下,那个终日沉迷酒色的人不知去了哪里,听说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是在谢霖游街的时候。 纪渊派了更多的人去,甚至下了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人,不惜一切代价带回来。 他知道权势无法控制游筠,于是直接选择了最粗暴便捷的方法,不出两日,赵星含便带着绑起来的游筠进了宫。 游筠终于被松开,矜贵地将自己被弄皱的衣服拍拍展,嗤笑纪渊。 “你也就这点能耐。” 他是看不起纪渊的,居然被蒙在鼓里那么久,如今尘埃落定了才开始幡然醒悟,再哭再悔也没有用了。 纪渊知道他的鄙夷,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谢霖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早就活不久了,大概也不想活了,多亏了你将他流放,一路折磨,早死早解脱了。” 游筠说着,看纪渊的脸色愈发惨白,心中居然涌上些快意。两人之前几乎没有什么交集,游筠对纪渊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谢霖的一厢情愿,不料如今人死了,纪渊却是快要疯癫的模样,他心中隐约痛快,可痛快之余,游筠又多少有些悲凉,他们陷入了相似的境地,如今纪渊在东拼西凑他错过的谢霖,多少还能凑出个模样,可阿福是那么渺小的一个存在,像风吹走了随便一粒沙子,痕迹全无,自己连个怀念的物件都找不到。 心中有了共情,可在回答纪渊问话时却丝毫不留情面,将自己知道的真相全都尖锐地摆了出来。 “他肺疾日久,去年冬天的时候就已经是治不了了,大概一直喝药吊着,不过就剩不到一年的寿命。” “咳嗽、胸痛、低烧、失眠都是常有的症状,也会损伤声带,所以说话少或声音轻都是有理由的。” “不过他对自己实在太狠,当时我算是把他从纪常那救出来,下了情药,他为了守节,居然还刺伤自己,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做法,也就他能做到了。” “哦,那天你还记得吗,就是第二天,城集出演《霸王别姬》,我带他去看,还见到了你,和另一个人。” “我不认识是谁,但他应该知道。”…… 游筠说话的表情总是吊儿郎当的,这让纪渊难免奢望他说的都是假的,可每一件事他都能清晰记起,包括那天晚上他见到谢霖难得穿了白衣,走路摇晃,自己想要多问两句,可明明关系刚刚修好的谢霖却对他十分冷淡,晚间他主动拜访,谢霖主动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便是他头上的红木簪很好看。 红木簪是集市上随便买的,后来被他不知丢到什么地方,却没想到谢霖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才能说出那样的话。 游筠唯恐天下不乱,这些日子他过的太糟糕了,东奔西跑的,纪渊既然上赶着把他抓回来,他也不会让他好过。 难得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纪渊派人把他拖下去,关起来。
第95章 噩梦 皇帝大病。 那天命人将游筠押下去后,皇帝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众人依旧如常伺候着,一直挑灯到了深夜,三更天的时候赵总管来了一次,两人又聊了小半个时辰,散了之后皇帝才起身。 德顺劝他留在御书房休息,毕竟明日还要早朝,可皇帝只是皱眉,揉着额角,说道: “回安神殿。” 安神殿不会再有人等他了,可皇帝不论多晚都要回去休息,结果就在下楼的时候,一脚踏下了高阶。 纪渊摔下去之前眼前已是一片黑暗,隐约听着众人惊慌地扑上来,接着有手拉扯搀扶,他全听得见,身体却无法动弹,思绪也有些麻木,就连何时昏过去也不知道。 失去意识前,纪渊听到了乌鸦的叫声,哀怨又萧索,带着些恨意,不知在嘶吼些什么。 在登上皇位之后,他终于失去了一切。 纪渊做了一个噩梦。 准确来说,这个梦并不陌生,在很小的时候,噩梦曾无数次重复。梦境发生在纪含刚刚离开皇宫,而他还无法随意出宫的时候,年幼的纪渊每天都要向嬷嬷请求出去找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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