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季徯秩喝得有些晕,拿手撑着额,阖上了眼,有些犹豫,半晌才悠悠飘出一句,“盟友?” 烛光将季徯秩的影荡在榻沿的白墙之上,黄色的柔光卸去了一个将军该有的寒芒。 “哈……” 宋诀陵笑了声,将手里头的那坛酒放下,站起身来,“盟友?狗屁的盟友。” “说什么脏话?”季徯秩嘴角有丝笑,仍旧没睁眼,长睫在那酥肤上不停地抖动,“委屈您了么?不然二爷您想个更合适的词儿?” 宋诀陵仰头倚着墙,长吸了口气,却没叹出来,“想不着。” 他沉思片刻才搔了搔头,道,“友人?” 季徯秩闻言笑得可欢心,“不成罢?二爷和我做不成朋友的,二爷动手动脚的,整日费心费力地给我找难堪,我还得自己找台阶下。” 宋诀陵也笑笑,“怎么喻戟行,我就不行?” “阿戟……动嘴不动手。” “是了。你二爷最喜欢动手。”宋诀陵走到季徯秩身后,从背后拢着季徯秩,像一堵穿不破的墙,“你也知道的嘛!” 宋诀陵是鼎州人,个子本就出人的很,这会儿季徯秩又坐着,那压迫感可不是盖的。 季徯秩不动声色地舒开眼,那双含情目里头盛着盈盈秋水,“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宋诀陵在他身后笑道,“侯爷这样问可不是坏了情调?” “这屋里头只有侯爷和二爷。两位爷之间要什么情调。”季徯秩半转过身去,仰着脸儿瞧他,一点儿也不带怕。 “侯爷是真傻还是装不懂?”宋诀陵道,“这么久了,侯爷不该不明白我是如何瞧你的。” “不能懂。”季徯秩瞧着他,他眨着笑眼,“我可不管我在二爷您眼中是小倌、人面兽还是别的什么,我是稷州的侯爷,我是季徯秩,您可别认错了人。” “人面兽是喻将军,轮不到侯爷沾边儿。”宋诀陵眼底的欲望像酒般,把季徯秩催得也有些醉了。 “况溟——”宋诀陵俯身凑在他耳边低低地磨,“我想要你想了这么久,你怎就不想要我?” “二爷醉了罢?”季徯秩笑笑,“我看您都有些昏了。” 宋诀陵把下巴垫在季徯秩的肩头,“醉?不是侯爷说想看你千杯不醉的宋二爷的醉态么?” “真醉才行罢!二爷这种装醉的,我是一点儿也瞧不上。”季徯秩将头往旁边歪了歪,躲开宋诀陵那喷薄着热气的唇,“再说,那般陈年往事,二爷还记得呢?” “侯爷都记得,我怎么就不行。” “怎么说到这儿了,方才不是在问二爷干什么生气么?” “这不是正打算同侯爷说……你躲得这么远做什么?”宋诀陵将季徯秩拦腰抱起,横着摔在榻上,一边手锢住了季徯秩的双手,另一边手利落地替他将靴给脱了,“你二爷不只是流氓,还是吃人的妖魔是不是?” “呃……”季徯秩的头撞在榻上,酒劲与痛意一齐奔来,他倒也毫不慌张,稍稍仰起头来盯着宋诀陵,道,“那没办法,我不就只能动动嘴皮子,甩甩脑袋,好少点吃亏么?” “吃亏是福。” “狗都不信。”季徯秩笑道。 “巧了,我也不信。”宋诀陵将他的双手分开,“侯爷就别挣扎了,侯爷的手劲再大也比不过我,顶多能拿来吓吓付大人,耍耍两石的弓。” 季徯秩面上虽瞧不出丝毫慌乱痕迹,甚至还有些酒后的媚态,但他的手腕却因挣扎过甚而被磨出了些发肿的红痕。 “疼么?” “您问一个自小玩刀耍剑的将军磕头磨手疼不疼?想不到二爷还挺天真的。” “不疼就好。”宋诀陵笑道,“一会可能会更疼。” 宋诀陵不断凑近,直到鼻尖抵住了季徯秩的脸,他原是奔着他的唇去的,最后却只在季徯秩的脸颊上留下了吻——季徯秩又躲开了,侧着脸儿。 “宋落珩。”季徯秩的睫毛扇着,将带着视线挪到了宋诀陵的脸上,那里头没有半点媚眼如丝的滋味,冷得很,“宋落珩,我跟你说,我、不、情、愿!” “我究竟是哪里不好?”宋诀陵抬了抬身子,没再压着他,“我怎么就比不上魏千平,比不上喻戟,比不上魏盛熠,比不上许未焺。” “和他们有什么干系?”季徯秩道,“宋落珩,人活着不能像畜牲般饥不择食。隔着条街的楼里有多少漂亮的莺莺燕燕,你何必来戏弄我?” 宋诀陵闻言笑得放肆异常——季徯秩这是拿他当色胆难抑的嫖客。 “哈……原来你是真的不懂!”宋诀陵不想再瞧季徯秩那双盛满了戒备与怨愤的眼,便将头埋在他的颈间,道,“你怎就知道我不挑?我瞧着你的时候,你都在看些什么东西?” “懂?你想要我懂什么?”季徯秩眸光晦滞,呆愣地望向帐顶,“你这般待我能叫我懂什么?” 宋诀陵向上蹭了蹭,窜到了季徯秩的肩头,在他那生着朱砂痣的耳上留了个带血的齿印。 “呲……宋落珩!”季徯秩抽了口凉气,忽又镇静下来,笑道,“好……照你所言我们是友人,可我和阿戟他们从不会干这档子事!” 季徯秩觉得颈子那儿烫得很,便将头朝另一边偏去,又道: “所以……宋落珩,你骨子里还是觉得我同那卖身的小倌没什么两样,是不是?” 宋诀陵没吭声,季徯秩还当他是默许了。 那没来由的沉默在季徯秩心里头刨了个深坑,将他对宋诀陵的一切复杂感情一股脑地推进了墓穴,埋起来了。 季徯秩笑得有些凄然,道: “好笑不好笑,就因为我生了这张脸,十六州多少人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祸水……你也一样,你跟他们一样,宋落珩。” “一样?”宋诀陵伏在他的颈间低低地笑,“季况溟,你、是真不懂!” 说罢宋诀陵用手撑着起来,俯视着季徯秩——他那双凤眸里头的笑意伴着欲念一并散去了,余下的又是些季徯秩看不懂的东西。 宋诀陵的眉心拧了拧,手上的力道小了起来。他松开季徯秩的手,下了榻,朝门走了好一会儿,才道: “侯爷,对不住,今夜多有得罪。”宋诀陵笑了声,“您就当我醉了。” 说罢,宋诀陵便推门出去了。 栾汜在外头守门,见宋诀陵从屋里出来便打算问问情况,可宋诀陵要他别跟着他,自个儿下楼去了。 他在那儿瓢泼雪里盼了那么久才寻着一点红,可那红却说他不过一片雪。 宋诀陵趴在楼下桌上吃酒,“季徯秩……我和他人一样啊?一样。” 季徯秩挺挺身子,便坐了起来。他垂眸瞧了眼手腕,伸手将近旁那燃着的烛吹了。 他们二人都在试探,像飞蛾扑向火丛前扇着薄翅在那火光前转。 只要那火光再蹿出一点,他们便能奋不顾身,辗转于欲|火之间被烧成灰。 可惜他俩都倔得不行,谁都不愿做那个捅破纸的先行者,宋诀陵想以欲念为这感情作结,季徯秩则不然,若得不到那一句承诺,他宁愿与宋诀陵划清边界。 季徯秩不断压着那想要凑近宋诀陵的荒唐念头,一刻不停地劝自己,直到扑灭了欲|火,心里头烧出的窟窿张着大嘴朝他哭。 可他们俩匍匐至今,早已是相偎取暖。他又如何舍得放开宋诀陵的手? 第二日,宋诀陵给季徯秩抛去一个小白瓷瓶,指了指自己的手腕和耳垂。 “多谢二爷。”季徯秩朝他挥了挥,道,“没必要放在心上,男子身上带些伤才好看。” “那还得看是哪的伤。” “怎么了?”喻戟道,“你哪伤了?” “夜里蚊虫多,不碍事。”
第047章 昏聩帝 “昏君!” 群臣怒骂,他在高堂之上捂着耳。 “我平生最厌恶始乱终弃、以他人真心作器物把玩之人,最恨无缘无故便动我云家之人,而你!一条不落全犯了,余之玄啊余之玄,这二十余年你是真把我当一条狗啊!” “不……不是,云無,你听朕解释!”他如同奴仆一般跪着扯那人的衣角。 “余、之、玄,你……杀兄之后你要不要杀弟啊?你这么想当这皇帝,怎么就不去弑父!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余之玄,这脚铐于你而言再适合不过了。” “三弟!不……不要!给朕松、松开!” “陛下!臣听闻您要三巡南余,修南余殿?您可知这耗资将动辄千百万,征民力不计其数?何苦置民于盛世苦地!微臣对您……好生失望。” “丞相!” “我爹为了你,费尽心力,几度呕血。我为了你,违背安家,不惜以身试毒,就为了成为太常卿长长久久地待在你身边,可你呢?!余之玄!” “漓哥……朕求你……别!啊——” 余之玄从噩梦中惊醒,被冷汗裹了一身。他喘着,先是伸手抚了抚身旁的被褥,直到发觉被那凉意沾染,这才拿双手捂住了惨白得很的面容。 他从不轻易在那人面前露怯——那是他保命的招式。 半晌过后,他才冷静下来,只是睁开的一双眼里爬满了血丝。 “来人,更衣。” 那御前尚义在替他梳头的间隙,轻声道: “陛下,辰时宫里来了个魏使者,如今已在堂外候着了。” 余之玄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道: “他来做些什么?” “听总管公公说,那人是来献礼的。” “献礼?”余之玄没笑,只是对着那铜镜仔细瞧了瞧,“这事儿安漓戌知道么?” 那女官神色有些怪异,拿着梳子的手僵了一僵,片刻才落梳道: “安太常卿知道的……” 他今晨走的时候还跟那使者打了个照面。 那女官含着没说完的半截话。 余之玄没多在意,笑道:“那便好,省得他又疯疯癫癫地来挑些香呀粉的刺儿。” 那女官没说话,小心翼翼地为余之玄佩上了帝冕。 “夏嫔身子如何?” 那女官又是支吾半晌,这才道: “昨夜安太常卿差人给夏嫔灌了两碗堕子汤。那些个武夫下手没个轻重,灌得狠了,再加上夏嫔身子弱,扒着银盆吐到鸡鸣时分才睡下……一双眼都哭肿了……” 安漓戌这是杀鸡骇猴,要他别再临幸诸妃。 余之玄闻言眉也不带皱,道:“一会儿派人给她挑些上乘的绫罗绸缎珠宝送去。” 那女官微微颔首,待余之玄准备起身离开时,她才轻道: “陛下,万事小心。” 她一个平日里头处世不惊之人,此刻面上却堆满了怜悯之色。 余之玄没瞧她,笑道: “朕允了。” ----- “今日怎么择的你来?”余之玄旋着指上一玉扳指,“那俩生得天上仙似的人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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