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徯秩还在笑:“嗳!仇这种东西哪能那么容易放下?——你呢?你什么打算?” “我虽也想去北疆瞧瞧看看的,只可惜世人恐怕连江北道都不乐意叫我涉足,更何况峰北道!”魏盛熠苦笑着。 喻戟将口中月饼细细嚼了十来下,待咽尽了才开口:“你是超品的亲王,哪个不长眼的敢拦你?” “怕。”魏盛熠道。 “嘁!这有好怕?那儿的人能把你生吞活剥了?”许未焺往嘴里抛了块糯米糕,含糊道,“大不了我陪你去!” “焺哥说笑了。”魏盛熠垂睫剥蟹,只将蟹黄都舀到了许未焺身前的瓷碗里,这才又接住了话头道,“焺哥你一边要将皇兄捧住,一边又要将付姐姐牵住,如何腾出空儿来带我去鼎州啊?” “嗐!你焺哥不靠谱,不还有你溟哥?你尽管跟我闯去!”季徯秩抬臂搭住魏盛熠肩头,煞有介事地给他支招,“若银两没带够,咱兄弟俩在路上还能卖艺换钱,我吹笛,你敲锣。” “还不如说靠脸儿谋生来得靠谱。”喻戟道,“对了,说到银两,前些日子那草草了结的案子将十年前谢家谋逆之事牵扯出来,虽说当个看客觉着实在有趣得很,却叫人心里很不舒坦。” “无非吓人罢!”许未焺嚼着蟹黄道,“那谢封谋逆与缱都九家有甚么干系?如今满堂文武能和谢家扯上关系的,恐怕只有宋家了罢?其他与谢封交好的臣子不都或贬或杀了么?” 谈及宋家,那仨人不约而同地侧目去瞧季徯秩。 “干什么这般?”季徯秩笑着给他们斟酒,“难不成我姓宋?” “阿溟,你可知前些日子里,京城流传甚广的话本子……”许未焺斟酌着用词。 “话本子?什么话本子?”季徯秩笑道,“你们仨又不是不知道我可向来不看闲书,话本子更是碰也不碰!” 季徯秩笑着吹牛,许魏二人明白他不乐意回答也就不再追问,但总会有人不肯轻易罢休。 “还编呢?”喻戟道,“要我说得更仔细些么?就是写那姓宋的同你的缠绵情事的!” “生得一副冰清玉洁貌,却是一点儿不知‘羞耻’二字如何写呐!”季徯秩盯住了碟里的糯米糕,漫不经心道,“我与宋落珩之间能有什么事儿啊?那般风流公子哥儿能同我合得来才是怪了!怎么?你们以为他是风月老手,便能将我也给骗了?” 许未焺拿手托着脸,忿忿道:“就是!到底有什么好问?我瞧阿溟也不是那种染了断袖之癖的,你这笑面虎干嘛死缠烂打不放人呢?!” “听焺哥这话,您还会看面相呢?”魏盛熠闻言打趣道。 “嗐!毕竟从小玩到大的,阿溟若真有那癖好,不至于到现在还瞧不出来罢?” “那你瞧我像不像?”魏盛熠笑着指了指自个儿。 “说什么笑!我又不是不知你属意韶纫!” “对、对,我险些忘了,焺哥还记得啊!” 魏盛熠那眸子生得别致,褐中夹了一丝灰绿,被那灿灿灯笼一打,好似在里头藏了张山水画。可惜那对浓刀眉被他拧得深,实在是坏了一番好景致。 喻戟瞧着魏盛熠的神色,没发话。 “你那桩婚事安排得如何?”许未焺压下心中不满,问,“赶得上今年的黄道吉日么?” “能。”魏盛熠道。 “哦,倒是好事儿。”许未焺干巴巴道。 “哪里好?”喻戟道,“也不替你自个儿考虑考虑!付二小姐那病可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好的。” “我不怕等。”不知是那桂花酒醉人的本事儿强,还是喻戟恰巧踩在他心底的软处,许未焺没像往日那般唰啦冒火。那双杏眼弯了起来,他笑道: “只要是她,一辈子我都能等!” 许未焺对诗文之类可谓是一窍不通,纵然拍着脑袋想个十天九月,只怕也说不出什么别致话来。但付荑就是他心底的诗,她所及之处,浮着鸳鸯,生着红豆,长着连理枝,飞着比翼鸟,只消一个眼神,就能叫看官为他的痴情拊掌高呼。 魏盛熠听他说情话还笑着给他斟酒,像个奴才似地哄他开心。 季徯秩心里想着宋诀陵,许未焺思着付荑,魏盛熠念着许未焺,霎时间都不说话了。 喻戟“砰”地一声拍桌,只笑着举起杯来,仨人也就皆抛了忧,全笑了。 ----- 季徯秩的贴身侍女流玉正忙着给看门的俩司阍送月饼,抬眸却见宋诀陵和一未及他肩头的少年立在府前。 流玉见过宋诀陵几面,当下便认出了人,便客套道: “将军中秋安康——今儿可是来见侯爷的?” 宋诀陵点了头,问:“今夜这侯府可有他客么?怎么听着声,里头像是热闹得很?” “噢!”流玉回身瞧了瞧,笑道,“适才歧王、喻将军,还有许千牛备身登门拜访……四位正于后院小开宴呢!” “……是么?那宋某便不好打扰了!”宋诀陵将手上的紫檀提盒递给她,笑道,“这是宋某亲手熬的玩月羹,就麻烦姑娘替宋某给你家侯爷捎一捎了!” 流玉对宋诀陵的纨绔事迹略有耳闻,怕宋诀陵进去闹,虽是一直陪着笑,却始终在心里头捏着把汗。 然那宋诀陵今儿真没什么惹事心思,说罢便爽快地领着乔装了一番的虞熹走了。 ----- “瞧见了没,这些性子好的,身旁最是不缺伴儿!你宋哥哥是昏了头才会忧心他会形单影只!”宋诀陵走在排排花灯侧旁,笑道,“记住了,日后要做你季哥哥那样的人儿。” “您二位不是友人么?您缘何不进去寻他?” “友人?”宋诀陵哈哈大笑,“不、不是!” 虞熹诧异:“不是?” 宋诀陵笑道:“我是他东家!” 笙箫鼓乐,美伎献艺,宋诀陵却是瞧也不瞧。花灯烛光虚虚绕在那纨绔脸侧,将鼎州养出来的压人凛冽盖住,再笼上一层柔情。 宋诀陵笑着,眉宇间却尽是蹙意。 虞熹倏地被堵得说不出来话。 ——只是东家?
第026章 鹊桥仙(倒v开始) 宋诀陵领着虞熹在外头瞧花灯,他爹同江临言在府邸里吃酒闲谈。 “瞎胡闹!哪个混账又把谢家之事给搬出来了!”宋易咕咚咽下一口桂花酒,忿忿道,“宋诀陵那臭小子本就没能放下当年事,怎还有人火上浇油?!如若他小子来日真要追查此事,您是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劝下来!” 江临言摸着温烫的酒盏,笑道:“您可别为难晚辈了!向来只有晚辈听阿陵话的份,哪有他听晚辈话的时候?” “嗐!”宋易将酒坛重重搁在桌上,“我就是怕他想不开去找死!” “缱都哪有那么多死好找?”江临言一哂,“鼎州,只有鼎州才有地方供他找死。” “鼎州他是甭想回咯!唉——到底是谁又把这茬拎了出来……如今敌友不分,怪叫人闹心!”宋易瞪着那对老凤目,好似若寻着真凶便会立刻将那人撕咬万段。 “说不准又是缱都九家耍的什么把戏呢!要我说啊,您也用不着费心……阿陵他长大了,也识分寸了。”江临言顿了顿,忽而问道,“那几箱银子藏得那般深,怎么就能找着?” 宋易揉着自个儿被拧厚的眉心,道:“还不是多亏了那位名题,字询旷的林大人。” “喔!那戆直的三元郎!”江临言斜杯试酒温,在空当里说,“听闻他不久前朝堂一谏,近乎踩在百官的脸面上走。” “是了。”宋易连连摇头,“先是招惹了穷家,继而又速速动舌抄棍,打了那些缱都贵人。” 江临言抿了口酒:“世家寒门两头得罪,那位林大人胆儿也实在是肥!该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么?” “太学里头出来的寒门,多半这般心高气傲,自认不偏不倚定能名垂青史,殊不知自个儿正往火坑里跳!”宋易喟叹一声。 “好酒!”江临言嘻嘻笑着,倏然问宋易,“您说他能在这缱都安稳待多久?” “安稳?像林侍郎这种在他之前祖上没冒过青烟的,难活!”宋易道,“他这般四处树敌,纵然来日蹊跷暴毙而亡,大理寺的大人也会看着百官眼色草草结案。咱们魏人最善使一‘忘’字,一个个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谈,这事儿很快便过去了……若是朝廷命官们大发慈悲,林大人兴许还余有一线生机,只是左右逃不开贬谪离京的命。” “大将军,您在朝堂上也见识过他直言进谏的本事,此子不为你我所用,来日恐成祸患。”江临言笑了笑,“这便麻烦您了!” 宋易唉声叹气,又灌了一大口桂花酒,道:“不够甜。” “不算苦!”江临言笑道。 *** 宋诀陵归府动静小,江临言偶然瞥见他屋内点了烛,这才知晓他已回来了。 江临言同栾汜问过,知道他适才跑季府送点心去了。可眼见还没到半个时辰他便又回了府,江临言料想他应是碰了壁。 蟾盘高悬,宋府幽幽泡在潮水般的月华之中,虽少了中秋当有的团圆喜庆,倒还算是静谧安宁。 江临言叩门声噪杂,宋诀陵却是迟迟不应。那人难得讲究几分礼节,见宋诀陵一点儿不知恩,索性如往日那般大喇喇地推门进去了。 他原以为会见那人丧气模样,谁料却见宋诀陵歪坐桌前,见他进来还同他笑一声:“师叔。” “你个没心没肺的,也不体谅体谅你师叔的身子骨!叫我站秋风怀里一阵好吹,人都快给冻成傻子了!”江临言哼唧着把掌落他背上。 “师叔怎么不继续同我爹聊我了?”宋诀陵用巾帕仔细擦拭着手上那把刀,长靴挨着的铜盆里盛满了血水。 “聊够了呗!——欸你在屋里做这事儿可像话么?当心阴气重了,要招鬼压床。”江临言瞧着其屋中摆设,“宋二爷在人前摆阔,锦衣玉食,自个儿屋里却怎么素净得活似要出家当和尚?” “出家便能除去贪念吗?若真是那般,您便快快操刀,将师侄这满头青丝削他个干净!”宋诀陵面无表情地说。 “你这傻的!!”江临言只一瞬便收了风水扇,随即啪地敲他脑袋,“贫道不强劝你信奉黄老已是宽容,你怎敢使唤贫道去帮佛家干事?!” 宋诀陵摇头:“师叔,你走火入魔了。” “何必亲自动手?”江临言不理会其前言,只睨着那剑上血,道,“暴露了怎么办?” 宋诀陵垂头只是笑。 “我明白你想手刃仇人,但阿陵,这并不可取。”江临言环臂说,“恨这东西,我能忍,宋大将军能忍,季况溟他也能忍。这群雄相争的乱世,不容张着血盆大口要吃人的凶兽,只容你扮猪吃虎!你今日亲手杀了他赵汾,来日就可能有人顺着这线揪出你,甚至于我。你今朝杀爽了,明儿我们师侄俩一块叫白发送黑发,你还爽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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