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千平允了。 然这么一来那林题是两头不讨好,既惹着了那些个盼望史家受气的寒门官,又彻彻底底地得罪了九家。 “林大人这官帽戴不久咯。”宋诀陵瞧着林题轻笑一声。 *** 今夜的大理寺狱内安静得很,听不着狱卒猜拳赌钱的声音,那拴在狱门前的火把被风吹得斜了一斜。 嘘,有人开门进来了。 那赵汾被绑在柱上不得动弹,只能瞪着眼,小心翼翼地吞咽唾沫。 阴影之中走出个带笑的人儿来。 “大……大人!对于您的事儿,小人是一点儿也没说!您快些救小人走罢!小人实在熬不下去了。” 赵汾因恐惧而发起抖来,却还疯笑道:“大人,您不是说只要小人帮您盗了那批银,再去求那许渭,您便不会将小人当年所做之事抖出来么?求您送小人离京,让小人解脱罢!” “给你解脱。”宋诀陵笑道,“不用谢了……就到地府里给谢家人磕头谢罪罢!” 宋诀陵一刀划破了缚住赵汾的绳,刀刃一横便在那人颈上画了一条红艳艳的血线。 喷出来的血溅在宋诀陵的紫衣上,缓缓凝成了暗红色。 “这刀赐你,谢你当年助史太公庶子贿赂北衙诸将,将拨给谢家的银子吞去半数以上。那银子叫你得以买来城南屋内称不清的五石散,为史家换来万亩良田。” “五石散令你欲|仙|欲|死,缺的银却令鼎西的将士过冬只能食草实,吞地龙,撑不住了,伸一伸手便被缱都的九家大骂乞丐!良臣上书,魏束风却也只当谢家是无理之请。”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1】’那高风亮节的史家揣着万亩良田,账做得是真漂亮,小辈们还真当自己家干净得像张纸,放纵手下像你这样的吸血虫肆无忌惮地喝人血,啃人命!” 宋诀陵的声声讨伐如雷贯耳,赵汾痛苦地拢住颈子,却拦不住那恍如开了闸般的血。他在地上扭动匍匐,费劲地扯了衣裳往颈子上掩,却只空空弄湿了衣。 赵汾的喉咙断了,再喘不上气,渐渐地翻起了白眼,恍惚之间,竟将先前所行之事在脑海里跑了一遭。 他还记着彼时他抬银上车,有几队护送银两的兵士根本就不是北衙诸将,只是他们披甲戴盔伪装得像模像样。待车子驶到林间,几辆银车把车轮一拐便离了当行之道。 要扮北衙兵需得甲衣,谁人能平白得来那么多条甲衣呢?还不是只有南北衙诸将! 那付溪何等聪明,怎么就查不出来呢! 宋诀陵哂笑着把他拉回来:“对了!你城南屋里的宝贝被我一把火给烧了!可漂亮,可惜你看也看不着!” “宋诀陵!我咒你……不得好死!” 气已耗尽了,他再咬不清字,那声咒骂最后变作咕噜一阵响。 *** 翌日付溪上值撞见满地狼籍,只以为是缱都九家哪人气极了,亲手把人给弄死了,便分外谅解地草草让人收了尸。 许渭虽诬告了史太公等人,但魏千平为保日后群臣仍旧直言敢谏,也只是断他受赵汾之蛊惑,判作无罪。 那案子告了一段落,过了些日子也就没什么人再提,烟丝似的,一吹便散尽了。
第025章 月又圆 银月皎皎,花灯满城。八月十五了,团圆的日子到了。 从前年头,此时宫中多张灯结彩宴邀百官,但因今载魏千平受沉疴宿疾所困,太后又喜静,也就没人吩咐宫人办下去。 侯府院中小亭四角皆被悬上了灯笼,石桌上摆着几碟月饼和一些其他的什么吃食,季徯秩在桌旁坐着,身旁立着姚棋。 季徯秩用手微支下颌,似笑非笑地问姚棋: “子柯你来说说,何人从这诡局中尝着了甜的?” 季徯秩这是要同姚棋论史家那案子。 “这……依属下愚见,只怕是无人从中捞着了好处。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许渭虽说是公事公办,却也真真冒犯了史家,许太后要拉拢史家的愿望岂不是坏了。”姚棋见那季徯秩闻言微微哂笑,便赶忙把头低了请罪,“恕属下太过痴顽,思来想去竟是半点儿也看不透!” 季徯秩挑指要他直起身来,秾丽眉眼被花灯罩了层薄薄橘光,化淡了其中锋锐,再加上掺了笑,不知有多蛊人。 “何必这般的自轻?这里头的东西乱着呢,我从中也不过略窥眉目,你又何错之有?——只是那布局者非他二家不可么?我觉着不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或许有人就是想见太后吃瘪。自许渭上书之际起,那人恐怕便已得逞。许渭若真是公事公办,那是被人当刀使了;可如若他真是有意而为之,那么这许少卿便是另有出路,要甩手不跟太后干。” 姚棋把头垂下来点了,双手背在身后绞着,良久才又道:“如今缱都九家都在自寻出路……您呢?您又打算走哪条?” “我么?我倒是不急这一时片刻的。嗳你主子我就是关公走麦城才知窘迫!”季徯秩盘着手中的佛珠,忽而笑道,“子柯,你说我这人奇不奇怪?先前你若拿这事儿问我,我定会随着正统走的,如今怎么就这样了?” 姚棋蹙起眉头,嗫喏道:“怕是因那姓宋的花言巧语忒多!” 季徯秩瞥他一眼,轻笑道:“宋落珩纵然再有本事也碰不了我心呐!不过是我懦弱,怕从前温巢寒彻,这才只想逃开了。” 姚棋摇头:“主子您就没有想过那姓宋的是在离间您与太后?” “怎会没有呢?他这可怜的疯狗崽子,气话疯话假话杂着说,我若是统统当真话听进去了,只怕一天不知要念多少次佛才能洗罪。”季徯秩将佛珠搁下,仰面苦笑道,“可是子柯,当我真正跪在太后面前时,我幡然醒悟,她确乎不是当年那母仪天下的许后了。她的拉拢之意太过显然,叫我都忍不住震颤……宋落珩他啊,诚不欺我!” “恕属下多言,那姓宋的母族为谢家,当年大公子战死沙场可少不了谢家的一把火!” 季徯秩伸指置于唇前,又把头稍稍摇了摇:“他人之罪何必牵连无辜?照你这般说,你主子我岂不是连歧王也得恨上一恨?” “属下知错。” 二人都不说话了,那亭子里静得很。府外跑过几个打着灯笼的孩童,喧嚷声翻过墙来,在他的烂心肉上捶打。 季徯秩用手撑着脸儿,笑道:“这中秋夜为何偏偏要挂个‘团圆’名头,当真是招我恨。” 姚棋心疼地瞧着那锦衣白玉郎,宽慰道:“老侯爷与大公子他们皆在月上瞧着主子您呢!” “是么?”季徯秩愣愣望月,好似一碗琼浆盛住了月华,“可我瞧不见啊!怎么办呢?” “主子……”那姚棋攒眉蹙额,担忧之意已是溢于言表。 “你就饶一饶我,容我犯会儿痴罢!”季徯秩弯了身子枕住手背,道。 姚棋识趣地退了下去,季徯秩则阖上双眼思索起来。 要史家与许家分道的,会是谁呢? 歧王?还是贤王,亦或是那不过未及十二的平王? 是势焰正大的沈洛俩家出了手?还是宋诀陵那些个居心叵测的又在布什么局? 他自个儿什么都不知道,好似蒙了眼,还没来得及辨清东西南北,就被人推搡着往某个方向行去。 ----- 耳畔传来脚步声,季徯秩还以为是姚棋回来了,忧心方才伤着他心,便抬了头又挂上了笑面去迎人。 “还没瞧清人呢,你就笑?” 季徯秩蓦地一怔,那喻戟却是一点儿不饶他,阴阳怪气道:“愣着干甚?才不见了这么些时日,侯爷难不成真成了个呆子?” “你就闭嘴罢!姑虎鸟似的一路上叫个没完。”许未焺骂一句。 “喻某可是说您了吗?许公子何必野狗似的乱吠?” “二位哥哥莫要吵了!”魏盛熠将那剑拔弩张的二人隔开,苦笑着劝,“正过节呢!” 季徯秩盯着他们,媚眼一眨不眨。他起身,蓦地被灯笼晃了眼。他只将眼略微眯了眯,摇摇晃晃便朝他仨人行去。 见他来,许未焺抬起手要将那雕花刻兽食盒递给他,谁料季徯秩堪堪到了跟前,竟是展臂将他仨一并拥在了一块儿。 喻戟笑意深了些许,只是还费心压着唇角,淡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儿就属你最矮,还贪心地想一下套三郎。” 季徯秩到底没撒手,笑道:“我这个头可比堂上最高的歧王都矮不至三寸!” 魏盛熠把头略垂,抵住了季徯秩的额,为难道:“溟哥,可莫再唤我歧王!” “准了。”季徯秩将上臂搭在许未焺肩上,朝魏盛熠伸了手。 魏盛熠轻笑一声,只把头更矮了些来给他揉。 “低什么头?儿郎哪能低首下心。”喻戟又张了嘴。 “阿戟你这是跑马使绊子——存心害人。”季徯秩笑道,“一张嘴尽用来挑拨人了!” 喻戟说话呛人,却是不知收敛:“侯爷好大尊佛!还要我亲自给您使绊子!” 许未焺抬脚踹他,咬牙道:“别理这狗东西,他就是吃饱了撑的爱说风凉话!” 喻戟这回倒是难得大发慈悲,只把尘灰给掸了掸,径自布桌去了。待到众人围着石桌坐下,季徯秩这才问: “你们仨今儿怎么想着要来侯府看望我?” “怎么,不欢迎?”喻戟微抿一口桂花酒,“在下是怕侯爷一人过节,凄入肝脾。” “把嘴缝上罢你!”许未焺狠狠剜了喻戟一眼,转向季徯秩道,“许府里头吵吵嚷嚷,说空了客套话,就把我二叔前些日子干的那些好事拉出来大谈特谈……听着听着就烦了,这还没算我身侧还坐着许翟呢!——还不如来寻你!正巧路过歧王府,便把这小子也拉来了。” “什么叫‘还不如’,到侯府来叨扰别人家,倒显得委屈你了似的。”喻戟冷笑道。 “你!!!” 季徯秩伸手捂住了许未焺的嘴,忙不迭道:“阿焺,咱不同他争啊!” 没拦住,许未焺便又同喻戟吵起来。魏盛熠把许未焺摁下来,另寻话头道: “不知三位哥哥来日有何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生杀大权又不在我们这些人臣手中。”喻戟轻飘飘道。 “你也忒矫情!你若不杀人,谁会杀你?”许未焺拍开魏盛熠的手,道,“总之,我就想看护好魏千平,叫他好好在那九重天上待着!” “还觉着自己振振有词?像你这种直呼君王大名的,”喻戟搁下酒杯,“在从前可是要杀头的。” “你!!!” “不准吵不准吵!”季徯秩顿了一顿,道,“我嘛……就想去北疆……杀兄之仇,我怕是非报不可。” 魏盛熠眸光陡然一冷,他将视线略斜向季徯秩,道:“溟哥瞧上去那般的坦荡潇洒,我还以为你早已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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