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周如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官员子弟纵马伤人, 几名皇亲贵族打压的百姓的“小事”会引得整个京城都乱了套。 丞相、太尉、御史三党之间的战争暂时偃旗息鼓,三人聚在皇帝的书房一同商量。 三人都清楚这件事不对劲,不管是在场的那一个人都没必要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他们在朝堂里根系颇杂,稍有不慎就会误伤自己人, 眼下这件事明显三方都没有受益者。 就算是与皇位之争最不相干的太尉也会受到争议, 他没有理由去做这种事, 所以…… 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三人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冷静下来为皇帝出谋划策。 沈周如忍住怒,斥道:“两天内,朕要看到那群贪官的名单!” 丞相宋寒微微垂头,忍不住皱眉。 皇上这话, 就是让他们亲手送自己手下不重要的那一批人上路。 御史成策瞥一眼宋寒。 他脸色也不算好看, 就算这次能重创丞相一党, 他御史台也要损几个人。 太尉章望宇左右各看一眼,沉声道:“陛下,如此的话,朝中恐怕暂时会无人可用。” 沈周如冷道:“科举就要到了,你还怕没人用?科举舞弊的事情一起查了, 这事若压不下来, 牵扯进来的全给朕引咎辞官!” 三人一凛,不敢说话。 沈周如继续道:“二皇子也大了, 即日起封为晋王, 赐晋王府。太子主持科举, 晋王辅助!” 一道圣旨, 如惊雷般炸懵皇宫内外。 惶惶不安等了一/夜的皇贵妃喜上眉梢, 而凤仪宫与太子宫却是史无前例的安静。 京城的乱动随着四面奔走的商队和镖队传至八方。 夏江的行宫同样收到了消息。 江敛收到回信的第一时间便给沈无霁将现如今的朝堂关系理了一遍,让沈无霁清楚‘卖官鬻爵’和‘科举舞弊’两件大事意味着什么。 沈无霁还在纸上写写画画乱七八糟的蜘蛛网时, 李如上门求见。 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李如自然知晓。 他的儿子也是此次科举的考生之一,原本确定要走哪一位考官的路子,结果京城来了这一出,他只能遗憾地让儿子自力更生。 沈无霁接见了李如。 失去了科举考官路子的李如却是心情不错,乐呵呵地给沈无霁和江敛请安。 当着李如的面,江敛慢吞吞地整理沈无霁那写得乱七八糟的纸。 见到纸上明显的几个名字,李如脸上的笑容略深,垂下头当看不见。 沈无霁望向李如:“李管事有事吗?” 李如笑呵呵地说:“殿下,京城出了好大的乐子,属下想着您应该会感兴趣,便急急忙忙来见您了,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不需要属下禀报了。” 沈无霁再明白他说的意思,皱眉道:“这种事情不是乐子,卖官鬻爵关系百姓民生,科举舞弊关系国泰民安。” 闻言,李如脸上的笑容怔了怔,然后迅速收敛起幸灾乐祸的样子,受教道:“殿下说得对,是属下不合时宜了。” 江敛拍拍沈无霁的肩膀,“李管事之子也是科举舞弊中受害的一员,他高兴那些官员被下马是正常的。” “真的?”沈无霁怀疑地瞧李如,不高兴的情绪才少了几分。 李如没想到江敛连这个都查了,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自己还能藏住什么秘密。 面对沈无霁的询问,李如叹一声,直白道:“属下虽是行宫管事,但在京城那一块石头就能砸一堆管家子弟的地方,除了拿钱开路没有丝毫办法。前几年科举还只是拿钱请考官行个方便,遇见我儿卷子公正打分。但这几年科举从上到下全是蛀虫,有钱的人能多好几份‘资料’,没钱的莫说资料,卷子被丢被换都是常有的事情。” 沈无霁听得眉头直皱。 李如道:“殿下,科举不仅仅是京城这一环,从童生试开始就是上行下效的蛀虫。考场有纪律,场外还有规则,钱只是磨刀石,权势才是千里马,不止属下,天下寒门百姓皆是苦科举久矣!” “为什么?”沈无霁忍不住扭头看江敛,迷茫道,“科举不是靠实力吗?” 江敛道:“童生试至会试,试卷答纸不糊名。” 李如连连点头。 沈无霁拧眉。 江敛继续道:“科举直至先帝时一直都没能摆脱世家大族的禁锢,原每一层考试都需要靠举荐走入考场,先帝时废除了科举举荐,而这一任皇帝——” 他扯起唇冷笑一声,“只怕还要倚靠那些世家大族的帮助,先皇们苦治许久的科举到他这停滞了。” 沈无霁缓缓攥紧拳头,垂眸有些失神。 以前他崇拜敬爱的父皇,原来在朝堂治理上早就有如此多不堪的一面? 江敛拍拍他的肩膀,“皇位好上不好坐,自古留名的千古帝皇一只手便能数得清,更多的人都醉心权势以致迷恋长生不老,朝堂不稳,这是常有的事情。” 李如低声道:“科举、门阀积重难返,治理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每爆发一次能保证接下来数年的安宁,往后几年的考生再才可安心备考了。” - 李如和江敛的一番话让沈无霁受益颇深,也让他愈发辗转难眠。 京城的事情连续发酵三天,最后近百位官员下马收尾。 主要是京城及周边官员,但有无数从偏远地方来告御状的百姓还在路上,这一场大清洗注定要持续更长的时间,影响更广泛的人。 解决了燃眉之急,沈周如这才有时间去看最开始的那一件事。 他在调查事件中看到了一个令他勃然大怒的名字——李徐兰。 此时的李嬷嬷已经在海隆旧部的掩护下回到行宫。 她才刚刚向沈无霁和江敛汇报完情况,睡了个囫囵觉,第二天便被密信唤出城,一路再被压至京城。 而沈周如给沈无霁的说法则是李嬷嬷家人重病,回家探亲。 早就知晓事情全部经过的沈无霁已经对他失望至极,沉默地表示知道了。 过来传旨的公公没有赶着走。 他以皇上关心殿下为由在行宫住了三天,再次亲眼见行宫里鸡飞狗跳的日常。 上午的文课,夫子在上面讲,沈无霁在下面打呼噜,江敛自己安静的坐在旁边看书。 下午的武课,沈无霁在树林里爬上掏鸟窝,爬下玩泥巴,江敛自己安静的站在旁边看书。卫云平则闭着眼睛打坐,嘴里小声念叨着东西。 公公好奇地凑过去听了下,是清静经。 他神色复杂地离开了。 晚上倒是安宁了点。 沈无霁在缠着厨子学做饭。 很显然,如果不是看在他殿下的身份,厨子想直接砸锅走人了。 公公控制住抽搐的嘴角,找到李如,委婉道:“世子就任由殿下这样闹腾?” 李如一脸看淡的表情,高深道:“您且等晚上,您看了晚上就不觉得白日算什么了。” 公公:? 大晚上的时候,李如喊他起床。 两人一前一后蹲在后门的小路边,就见一道身影偷摸地从侍卫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 “两位在这作甚?” 一道清清冷冷地声音冷不丁地从他们身后响起。 公公:?!!! 李如:! 他捂住胸口,差点被原本沟通好的计划给吓出心脏病。 望着两个火烧屁/股一样窜起来的人,江敛半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瞧着他们。 公公咽了下口水,掐着嗓音道:“世子怎地也在此处?” 江敛微微昂起下巴,点一下沈无霁溜出去的方向,“殿下跑出去玩,哪怕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要先保证他的安全。” 公公拍拍胸口,干笑道:“原是如此,不知殿下是去了何处?” 闻言,李如一脸高深莫测地说:“这大半夜开的地儿,还能有哪,公公您想去瞧瞧吗?” 这暗示性太强了,公公秒懂,他压住吃惊的表情,惊道:“殿下如何会去那里?” 江敛解释道:“上次殿下吵着要烧陶瓷,我们便引他去了夏江城,中间介绍了几句,殿下就上心了,现在几乎隔两三天就要跑去一趟,现在算是驾轻就熟了。” 公公瞪大眼,嘴巴吃惊地张了张,“每次都能让殿下溜出去?” 李如:“那哪能,初几次抓到了,后面殿下闹个不停,世子便和殿下做了约定,出去玩可以,必须让他知道时间,也必须允许侍卫在后面跟着。” 江敛颔首,补充道:“殿下是皇子,不能让外尤其是御史台的人知晓,便允他每三天晚上偷溜出去一趟,侍卫们习惯了也当看不见了。” “原是如此……” 公公也是沈周如的亲信团队之一,是知道自家主子的打算,百闻不如一见,世子果真是完成得十分到位。 他认可地记录了行宫一日游内容,着重描述三皇子现如今白日的顽劣和晚上的荒唐,对世子的辅助手段大加夸赞。 公公满意地离开了。 ——第二更—— 真在花楼睡了一晚上的沈无霁,一边咬着笔杆绞尽脑汁写花楼一日游心得,一边问江敛:“李嬷嬷会有事吗?” 虽然之前讨厌李嬷嬷,但现在李嬷嬷是他的人,会为他着想,让她独自面对帝王的勃然大怒,沈无霁终究是挂念着的。 “不会。” 江敛摇头,给他详细分析,“李嬷嬷是皇宫里的老人,也是沈周如用熟了的亲信,如果他无缘无故去动李嬷嬷,唇亡齿寒,其余知晓内情的人会心寒以至于为了保命背叛他,沈周如不会做亏本买卖。” 沈无霁担心道:“要是查出来李嬷嬷回家的事呢?” 江敛:“李嬷嬷早就与宫中人联系获知家中情况,不管她有没有偷跑回家都有理可说。若她是忠于你,那便查不出她与皇贵妃联系的可能。除非沈周如迁怒她到用拙劣的理由要她的命出气,你觉得可能吗?” 沈无霁迟疑地摇一下头,“应该不可能。” 江敛看向他,冷静道:“如果万事都踩中了我预设的万分之一不可能,那也无妨,李嬷嬷的家人在我手上,她自杀寻死也不会出卖你我。” 沈无霁:! 他还没想到这一点,惊道:“你什么时候绑了李嬷嬷的家人?” 江敛:“为她父母治病的游医,是我小师叔。” 同一时间,皇宫。 李嬷嬷被人甩到地上后没敢再爬起来,趴在地上唯唯诺诺地说:“奴婢真的不清楚,当日家中来信哭诉,但奴婢不敢回宫,只能不停往家里寄钱,希冀他们能寻个好大夫……” 沈周如沉沉地盯住他,“治病大夫在哪。” 李嬷嬷用力摇头,抽噎道:“家父、家父说是一个好心的游医,当时给村里大半人都治了病,留下了药方就离开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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