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 沈常安拿过沈四手里的账簿对看,随即看了眼果子,竟都是些卖不出去且坏了大半的次货。 他笑了笑,看来四皇子已经知道是他指使的冠生。 动作倒是挺快,才在殿前提了一嘴,这会儿便把东西送来了。 可惜,四皇子的反击,大概也就只有这一车腐烂的次货罢了。 “沈四,把东西推进院里。” 沈四憋着嘴,只好把箩筐搬进院里。 沈常安半只脚跨入特使府,背着身对送果子来的小厮道:“替我谢过四殿下。” 小厮朝着沈常安拱手,见东西收下了,才转身离去。 回了屋子,沈常安洗漱一番后才翻看起那送来的账簿。 这账簿是冠生给的,原是为了记录送来的那一车烂果。 东西虽坏,可账簿上写得倒是新鲜,且皆是些上品,数额不小。 打着送果子的名义,明着诬陷他沈常安收受贿赂?想来明日朝堂,必定会有所动作。 他把账簿翻到最后几页,厚实的书页内添着夹层,是冠生的手笔。 这冠生虽是个穷户出身,但年少时也曾读过几年书,字迹倒是工整。 夹层内的信内容不多,皆是近几日了解到有关三皇子的事。 伽兰兵权被分为三处,除了父亲手里的,剩下的便是由二皇子和三皇子掌管。 可真要说到上战场,两位皇子皆只会些表面功夫。论说实战,怕是连沈武都敌不过。 但到底是执掌兵权的皇子,在伽兰,在百姓之间终归是有些威名。 其中,最为脱跳的便是三皇子崇纣。 崇纣利用兵权暴力税收,强迫商户归顺,如今伽兰的富商命脉几乎都掌握在他的手里。 若是能拿到这些年三皇子暴政贪污的账簿,想要将其绊倒易如反掌。 沈常安看着简短的几行字,思虑着用手指轻敲桌面。 他将书信翻转过来,后面写着云海轩三个小字。 沈常安:“云海轩……” 沈常安开门出去,从四皇子送来的烂果子里挑了几个还算好的,洗净后找了个好看的食盒装上,借花献佛的提着果子去提刑司府邸。 夜半敲门实有不妥,不过对付阿古勒,也算是礼尚往来。 开门的小厮一看是沈常安,便笑着推拒道:“沈特使,朔大人还未回来。” 沈常安正想着去屋里等,便见载着阿古勒的马车回来了。 年轻的公公扶着左摇右晃的阿古勒下车,还未靠近,便闻到股浓重的酒味儿。 沈常安微微蹙眉,就这么站在大门前等。 阿古勒喝了不少,醉得脚下踉跄。若不是没人搀扶,怕是下一刻就得睡在大街上。 “喝!不醉不归!” 阿古勒伸着手指,也不知指哪儿,混沌的目光对上扶着他的公公,笑着把人拢入怀里:“美人儿,怎生得这般肤白貌美?” 公公个头矮小,阿古勒整个人都倒在他身上,哪里还搀扶得住。 急忙冲站在门前的小厮招呼:“快,赶紧把大人扶进去,别摔着了。” 小厮听令,匆匆下了台阶帮忙。 阿古勒被两人架着胳膊,摇晃着上了台阶,冲一眼便对上了面无表情的沈常安。 阿古勒笑了下,指着沈常安道:“美人儿。” 言闭,挣脱两边下人,径直扑在了沈常安的身上。看架势,是要当街将人的衣服扯了。 小厮急得满头汗:“朔大人,这是沈特使。” 见小厮要来拉人,阿古勒甩手将人推开。 小厮摔了个踉跄,这醉酒的朔大人,简直力大如牛,怕是战马都拉不住。 可偏偏,沈常安这病秧子倒是站得极稳。 小厮爬起来,为难地朝着沈常安拜礼:“有劳大人了。” “无妨。” 沈常安提着食盒,只好装模作样地把阿古勒扶进特使府。 小厮搭不了手,只能小心地跟在后头。 眼看沈常安把人扶到了床上,原想说两句谢话,哪里知道醉酒的朔羽竟是一把将沈常安也拽到了床上,动作轻浮,毫不避讳。 沈常安在西麟当男姬一事已经尽人皆知,小厮不好说什么,见插不上手,便干脆退了出去,顺道还将门给关上了。 沈常安吃力地推开阿古勒的胳膊,衣服凌乱不堪,腰封也被扯开了大半,装着果子的食盒更是散得满床皆是。 他喘了口气,抬手擦了下被阿古勒咬过的嘴唇:“人走了,不用装了。” 阿古勒闭着眼展臂躺在床上,头枕着被褥,睡得不怎么舒坦。 沈常安整了整被扯开的衣襟:“我当领主多有本事,不想去了太子府,竟也要靠装醉才能脱身。” 阿古勒睁开眼,垂着眼睫看向沈常安坐着的背影。 沈常安再次说道:“我知道你的酒量,太子府里的那些,根本灌不醉你。要用醉酒的办法逃席,想来,是太子要往你的府里塞美人,好借此拉拢。” 阿古勒轻笑着捉住沈常安的手,稍稍用力,把人拽进怀里抱着。 “这么了解我?” 沈常安挣了几下没能挣开,便只好由着阿古勒:“你身上都酒气。” 阿古勒侧过头,看了眼床上散落的果子:“贿赂朝廷命官,知道要挨多少板子?” 沈常安:“四皇子的东西,论说挨板子,怎么也轮不到我。” 阿古勒松开他,手撑着床靠坐起来:“沈常安,你连贿赂我的东西都要用别人的?” 沈常安站起来,拍了拍褶皱的衣摆:“吃不完,放着也是浪费。” 阿古勒抖了抖敞开的衣领,站起来,就着桌上放着的铜盆洗脸。 抬头时,沈常安一反常态地给他递了条布巾。 他顿了顿,伸手接过,将脸上水渍擦净。 见差不多了,沈常安才说回正题:“你可知云海轩?” 阿古勒擦完脸,将布巾丢进铜盆里,拧干后擦拭脖子:“三皇子手里最赚钱的商铺?明面儿上是酒楼,实际却是间赌坊。” 沈常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可阿古勒却偏得戛然而止:“沈常安,几个借花献佛的果子,再递快巾帕,就想从我这儿打听消息?” 沈常安从袖子里拿出张叠好的纸:“这是那人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阿古勒擦身的手一愣,伸手要拿,却被沈常安转而握回手里。 阿古勒倒也没拖泥带水:“前几日赌坊闹出人命,打死人的正是三皇子侄儿,云海轩的当家状告无门。” 云海轩是三皇子麾下的大商,多年来一直受三皇子庇护。 也因着有皇子庇护,这赌坊生意便越做越缺德,买卖人口杀人牟利,跟土匪没什么两样。 可如今闹出命案,偏偏打死人的是三皇子侄儿,真要把事儿挑起来,这云海轩怕是得硬吃下这笔亏本买卖。 杀人偿命,若是能将此事压下去倒也罢了,可若是压不下去,那云海轩的当家又要拿谁的命来抵? 出事的乃是三皇子亲眷,想来即便是报官也无人敢受理,何况本来做的就是黑心买卖。 有意思,这篓子捅得可真是时候。 “知道了。”沈常安得了消息,便打算走人。 阿古勒抓过他胳膊,将人拉回来:“去哪儿?” 沈常安抬眸:“自是回特使府。” 阿古勒挑眉:“这么快就走,你让外头的下人如何看我?” 沈常安甩手,却没能挣脱:“那是你的事。” 阿古勒瞧着他,随即半蹲下身,一把将人抱起。 “阿古勒!”沈常安情急下,直呼阿古勒本名。 “嘘。”阿古勒压低了声音在沈常安耳边道:“如今抱着你的,是朔羽。” 沈常安:“……” 阿古勒的紫瞳在烛光下变得有些淡,好似那雪山下等着抓捕猎物的狼。 阿古勒:“沈特使,我这人力气大又是个莽夫,夜里之事,你多担待。” 沈常安红着脸,手抵着阿古勒肩膀:“我是领主的人,不怕传出去,有损你朔大人威名?” 阿古勒笑着把人扔到床上,单膝曲着跪在床边,一边慢条斯理地解着官服,一边说道:“领主大度,怎会怪罪?论说名声,我如今乃太子门客,该担心的应是沈特使。” 见沈常安要逃,顺势捉住脚踝,将人又拉拽回来。 阿古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躲什么?” 沈常安侧过头不敢与其对视,长睫轻颤,胸口微微起伏:“把烛火吹了。”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扶人的公公:“这病秧子怎的比我力气还大?朔大人抱着,连身板都未弯一下。” 阿珂:“那是大人媳妇儿,他哪儿敢?自是要放水的。” 谢谢青花鱼8723799小可爱送的鱼粮!
第0058章 黑吃黑(八) “沈常安,杀了那么多人,不怕吗?” 昏暗中,沙哑粗重的声音好似近在耳边,又好似虚无缥缈。 沈常安孤零零地站着,环顾四周,只觉得脚下冰冷刺骨。 他站在雪地里,寒风吹得他浑身发抖。漫天飞雪如鹅毛般飘零,落在头上、肩上,像是人入黄土前,有人用泥泞将他掩埋。 长睫上结着霜花,他呼了口气,白茫茫地迷了眼。 周围的黑色浓雾渐渐褪去,白雪下到处都是将士尸骨。被积雪压断的冰刃闪着寒光,冰冷没有温度的铠甲下,是一张张冻得苍白的脸。 “不是我……我没有……” 沈常安后退几步,不知踩到了哪一位将士的头骨,踉跄着摔进积雪里。 他看不见远处景象,却还是能感知到。 他正身处在伽兰与西麟作战的峡谷里,积雪之下,皆是尸骸,皆是伽兰死在峡谷中的数万将士。 ——咯吱、咯吱。 正前方有人踏着积雪向他走来,黑色浓雾向后褪去,无数亡魂恶狠狠地盯着他。 “沈常安,通敌叛国,理应处斩!” 声音雄厚有力,好似在峡谷中不断回荡。 “通敌叛国,罪恶滔天!” “通敌叛国!!!” 沈常安深吸口气,猛然从梦中惊醒。 他紧拽着身下褥子,指关节白得毫无血色。胸腔起伏剧烈,身体僵硬紧绷,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死死地掐住了他的喉咙。 他望着淡色的丝绸床帐,鼻息间隐隐闻到股药味儿,这才觉得有了些活人生气。 沈常安长叹一声,许久才清醒过来。 陌生的地方…… 他倒是忘了,昨晚是在提刑司府过的夜。 “咳咳咳……” 沈常安咳得厉害,随即觉得胸口憋闷喉咙堵塞,急忙抓住床柱侧坐起,对着床外呕了一口血。 自来到伽兰后,已经许久不曾病得这般厉害。 四肢冰冷得没有温热,身上满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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