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常安与阿古勒前后脚进宫,两人明面儿上都是为了西麟而来,可本质上却不同。 朔羽乃是领主钦点,而沈常安却是为了讽刺伽兰。 但毕竟西麟官员在,众人即使不满沈常安,也多少要做些表面功夫。 相比较刚回伽兰入宫那会儿,沈常安倒是受了不少大臣的拜礼。 夜宴的大殿内歌舞升平。 沈常安踏入殿内,一眼便瞧见了坐在靠前位置的阿古勒。这人身侧的软垫空着,应是给他留的。 墨仁顺作为使臣,不得不与阿古勒并肩,两人之间只隔了半臂,若是西麟官员有什么不规矩之处也好方便提醒。 阿古勒的坐姿与众多大臣相比可以说是毫无礼数,习惯了西麟的散漫自由,哪里受得了伽兰的规矩约束? 墨仁顺凑近了,在阿古勒耳边劝告。 可显然,阿古勒根本没把墨仁顺当回事,只是一味地欣赏着婀娜身姿的舞姬们。 沈常安站在金柱后,似是犹豫着该不该上前。 按理他应当与父亲和兄长坐在一起,且沈武的矮桌旁的确留一处空位。 正想着,便见阿古勒冲他招了招手,刻意抬高声量说给对面的定南侯听:“沈特使,咱们西麟人,理应坐在一块儿。” 他嘲讽似的说道:“虽说这大殿中与你同姓之人不少,可到底跟沈特使没有血亲关系,看了也是白看。” 沈常安沉着脸,绕过殿中金柱,整了整衣袖,在阿古勒身侧坐下。 抬眼看去,父亲面色铁青,兄长笑着等看他的笑话。 见人都到了,坐在高位的崇宗帝这才高举酒杯,说了两句官场话,与臣子们一道饮酒。 半杯温酒下肚,崇宗帝斜倚着询问阿古勒:“不知,领主近日可好?” 阿古勒意思性地拱了拱手:“托伽兰的福,好得很。” 坐在沈国舅身侧的几位皇子皆是忍不住地嗤笑,笑这西麟来的官员好似个莽夫,言谈举止没有半点儿规矩。 太子佯装不知情,询问阿古勒:“听闻领主退了畜牧部的亲事,可有此事?” 面对挑衅,阿古勒不怒反笑,毫不避讳地回道:“确有此事。臣也听闻,好似是为了伽兰送去的一位男姬。” 他看向一直沉着脸的沈国舅:“好像正是定南侯的嫡子?” 坐在阿古勒身侧的沈常安拿着茶盏抿了一口,论说气死人,阿古勒的确无人能及。 说起来,沈常安的生母去世后便将其归到了大母名下,谈论起来的确是嫡子。只是如今这般说,是要将脏水一并泼到沈武身上。 有些事虽大家心知肚明,可说出来到底难听,尤其还是这般模棱两可的指认。 定南侯冷哼一声:“我儿子为国捐躯,已经死在了边境战场。不知朔大人说的男姬是何人?” 阿古勒又装起了愚钝:“竟是死了?定南侯如何确定人已死?难不成是亲眼见证?可竟是亲眼见证,这当父亲的为何也不出手相助一把?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儿子死在战场?” 阿古勒叹息地摇了摇头:“不知这位为国捐躯的沈公子可有坟塚?虽说西麟与伽兰苦战多年,可这敢于上战场的勇士我朔羽一向钦佩。不如说个时日,改日我定去拜祭沈公子。” 沈武笑得阴沉:“朔大人,怕是不知我那为国捐躯的弟弟,只立了衣冠冢。” 阿古勒佩服地朝着定南侯拱了拱手:“不愧是定南侯,儿子死在战场不收尸也就罢了,人死了不过四五个月,竟是半点儿悲痛也不曾瞧见。果真是铁骨铮铮。只是不知那死去的沈公子会不会怨恨?恨其父亲和兄长,踏着他的尸骨身居高位,享受荣华富贵却不曾给他分一杯羹。” “哎……”他长叹一声,“用命为家人换来的富贵,本人却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实在可怜。” 阿古勒转而看向崇宗帝:“陛下,你们伽兰人还真与众不同。” 大殿中的众人皆是面色难看。 唯有沈武依旧笑着,转而去询问半天都未出声的沈常安:“沈特使,你如何看?” 沈常安放下茶盏,好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既是定南侯的家室,臣一个外人自是不便谈论。想来今日陛下盛情款待,也不是办的家宴。” 想到如今乃是两国特使,便不好只训斥伽兰官员,于是便对身侧的阿古勒道:“朔大人,沈公子之死已过去数月,想来去世后家中亲眷定是哭得肝肠寸断。此时提起,岂不是揭人伤心事?否则定南侯以泪洗面有失仪态。毕竟是国舅,还是要给些颜面的。” 沈常安拿起盘子里的桃子,转了一圈后将话头引到了正事上。 “臣一直听闻,伽兰的果蔬乃是上品,刚来时倒不觉得,今日算是开了眼界。这桃子生得汁多饱满,我在西麟时就从未见过。若是能将伽兰的果子送去西麟,也算得上是贵礼。” 阿古勒与沈常安一唱一和:“这法子好倒是好,只是沈大人有所不知,伽兰的果子虽好,量却不多。” 沈常安:“朔大人此言何意?” 阿古勒拿过沈常安手里的桃子:“听闻,这伽兰的果子都由四皇子管,寻常人哪敢与皇子抢生意?” 说着便问四皇子:“四殿下,如若不然,还是让殿下手里的果农多辟些田地出来,等果子成熟送去西麟,也算是为了两国和平迈出第一步。” 四皇子崇淼铁青着脸,下意识看了看坐在左侧的三皇子崇纣。 三皇子瞥了他一眼,握紧酒杯,仰头饮尽。 一旁的墨仁顺实在是听不下去,只好凑到阿古勒身侧,小声提醒:“朔大人,伽兰的果农向来由三殿下管,并非四殿下。” “哦,原是我误会了。”阿古勒装模作样地询问沈常安,“可我怎么听百姓言论,果商生意皆是得了四殿下的恩惠?” 沈常安面露为难,解释道:“四殿下体恤百姓为国为民,自是人人夸赞。” 阿古勒坐直了:“这话我不同意,难道其他皇子就不是为国为民?既然果农一事是由三皇子管,怎能什么事都只夸四皇子?” 提刑司一职原归属三皇子,阿古勒虽拿了提刑司令,可这有名无实的官位,若是遇到了问题还得由三皇子决断。 说得直白些,即便是西麟来的官员,拿了令便就是三皇子的人。至少在真正拿到大权之前,定是要委身于三皇子门下一段时日。 如今说到果农,人人夸赞四皇子,阿古勒于情于理都要说几句帮衬话。 只是这话说得实在是有些挑拨离间。 可对于一个才来了两日,不懂伽兰朝政的西麟人而言,又的确符合情理。 有大臣站出来劝告:“朔大人,不可妄言。” 三皇子与四皇子内讧,最高兴的莫过于太子。 太子对崇宗帝拱手道:“儿臣倒觉得,这朔羽乃是真性情。听闻西麟人直爽不喜算计,巧了,我伽兰正需要这种敢于说真话不畏惧权威之人。” 沈常安笑着拿起茶盏,还未触及唇瓣,便觉得一道视线炽热地朝着他看来。 长睫微抬,正对上看好戏的沈武。 沈武向他举起酒杯,而后腾出一只手,在右手腕上轻敲两下。 沈常安蹙眉,低头看,只见手腕上的衣袖往下滑了些,露出半截阿古勒交予他寻人用的狼牙。 沈武笑着摇头,随即别开目光,不知心中盘算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已故前领主:“挑起内讧是吧?” 已故三首:“这题我熟。” 谢谢青花鱼5ta9cup79k9、皮蛋瘦肉周呀小可爱们送的鱼粮!!!
第0057章 黑吃黑(七) 太子佯装很是欣赏朔羽。 本以为领主钦点的官必定是个难以对付的角儿,哪曾想是个愚钝之人,能轻易被利用当个吃力不讨好的出头鸟。 与陛下说完,他便拿着酒杯站起来,冲朔羽举杯道:“我敬佩朔大人的这份胆气,提刑司一职未免低了些。不如这样,本宫再授你一职高位,可好?” 太子话说得直白,这明晃晃的就是要跟三皇子抢人。 提刑司一职众皇子不可争抢,那便只能将新提上来的官员收入麾下。 三皇子冷哼一声:“提刑司一职乃是领主钦点父皇授予,太子这般说,可是不满父皇?” 太子板着脸,没好气地反驳:“三弟这是何意?本宫不过是欣赏朔大人敢于直言,想再给个官位罢了,并未想过剥夺提刑司一职。三弟这般急着拿父皇说事,恐有挑拨之嫌。” 三皇子不吃太子这套:“挑拨的怕是太子,是想给予官位还是趁机拉拢,心知肚明。” 太子懊恼地放下手中酒杯:“三弟莫要出口伤人!” 三皇子还要反驳。 忽听坐在高位的崇宗帝厉声制止。 底下坐着的皇子重臣,以及乐师舞姬顿时跪了一地。 崇宗帝虽年事已高身体抱恙,可言谈举止仍有年轻时的威严风范。一双眼尾下垂的眸子,瞧着人时,仍能让人冷不丁地打一身寒战。 “大殿之上兄弟争吵,成何体统!” 曹公公将斜倚着的崇宗帝扶正,一双细长凤眼精明地瞧了眼底下跪着的沈常安。 近几日,几位皇子为了争夺提刑司一职势如水火,源头是因四皇子帮了一个名叫冠生的果商。 原也觉得奇怪,这无权无势的果商哪儿来的胆子敢到宫中挑事。今日听沈常安提起,心中便有了眉目。 沈常安如今虽为西麟特使,可到底还是定南侯的儿子,他还是莫要多言的好。 曹公公笑着对崇宗帝道:“都是些家事,陛下莫要气坏了身子。” 陛下冷哼道:“大殿喧哗,兄弟争吵,你看看,哪儿还有皇子们该有的仪态?” 伽兰已是弱势,如今不团结抗外,竟还起了内讧。想必西麟领主正是知道如此,才刻意派个愚钝的朔羽过来接任,好让他的儿子们反目! 崇宗帝头疼地摁了摁太阳穴。 许久,才扯着沙哑的嗓子道:“果商一事还是交由纣儿负责,至于提刑司一职,既是已交由西麟,你们也不可再争。” 言下之意,朔羽的提刑司一职不归属任何一方势力。至于是否有名无实,底下的人愿不愿意听从朔羽调令,就得看这人有没有拿得起的本事。* 好好一场宴席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崇宗帝的话显然没起什么效用,阿古勒才出宫,便有几位皇子送来请人当门客的消息,其中自是有三皇子和太子。 此二人为了争储君之位水火不容,想让这两人安分,必不可能。 沈常安回到特使府,正巧看见府外停着辆冠生送来的果车。 沈四与送车的小厮对着账簿,见沈常安回来了,为难道:“特使,这冠生送来的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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