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半句没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让玄鹄在听见之后,不禁又开始觉得牙疼。 ……真是造孽啊。 但是造孽归造孽,玄鹄也不傻,脑子只稍微一转便想通了其中缘由,紧接着就小心翼翼地把匣子关上了——一颗珠子也没往外捡。 “小殿下放心,我明白这里面的弯绕和轻重,大夫出城天经地义,更何况传闻中最是神出鬼没的医鬼。”玄鹄这么说着,眼尾余光却依旧牢牢吊着那匣子,拔了丝似的,“我……我会教柳先生出京后先去别处转一圈,然后再往西走,绝不会让他的行踪太过引人注目,以至才到半路就被裴怀恩的人盯上了,白白浪费殿下这匣猫儿眼。” 李熙就点头应了,因为腰太酸,没忍住往外翻了个身,懒懒侧卧着。 “你办事,我放心。”折腾了一大早,李熙已经很是倦怠了,阖眼说:“另外还有元氏那边……昨晚你喊我回,不是说已经查着结果了么?哪边的。” 虽是问句,语气却平淡,仿佛早已在心里确认了答案似的。 果不其然,玄鹄在听见李熙问他后,便把怀里匣子放在桌上,抱拳道:“是,元氏的身份不难查,想来殿下已经猜着她是从寿王府里出来的了,但我眼下要与殿下禀报的,却并非单单只有那个元氏的来历。” 话音未落,李熙霎时睁眼。 却见玄鹄踌躇片刻,皱眉继续说:“也是赶巧,我昨天把冰戏时跟踪殿下的女人也找着了,就关在殿下先前托我偷偷买的那套新宅子里,只可惜……她的嘴很硬,什么也问不出来。”
第067章 弃子 抓着了, 赶在这个时候——明明前阵子怎么都查不着。 李熙原本想休息,但这消息让他睡不着了。他慢吞吞地坐起来,心中又没来由地生出那种受人愚弄、被人推着往前的错觉。 “是谁?”李熙问。 玄鹄迟疑片刻, 低声说:“是晋王府的一个妾室, 也是黄小嘉的外甥女, 锦玉。” “先前晋王府被抄, 府里的妾室都被按律收入教坊司, 原本查不出来。可也不知怎么的, 我昨夜运气好, 从城外往回赶的时候,碰巧遇到一个举止可疑的程姓客商。而我因为好奇, 见他一边说着自己是头次进京,一边却又对京中道路表现得十分熟悉,进城后不忙采买和住宿, 反而直奔教坊司去,便也悄悄地追着他去了, 结果竟让我因此顺藤摸瓜,找着了锦玉。” 李熙听得眼皮一跳, 说:“怎么,居然这样简单么?听你的描述,倒让我感觉是那商人在故意引你去一般。” 要知道锦玉这女人藏得深, 先前他与裴怀恩两方寻找,几乎是费尽了力气,却无论怎么都一无所获,可见是有人刻意保住了她的。 “原本一切都无迹可寻, 却偏偏在这么简单的地方出差错。”李熙这会有些发烧,他抬手摸了摸额, 迟缓地自言自语着,“如果换成我,我若真的想保她,定会帮她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绝不会派这么个不争气的人去与她接触,可我若想弃她,那么从一开始便会杀了她,又岂能容她在世上多活这么些天……” 玄鹄对此没有评价,只是说:“但我瞧她的态度,从头到尾都对那商人很信任,也对主家很信任,而那商人也是真的想带她出城,若非半路遇见了我,没准就真被他们跑掉了。” 李熙就说:“可问题就在于他们遇见了你——对了,眼下锦玉是抓着了,但那客商呢?” 玄鹄愣了一下,说:“那人的右手在打斗中受了伤,趁夜色逃了,这会约摸已在城外。锦玉原本也想逃,可她功夫太差,被我一把从檐上拽下来,又收走了藏在齿间的毒药。” 李熙不说话了,越发频繁地敲额头。 事情实在是太巧了。李熙想,自从入京后,已经记不清是第多少次,他这边只要一瞌睡,外面便会有人恰到好处的给他送枕头,并且还送得不早不晚,时机正好,让他能把整个计划中的最后一环,严丝合缝的扣上。 冰戏是如此,钦天监也是如此,仿佛一张无比周密的网。 玄鹄隐约猜着李熙在考虑什么,见状就说:“已经让元氏与锦玉见过,两个人都没什么反应,像是不认识,不过也不排除是在做戏给我看。” 李熙听了就笑,眼神却冰凉。 “谁知道呢,我本来没想法,可听你这么一说,现在心里对此倒有个答案,只是需要印证。”李熙摸了摸怀里的银票,沉声说:“罢了,抓着了就审,审得真一点,狠一点,咱们这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算是戏,也要先配合着他们把这出戏唱完再说。” 玄鹄不置可否,只问:“怎么审?那女人身上的骨头比顽石还硬。” 李熙就抬头看他,面上因着低烧有些红,沉吟着说:“想办法把那商人的脸画下来。玄鹄,你与十七是老朋友了,尽快替我喊十七来帮忙——记住叫他秘密地来,谁也不要惊动了,我自有办法。” 玄鹄被李熙这话说懵了,错愕地睁大眼。 “……等等,小殿下。”因为没想到李熙会这么说,玄鹄顾不上应承,转而有点生气地反驳道:“下令就下令,好端端怎么骂人呢,我和裴怀恩身边的那个走狗不熟,我俩甚至都没见过几次面!” 话落,李熙随即眼带怜悯地看向玄鹄,再次欲言又止。 “……” “瞧瞧,要么说让你少喝些酒呢。”良久,迎着玄鹄疑惑不解的目光,李熙从善如流,也暂且将审讯的安排放下,转而叹息着,一字一顿地问,“……昨晚酒水哪买的?” 玄鹄啊了一声,整个人的反应因为宿醉有些慢。 “在一个腰细腿长的沽酒娘手上买的,小殿下了解我,知道我这个人没酒活不成。先前那老翁总给我缺斤少两的,我不喜欢他,所以特意换了别的地方买……” 顿了顿,似是在回忆。 “那酒娘人很好,临了还多给我盛了一勺——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李熙对玄鹄的天真无言以对,没忍住捂住脸。 沉默。 “……还说什么多给你一勺酒,恐怕是多给你盛了一勺蒙汗药吧。”半晌,李熙双手捂脸,郁郁地说,“我问你,那酒娘叫什么名,你还记着么?” 玄鹄咕咚咽下一口唾沫,如梦初醒,紧接着就把后槽牙咬到咯吱响。 “石……七……娘……”玄鹄一拳砸在桌沿,恶狠狠地说:“……竟敢拿老子当猴儿耍!老子跟你没完!” “……” - 是夜,月上柳梢。 今年冬天很冷,雪落得格外大。年纪青春的锦玉被沉重镣铐锁在地牢,面颊是不健康的白,鬓发歪斜着,再也没有花朵一般的娇艳。 地牢被修在一处装饰随意的旧宅内,锦玉已被关在这儿两天了。 关她的人不常来,除去每天按时给她送饭之外,其余时候便鲜少出现,更没有使手段磋磨她。 但…… 孤独的滋味不好受。 尤其是这孤独里,还不可避免地被掺杂进了一些,对于未知的恐惧。 夜已深了,锦玉双手被高高吊起,动弹不得,口也被封着,神色萎靡地跪在一团枯草里。 地牢里没有窗,锦玉无法用太阳和月亮的位置判断时间,只能凭借自己腹中饥饿的程度,粗略判断出这会太阳大约已经落山了。 时间在黑暗中一点一滴的流逝着,如此漫长。 送饭的人很快来了,锦玉识得他,知道他叫玄鹄,一见到他,便下意识地奋力往前扑,挣得头顶锁链叮当。 玄鹄便照例走进来,帮她解开勒口的棉布条,又拿出塞在她齿间的柔软绸缎。 这些都是为了防止她咬舌自尽的小把戏。 玄鹄问她:“还是什么都不想说么?” 两腮被异物撑得又酸又麻,锦玉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一丝古怪的犹豫。 锦玉说:“……我很饿了,先让我吃饭。” 玄鹄利落地帮她开了锁,打开食盒给她看。 “我猜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大多爱食甜。”玄鹄低声说,带着点诱哄的味道,“喏,给你带了些蜜饯果子。” 没有锁链吊着,锦玉脱力地摔在地上,扑起一股难闻的霉味。 却听玄鹄紧接着又说:“可惜了,你还这么年轻——趁我今日心情好,锦玉,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锦玉原本正低头喝水,闻言便抬眼。 “你想干什么?”锦玉冷淡地,断断续续地说,“我根本听不懂你的话,我是脱了籍的,我、我已不在教坊司了,无论你是谁,你都不能这样锁着我,我要去官府告你……!” 玄鹄垂首审视着她,看笑话一样。 “没想干什么,先吃饭吧,吃得饱饱的。”玄鹄微微歪着头,用一种堪称阴森的语气,缓慢地说,“锦玉,看在你还这么年轻的份上,今日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一切都由你说了算,你……当真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这简直可以算得上是赤.裸裸的威胁,锦玉听得越发紧张,不敢再抬头看玄鹄的眼睛,但依然嘴硬。 “我、我真的与你没什么话说,我——” 话至此顿住,倏地呼吸一滞。 因为玄鹄已俯身下来,贴着她的耳问:“罢了,没心愿便没心愿吧,倒也让我落个清闲。只是锦玉,被捉这两天,你是真的如方才那般,什么也没往外说吗?” 锦玉猛然转头,就见玄鹄正看着她笑。 玄鹄说:“好姑娘,看你这反应,约摸是真的什么都没说。” 顿了顿,右手不着痕迹地摸去腰间。 “但你是个弱女子,哪能受住他们这些粗人的折腾?你沦落至此,死——也是解脱!”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寒光闪过,玄鹄已自腰间拔出了刀。 “饭不好好吃,水也不好好喝,让你做饱死鬼你不做,既然如此,日后就不要去官府告我了,转去地府告我吧。”玄鹄声音冰冷,与此同时,手中利刃已抵向前,就要割破锦玉白嫩纤细的颈子。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锦玉内力不多,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 “不、你不能——你竟要杀我!你们竟真的要杀我!”事到如今,锦玉才是真的有些慌,她色厉内荏地连声喊着,前言不搭后语,“……事情不该是这样!虽然我原本便是该死的,但你不能杀我!至少不能在这时杀我,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是谁!” 但玄鹄紧紧抓着她,不让她逃。 “……好姑娘,记住到了地府也别只告我一个人,是小皇爷不信你,要你死,我有什么办法?”玄鹄舔着唇打断她,薄薄一层刀片已划开皮肉,只要再稍微用一丁点的力,便能把底下正勃勃跳着的脉搏割断。 殷红血珠滴落,锦玉茫然地紧皱着眉,只觉脑子里是一团乱麻,几乎感觉不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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