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的话。”李熙神色不明地垂眼,轻声说:“我势单力孤,常有考虑不周、有心无力之处,只盼千户高升后,能多多照拂着我。”
第051章 牵制 另一边, 与满心欢喜的王二相比,裴怀恩这几日过得就颇不痛快。 让他不痛快的原因有三。 一是承乾帝最近身体大好,精神头又足起来, 已经开口催促他好几次, 命他赶快找机会把支蔺、尉迟崇、还有邱靖心那三个老刺头平安接回京中。 二是在惠妃不甘失败, 数次试图派人潜入晋王府中的前提下, 齐王依旧不听劝告, 频繁出入宫中。 至于这第三么。 昏暗烛光下, 裴怀恩垂眼看着跪在他身前的十七, 忽然觉着有些疲惫。 缘由无他,十七向来是个得力的, 从没如现在这般,用了足足快一个月的时间,却无论怎么也查不到先前那神秘女子的分毫。 十七已经尽全力, 裴怀恩看得出来。 可也正因为看得出来,方才更烦闷。 裴怀恩对面, 十七看出裴怀恩心情不佳,连忙从袖里摸出一个小信筒, 由双手捧着,心惊胆战地送来裴怀恩眼皮子底下,沉声说: “督主、督主且听我说, 我虽没能查着那女子的身份与行踪,却意外截获了此物。” 裴怀恩兴致寥寥,甚至都没抬手接,只徐徐抚着手中鞭柄。 裴怀恩说:“好十七, 你想将功折罪。” 十七谨慎地点头,说:“督主您先过眼, 若您在看完了它之后,还要罚我,那这罚我认。” 裴怀恩这才大发慈悲地应下。 原是玄鹄放给李熙的信鸽,不幸叫十七给打下来了。 统共两寸来长一截小竹筒,裴怀恩皱着眉头把它拧开,借桌沿磕两下,倒出装在里面的密信,定神细看。 十七在旁悄悄注意着裴怀恩的神色,见裴怀恩肃然起身,便适时说:“督主,如您所见,六殿下竟已派人去了云县。” “……” 说时迟那时快,十七所言犹如惊雷,令裴怀恩刹那抬眼,一下攥紧了手里的密信。 裴怀恩转身去看烛火映在窗子上那影,轻声说:“李熙……他是如何得知的线索,以他的本事胆识,若无有心人相助,又怎么可能查得到这些。” 当年钦天监一事,凡知情者皆已被杀的七七八八,就连玄鹄在信中提到的这位元姓妇人,也是裴怀恩暗自查了许久才寻到,后又特意花大力气保下,留着专门就为拿捏宁贵妃的。 此事蹊跷的很,十七也和裴怀恩一样想不通,只斟酌着说:“督主,从哪得知不要紧,要紧的是若真让六殿下如愿带回了元氏,恩露殿那边可就……可就保不住了。” 裴怀恩听罢,不甘心地拂袖。 “当真是可恨……!”裴怀恩压低声音,冷然道,“这些年来,本督之所以肯出钱养着元氏,为的,就是能长久地拿她威胁恩露殿,而不是让她真成了恩露殿的威胁。” 齐王体弱,宁贵妃又短视——这从她先前只是因为想让裴怀恩帮她灭口,就敢把当年钦天监一事对裴怀恩全盘托出便可见一斑。而裴怀恩愿意扶持他们,眼里看中的,无外乎也就是一个省时省力,无需他再担上例如篡改遗诏之类的其他风险罢了。毕竟他现在真正需要的,只是一个对外足够名正言顺的傀儡——这能让他在日后省下不少心,至于这傀儡本身怎么想,其实并不重要。 只因有元氏在一天,至少在承乾帝死前,宁贵妃都不会和他真的翻脸。 至于这承乾帝驾崩之后么。 到时有盖着红章的诏书传下来,等齐王顺理成章登了大宝,手执天子印信,替他镇住蠢蠢欲动的四方诸侯,把这天下帮他坐稳了。 等真到了那时—— 等真到了那时。裴怀恩想:若齐王真的听话便罢了,若是齐王不听,虽说弄死一个像齐王这样的纯孝之人,有些可惜了,但横竖任谁都知晓齐王体弱,受不住累,那么等齐王随便和哪个妃子有了一名子嗣后,便立即助其早登极乐,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盘算很好,可谁知偏偏眼下就出了事,教李熙莫名其妙地查去了云县。 裴怀恩的耐性不多,心也够狠。有密信在手,他就只稍稍地迟疑片刻,便出声吩咐十七说:“也罢,恩露殿那边,本督自会另外再想其他办法去牵制,但这个元氏已不能留了。” 十七对此很不赞同,抱拳说:“可如此一来,六殿下在贵妃娘娘那里的威慑,便要大打折扣了。” 最近几个月间,宁贵妃想是觉着自己已胜券在握,面上态度虽和善,暗地里的小动作却越来越多,直至晋王倒台后,李熙却没能如她所愿被送上断头台,方才有所收敛。 换言之,宁贵妃害怕李熙,除了因为李熙是淑妃的儿子,还因为她已隐隐知晓了元氏的存在。 宁贵妃知晓裴怀恩为什么要养元氏,也知晓裴怀恩不会轻易放弃她,所以在事成之前,她都愿意与裴怀恩尽量维持着这种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就算偶尔被欺负狠了,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是李熙与裴怀恩不同,李熙与她有仇,而且是深仇。 站在宁贵妃的角度,退一万步讲,就算裴怀恩坚持要养着元氏这个人证,要拿元氏做筹码,裴怀恩到底还是跟她捆在一条船上的人,除非被逼急了,否则定不会把元氏祭出来,与她两败俱伤,白白浪费他们这些年来的努力和心血。 可……可若是叫李熙知道了自己的仇人是谁,不必多想,也该猜到这孩子定然会拼尽全力,偷偷将当年之事彻底查个底掉。 再往白了说,这元氏就是个说不准的变数,很多时候,宁贵妃其实是因为害怕李熙在她和裴怀恩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元氏弄到京都来,所以才会如此的害怕李熙。 “督主可还记着,娘娘先前便对您留六殿下活口这事很不满,认为您是太自信了,迟早有一天要被六殿下咬着。”十七把话说到这,自觉自发地由单膝跪地改为双膝跪地,腰板挺得笔直。 “事先说明啊——我倒不是埋怨督主留着六殿下,我其实和督主一样,也挺喜欢六殿下这样好玩的性子,可六殿下现在却是真的给您惹了大麻烦,让您进退两难了。” 事已至此,究竟该怎样做才好? 继续留着元氏,就会给李熙留希望,让李熙从此天长日久地惦记着这件事,而他们这边终日防着,百密总有一疏,指不定哪天就让李熙得逞了去,由此毁掉他们布在恩露殿里的这步棋。 可是如果真把元氏弄死了…… 届时仅存的唯一一个人证也没了,那宁贵妃原本就不是真的与他们一条心,加之晋王府式微,恐怕自此之后,一旦少了晋王这个共同的敌人做胁,宁贵妃迟早又会慢慢倾去齐王那边,听从齐王的建议,狠心与他们断了往来,甚至与他们成为敌人,再也不肯借他们的力,听他们的话。 如这等简单考量,十七觉得既然自己能想到,裴怀恩就一定也能想到,是以没有把话说的太露骨。 果不其然,裴怀恩闻言便拧眉,继而慢声说:“是了,元氏要处理,但这事却不能让恩露殿那边知晓得太快了……” 顿了顿,似是在思索,伸手拍到十七的肩膀。 “十七,你说得不错,此事一定要秘密地做,悄无声息地杀,你……速速传信给云县,让守在那里的人替我办妥这件事。”裴怀恩眸里阴冷,一字一顿地对十七说:“另外快去替我备车,我现在就要去见一见这个李熙,看他最近到底都在忙些什么有的没的,竟敢给我惹出这样大的麻烦来。” - 如裴怀恩心中所想,李熙最近确实忙,特别的忙。 临近腊月,李熙忙着当值,忙着给王二与杨思贤牵线作保,忙着计算玄鹄的归期,同时也在仔细算着自己下次休沐的日子,以及囊中银两几何。 因为按照约定,等下次再见着时,他该请裴怀恩吃蒸蟹。 而裴怀恩先前送给他的那枚玉扳指,早就已经被他换成了银两,更被拿去各处疏通,现下已所剩无几了。 是以李熙原本打算先攒钱,无论白天晚上,只要是不当值的时候,就多出去找点活做。 结果却没想到,这杂活才做了两天,银子没有攒多少,玄鹄的消息也没有等到,反而先等来了裴怀恩这尊脸色比锅底还黑的大佛。 隆冬天寒,李熙是在夜半子时才回来,离着家门老远,就见裴怀恩那顶奢侈到人神共愤的轿子正停在院里,顿时愁得小脸一皱。 由于事发突然,李熙起初不知裴怀恩今夜为什么来,只当对方是恼他最近没去献殷勤,上门来找他兴师问罪了。 怀着这样的心思,李熙站在院里使劲搓了把脸,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调整好面上神情,装作一派欢喜地进了屋。 屋内,小桌上一灯如豆,光影幽微。李熙在外跑了一整天,十根手指都被冻得有些麻,此刻骤然得了温暖,整个人都不由得放松下来,凑在烛火旁餍足地眯起眼睛。 “可巧呢,我再有两天便该休息了,原本就也打算去叨扰厂公,没想厂公自个先屈尊来了。” 李熙背对着裴怀恩,一边与裴怀恩热络絮叨着,一边卸下腰间悬着的绣春刀,伸手去拢桌上那点暖,乍一眼看过去,倒真是个对裴怀恩全然信任,毫无防备的单纯模样。
第052章 分歧 李熙自认做得隐秘, 又没派人大张旗鼓的查,因为心里有底,就对裴怀恩没提防, 连张嘴胡扯也是轻松的, 只是说着说着, 又忽然觉出些不对味来。 裴怀恩今晚始终没接他的话, 这屋里太安静了。 光凭桌上那点亮, 压根就驱不散裹在身上的寒意。一片寂静中, 李熙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 猛然回头去看。 然而—— 靠墙那椅子里已空空如也。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裴怀恩已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就那么负着手, 闷不吭声地,站在离他仅有一步远的地方。 目光对上,李熙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惊出满身冷汗。 眨眼间,屋里只剩寒风撞门的吱嘎声。 又不知过了多久, 外头的风渐渐停了。李熙屏息转过身来,看见裴怀恩又抬脚往他这边走近了一些, 温声问他:“听闻殿下近来早出晚归,很是忙碌?” “……” 离得太近了,李熙本能往后退, 指尖碰到桌沿。 李熙张了张唇,说:“……是。” 声音很轻,听着像只受了惊的兔子,正在暗自蓄力, 以便使劲蹬他面前这只鹰。 裴怀恩眼里冰凉,闻言便若有所思地垂首打量他, 紧接着又问:“殿下在忙什么?” 这样柔腻的语调,让李熙在听了之后,倏尔想起舅母从前熬给他的蜜糖浆。
192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