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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兰德镜子

时间:2023-08-14 04:30:06  状态:完结  作者:Dome

  他命人将爱梅卢斯的信抄写下来,便于前往里米尼的路上随时阅读。每一次大公会议的召开,在帝国内都不啻于一次地震。每个中继点的驿站都挤满了主教们的马队,好几次骡马和食物都不够用了。官员满腹怨言,却不得不招待皇帝召集的贵客。他们发牢骚说,好些穷乡僻壤的主教搞不清会议地点,来回走了许多冤枉路,白白浪费了帝国的物资。

  通过几位北方主教,叙达修斯痛心地听说,那里的人民虽早已皈依基督教,却同样陷入各种异端邪说。一些教派混淆了福音书和古代神话,信奉起二元论,认为堕落的肉体囚禁、败坏了灵魂,阻隔了它回归星宿的上升。他们尤其假托使徒约翰的口吻,捏造了好几篇福音、行传、书信和启示录,渐渐让人难辨真伪。他们排斥其他福音书作者,并声称彼得篡夺了约翰的位置。叙达修斯记起,这些作品同样也流传到了西班牙,在阿维拉和加利西亚一带流毒深广。他读过某些传抄的片断,觉得那个(或那些)匿名作者确实在模仿约翰的风格,看得出功力深厚,要驳倒他并非易事。召开会议时,异端派巧舌如簧,辩得淳朴的高卢主教们哑口无言,皇帝又强迫大家在决议上签字,否则不准离场。他们屈服了。在里米尼可耻的投降,使得各派间的仇恨又深了一层。回到西班牙后,叙达修斯全心投入论战,逐个反驳这些学说。他的敌手自然包括著名的阿维拉主教普里西安,此人很晚才皈依正教,时不时有他施行魔法的传言。叙达修斯指出,这些人应为许多假福音在西班牙的传播负主要责任。他又为他们取了个诨号,叫约翰教派。

  他将大部分精力花费在四处论战、寻求盟友上。但每年秋收时,他一定会回到托莱多,与远方的朋友通信;因为即便道路畅通,也只有温暖的季节适合穿越比利牛斯山,深入高卢腹地。当尤利安称帝的消息传来时,他原本欢欣鼓舞,觉得罗马的大道可以从此太平。事与愿违,叛教者尤利安的所作所为很快震惊了全罗马。有神学家把他当成反基督现世,坚信末日将近。叙达修斯受到了打击,不敢再在信中称颂这位一度平定北方的将领。他沮丧地向友人承认:“也许我就是你看不上眼的那个彼得,觉得剑可以保护自己的信仰……”当人们为尤利安的横死赞美神意时,叙达修斯却能苦涩地感受到,此后与北方通信愈加艰难——再没人能保护危机四伏的大道,再没人能像他那样建造城墙。合意的信使也越来越难找,有时只能勉强托付给远行的商人、士兵和水手。我们还能够读到某些焦躁的句子:“朋友啊,请原谅我说话颠三倒四,我连夜给你写了这封信。你的信使是个急性子,今天来送信,却声称明天就要上路。上帝啊,天快亮了,这个暴躁的士兵一大早就会来敲门了……”

  有一回,信使从海上来。此人解释说,陆上的道路又被战事所阻,幸好他半途找到了一个搭船的机会。不幸的是,船又在海上遭遇风暴,行李信件全都落进海中。好在信使是个聪明伶俐的小伙子,他记住了爱梅卢斯信中的几段话,就竭尽所能复述给叙达修斯。自然,他也充当起回程的信使,听写叙达修斯的回复:“亲爱的朋友啊,你派来的信使让我想起当年的你。我拼命逼问他,求他是否能想起更多。他每说一句话,我都忍不住想象是你站在我面前说话。也许我把他和你弄混了。我不禁想象,我们之间的信究竟覆盖了罗马多少的道路。地上有那么多的道路,是否会有那么一处,让我们此生还能以肉体重逢……”好几次,上了年纪的主教都因为泣不成声,不得不暂停口述。只此一次,他委婉地提到,在这个当口,友人对约翰的热忱可能招来误解。年轻人或许有些困窘,既不明白复述的来信,也不理解听写的回信。叙达修斯亲吻着小伙子的手,热切地把回信塞到他手里,又塞给他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权当奖赏和旅费。对方可能被吓坏了。

  381年,叙达修斯越过海洋,来到君士坦丁堡,参加一生中最后一次会议,即君士坦丁堡大公会议。对我们来说,只记住这一头一尾也就够了。没有这次会议,就没有创造天地的上帝,也没有童贞受孕的圣母玛利亚。尼西亚与君士坦丁堡距离如此之近,人们从这里到那里却花费了五十六年,踏遍了全罗马的道路,丧失了无以计数的灵魂;也许两座城间隔着云雾缭绕的迷宫,比帝国的每一片海都深不可测。叙达修斯终于赢得了西班牙主教们的支持,共同谴责约翰教派的异端行径。阿维拉主教对裁决不服,要求皇帝亲自定夺。这件事的结局我们都知道了:两派敌手从西班牙来到特里尔,当着皇帝的面对质,叙达修斯取得了胜利;普里西安最终被判信奉异端、散布谎言、施行魔法,连带几个亲信一起被皇帝砍了头。这也许是第一桩以死为诫的宗教裁判。也许是命中注定,宗教裁判所的根就长在西班牙。

  为彻底清除余孽,叙达修斯撰写了一部手册,细细列举了二十条技巧,教人辨认隐藏的约翰教派:可以先是对阿维拉主教的死表示不平,引起对方的共鸣;然后谈到肉体的罪恶,说它阻挠了灵魂的上升与回归;当对方放下戒心,就可以留心他的言行,呈报给教会。技巧服从于一个原则:如有必要,可以欺瞒和哄骗对方。正因为约翰教派长于造假、混淆真伪,所以必须用谎言对抗谎言……叙达修斯一生著述繁多,却只有这部简单平实的小册子广为传抄,甚至从西班牙各省流传到了高卢和东方。他为此感到有些失落,但很快就欣慰地听说,通过他传授的方法,各地都揪出不少约翰教派的余党。

  某位神学家曾这样回忆信经形成的岁月:“每一年,不,每个月,我们都在制订新的信条,描述那些看不见的不解之谜。我们不惜互相撕咬,成为彼此毁灭的根源……”经过了漫长的日日月月,叙达修斯的牙齿都已经松动了。他为自己的解脱而长舒一口气。他写信向友人坦白:“我一生身不由己,被迫四处奔波,与人唇枪舌战,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

  对方没有回复。叙达修斯又托人辗转送去许多封信,依然杳无音讯,仿佛信使一旦踏入北方的密林,就逐一迷失了方向。他的信中逐渐浸透了焦急和不解,慢慢地,还带着某种不明缘由的内疚。最后几封信已不像是在对谁讲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语气怅然若失。此后,又经过了许多次秋收时节。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没有再接到过爱梅卢斯的回信。

  叙达修斯晚年几乎没有再动笔写过任何著作,也没有再离开过西班牙。据我们所知,他最后一次旅行的终点是加的斯港。所有文献都没有交代他前往那里的用意。据说他由人搀扶,下到熙熙攘攘的港口,眺望开往远方的大船,眼前就是传说中的赫拉克勒斯之柱。一群青年聚集在码头,呼喊着向远航的朋友告别。他似乎冒出了随他们登船的念头,但双腿已经无力迈动。那时,他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港口是一个饱受祝福的地方……许多古代雄篇都以“下到港口”为开头……赫拉克勒斯劈开山脉,打通两片海洋,不是为了告诉人们,再往前走就是世界的尽头……

  他在旅途中发起高烧,被抬回托莱多时几乎已神志不清。他死的那一年,汪达尔人长驱而下,侵入了西班牙。而法兰克人对高卢的毁灭性劫掠,还要来得更早一些。对罗马衰亡的许多描述,都能在同时代人的笔下找到。


第7章 “譬如蜘蛛造屋”

  胡安修士不再说话了。堂·迪亚戈听得有些恍惚,不知该如何看待这故事和讲故事的人。可怜的征服者,一夜之间听了太多的故事,既和巨人战斗又和狂风战斗。胡安在他眼中面目模糊起来;他不禁去想象一尊粗砺冷峻的石像,从它口中忽而迸出燕子的啼鸣。在漫长的时间里,约翰教派有了许多变种,胡安修士接着说,直到今天,我们还能够在北方地区找到约翰教派的痕迹,有时连它的子嗣都对自己的血脉不甚清楚,常常又杂糅了本地色彩的迷信。毕竟,这块土地上怪事频出,就连他们的圣徒都十分可疑。燕子的叫声停止了。你故事的结论就是这个吗,堂·迪亚戈问。不,胡安回答,故事的寓意是无止境的,所有的故事都是如此;我只是想警告你,当心佛兰德人的故事,故事里的许多人都有可能是约翰教派的秘密传人(尽管他们自己未必知晓);他给你看的“无处安放的心”不是圣物,而是这种异端崇拜的遗物。梅赫伦的扬不是异端余孽,就是别有用心。——那么“无处安放的心”引发的奇迹是什么呢,堂·迪亚戈问。——是迷信。只有圣物引发的奇迹叫奇迹,邪物引发的事不叫奇迹。——邪物引发的事情叫什么呢?——邪物引发的事情就叫魔法。——那你要怎么对待他呢,给他安上什么罪名呢?——注意你的用词,堂·迪亚戈,宗教裁判所的职责是调查和纠问,不是给人安上罪名。——那么你要调查和纠问出什么罪名呢?——施行魔法,蛊惑西班牙军人。——我可没看到什么魔法。——这是当然,因为魔法是看不见的。——我害怕你,胡安。堂·迪亚戈,这个见识过风暴、热病和屠城的征服者对他的童年伙伴说。

  他推开把守的士兵,回到关押佛兰德人的屋子里。扬坐在炉边,合拢的手搁在膝上,凝视着火;也许他已经闻到了火的味道。桌上一对酒杯还摆在原处,盘子都没有撤下,客人却成了主人,主人成了囚徒。现在,征服者征服了最后一方不属于他的土地。尽管这场征服可能并不出自他的本意。在这样的时刻,征服者应该对被征服者说些什么呢?说我很抱歉,这话或许太重了。对方或许也会说:您不需要对我抱以歉意,就像我们不需要对盘子里的肉抱以歉意;西班牙人不是第一次反客为主,顺便征服好意斟酒的主人。眼前的人,你与他相识仅有一天一夜,也从来毋需对他的命运负责,他或许有求于你,你或许会应允他,可承诺的庄重时刻尚未到来便夭折了,只余下几个晦暗不明、没有讲完的故事,还不及桌上的浊酒、窗边的雪影和炉火的轻烟来得真实。你究竟为什么要给我讲故事呢,堂·迪亚戈问。你为什么要来佛兰德呢,扬反问他,这里阴冷,粗野,你们并不喜欢。你们什么都有,西班牙是果实芳香、阳光炽热的地方,就连黑夜里也火光熊熊。上帝保佑西班牙,堂·迪亚戈说,也许我们就是这样,守着据说是世界尽头的地方,却总想上路,看从未见过的星星,吃从未尝过的果实,忍耐酷热和严冬,通过联姻的血和倾洒的血去接管土地。那么,或许你应该问那位夫人为何坠马,为何早早死去,她英俊的儿子为何娶了你们的公主。毕竟,若不是马克西米利安和玛丽的儿子娶了胡安娜,你与我或许就不会坐在这里。我听说她是个疯子。她是来佛兰德才发疯的吗,或者,她把疯病带来了佛兰德呢。第一个与佛兰德结合的西班牙人最终疯了,却没能阻挡更多的人前赴后继。也许他们天性向往疯狂。堂·迪亚戈想了想,接着说:我刚刚听过了胡安修士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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