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欣铰完面,陈庆忙完了手里的活,他才进房间里去看他,原本很飒爽英姿洒脱的李欣,在红色的喜服映衬下,也有些娇羞的情态了。 “真好看。”陈庆发自真心地说。 张茵的眼眶有些红,他们刚才一定是说了些体己话,张茵站到陈庆的旁边:“是阿庆的手艺好,绣上去的鸳鸯也好并蒂莲也好,都像是活的。” 陈庆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有那么好,是李欣生得好。” 没一会儿外面就想起了热闹的声音,是开席了,中午这一顿是相熟的人来,在李欣家吃,到了晚上就去戚书宁那边吃,连带着仪式也在那边办。 陈庆没有出去,他在屋子里陪着李欣,跟他一起吃。 李铁匠毕竟家境优渥,席面更是一等一的好,虽然是摆在外面,又是冬天,但桌上的菜肴却并没有凝结油块或是卖相不好。 等到吃完,就已经快到了黄昏时刻。 吉时到了,就听见了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是接亲的戚书宁来了。 陈庆去看李欣,发现李欣并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只是一个朋友来家里做客而已。 按照惯例,洛河村这边是有拦门习俗的。 他们从前玩在一起的哥儿,很多都已经成亲嫁去了别的地方,新娶的夫郎和嫂子们又只是点头之交,这会儿帮忙拦门的,是孟启新娶的娘子王雪梅和李欣的弟弟牛牛。 李欣要让陈庆也一起去,他知道李铁匠给戚书宁包了很多的红封,都是为了迎亲的时候用来发的,这样赚钱的事情,他当然不能忘了陈庆。 陈庆却说什么也不去,毕竟他今天来这里,一直守在李欣的身边,就已经让很多人对他指指点点了。 “不行,你必须帮我多拦一会儿。”李欣抱着他的胳膊,“我今天成亲哎,你今天要满足我所有的条件。” 陈庆没办法,只能跟孟启的娘子站在一起,王雪的脸有些一点圆,笑起来会露出两颗虎牙,看着让人很是亲近。 戚书宁是文人,但村里人多半是不识字的,所以什么催妆诗,什么出门诗的步骤都给省略了。 他的身边是个子高大的周远,肌肉爆棚的孟栓子,还有一个十分机灵的孟启。 孟启在看到拦门的是自家的娘子,大笑了三声,在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抱走了他的娘子。 而孟栓子更是毫不费力,一把提起了牛牛,最后只剩下陈庆一个人。 周远朝他笑了笑,对他说:“你是自己让开,还是要像他们一样?”
第37章 陈庆还没说话, 戚书宁先给他塞了个红封。周围都是起哄的人,陈庆觉得好像连呼吸都有些呼吸不过来,人太多太热闹了, 他还是觉得有些不适应。 还是周远, 拉着他的胳膊把他带出了人群,临走前还跟戚书宁说:“赶紧进去, 人我们都给你带走了。” 周围更是一片哄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戚书宁的身上,所以应当是没有谁注意到周远在拉着陈庆胳膊离开的时候, 悄悄扣住了他的十指。 陈庆在周远拉他的时候似乎感觉到了从哪里传来的不友善的目光, 但当他去看的时候又什么都没发现,他摇了摇头, 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走出院子,周远才笑着把自己身上的红封也递给他,有点像哄小孩儿那样:“收着。” 陈庆想还给他, 他却已经大步离开,边走边说:“里面应该还有事呢,你一会儿也来看。” 见拦门的都被拿下, 李欣觉得没意思, 倒是在他房间的门口,戚书宁没有着急进来,最后还是在一片催促声中, 他打开了李欣的房门。 李欣本来是站在屋里的,最后被张茵强制着坐在了床上, 两个人视线相对, 眼神中一片清澈。 经过一些仪程之后,李欣就该出门了, 哥儿姐儿出门,是应该由兄长背出门的,但李欣只有一个弟弟,好在还有周远这个义兄,所以李欣出门的时候,是周远背他出去的。 直到把李欣送上花轿,一路吹吹打打地到了戚书宁的暂住地,张茵和李铁匠已经坐在了主位,另外一边摆的是戚书宁外祖母的牌位。 村长是证婚人,高声喊礼。 张茵不停地用手中的帕子擦眼泪,偶尔有两声低声的咳嗽。 送入洞房之后,陈庆才找到今天一整天都没见到了孙大娘,坐在她的身边吃席。 周远还是不能闲下来,他还得帮着戚书宁挡酒,总归不会太早回家。 于是陈庆跟孙大娘在吃完席,就回到家里,陈庆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好像还没送李欣个礼物呢。 他跟孙大娘一说,孙大娘说:“我给了半吊钱的礼钱。” 当年陈庆成亲的时候,张茵也是给了这么多,人情往来就是这样。 陈庆皱着眉头:“可我没送李欣。” 孙大娘宽慰他:“李欣跟你好朋友,他不会在意的,况且他的喜服都是你帮着绣的,他不会跟你生分的。” 陈庆点头,去灶房烧水,孙大娘今天喝了两杯,有些困倦,用热水洗洗就该去睡了。 孙大娘洗漱完之后回了房间,陈庆收拾完院子,听见村子的那头还有嘈杂声,就知道那边还没有结束。 冬夜还是有些冷,他拍了拍已经有些发凉的脸,准备自己也洗漱一下就睡下了。 只是他刚刚浸湿帕子,门就被敲响。 陈庆过去开了门,就看见周远站在门口,陈庆打开门他也没有进来的意思,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他笑。 “你不进来吗?”陈庆问。 周远摇头:“喝得有点多,怕吓着你。” 陈庆想说自己不会吓到,但抬头看到他脸上的酡红还是忍住了:“那你要回去休息了吗?” 周远点头:“你把手伸出来。” 陈庆照做。 周远在他的手心里放了一把糖,因为他是一直握住的,油纸的表面上还有些温度。 “是那边剩着的糖,都让我和牛牛拿了。” 陈庆拿着糖,心下一片温软,他问周远:“我给你熬点醒酒汤?家里还有些葛根。” 周远按了按额头:“不用,在那边喝过了,你回去休息吧,外面冷。” 陈庆站在原地,看他离开。 周远回头,看他还站在原地,于是又转头回去,在陈庆睁大双眼的同时,轻轻在他的脸颊上碰了一下,他的声音很哑:“快回去吧。” 陈庆撒腿就跑,留下来的周远帮他关好门,然后又翻墙出去。 陈庆的心跳得很快,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绪,但在熄了灯之后,昨晚在李欣家看到的那个图册又蹦进他的脑海里。 啊啊啊啊。 陈庆拉起被子遮住头,无声地尖叫。 第二天倒是久违地没有大雾,陈庆跟孙大娘约好要去镇上买年货,再有两天就过年了。 他们本来是不打算麻烦周远的,但无奈在他们经过周远家的时候,他已经套好车等着了。 于是两人坐上了周远的牛车,一路上还碰到了些村里的人,周远也都让他们搭车了,车上很热闹,陈庆一个人缩在边上,随着坐牛车的人更多一点,陈庆就被挤到了周远的旁边坐下。 后面的人聊的都是李欣的那场婚礼,没人注意到坐在前面的周远空着的那只手,挨到了陈庆的手背。 临近过年,镇上很是热闹,摆摊的小贩比往常多了很多,原本还有些空旷的街道上挤满了人。 陈庆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头皮发麻。 周远把牛车寄放在一边,跟他们一起买东西。 以前陈庆跟孙大娘买年货,都只买很少的,必须要用的,这次终于有心思好好地逛一下。 各种调料,各色干果,福字对联,每一样孙大娘都买了点,见她有兴致,陈庆也克服着,陪她逛了很久,陈庆没想到的是,周远也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孙大娘在买东西的时候,也不忘记问问周远,合适的时候也帮他买一点,买完之后又问他过年什么打算。 周远帮孙大娘他们背着背篓,边走边说:“没什么打算,想把我祖母葬到山上,别的好像没什么事了。” 他带着祖母的牌位来的,想趁着过年,给祖母也挖个坟包,等过段时间再立碑。 “年夜饭怎么做啊?”孙大娘又问。 周远摇头:“胡乱做点吧,我又没什么手艺。” 孙大娘心疼坏了:“年三十晚上来家里吃饭吧,反正大家都在家里过年,也不会有人发现。” 周远看了陈庆一眼,陈庆只是低下头。 周远勾了勾唇:“那就麻烦婶子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中秋不也一样是这么过的。”孙大娘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程的路上还是有人搭车,但因为每个人身上都带了很多东西,所以都给了周远车钱,周远也都收了,陈庆也从荷包里拿出几枚铜板,放在周远的手心。 周远接了,没像接其他人的钱一样放在袖子里,而是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荷包里。 周远在腊月二十八那天去找了村长,带着一些点心,说要找个地方给祖母立个坟。 这事本来是不用跟村长说的,毕竟后山那么大,一座坟却很小。 村长本来因为陈四孟柱子的事情对周远有些意见,但这件事周远又如此郑重,带来的礼又不算轻,所以村长的脸上带着笑。 “没事的,山那么大,你想在哪里就在哪里。” 周远点了点头,又对村长表示感谢。 大年二十九一早,周远一个人上了山,找到一处开阔的,能看到洛河的地方,挖了一个坑,把他从老家带来的祖母的衣裳都埋进了土里,只留了一件做念想。 做好一切之后,周远靠在那个坟包边,轻声用着故乡话说:“答应您的,带您来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我做到了。” “您还好吗?不知道又托生到了哪一处地方,不过不要再这么苦了。” “我也很好,我快有家了。他是一个很好,很可爱的人,等要成亲的时候我会带他来见您的。” “祖母,我有些想您了,都快记不清您的样子了。”周远按着眼睛,“好多年了,您也不说给我托个梦。” “这么坟是我亲手挖的,太匆忙了些,我相信您也不会在意的。” 周远站起身来:“祖母,明天我再来。” 大年三十。 陈庆跟孙大娘起了个大早,先前杀的鸡在早上就煮好,这会儿昂着头被带到坟前。 先去祭拜孟家爹爹,照例香蜡纸钱都是陈庆买的,这是陈庆想要为这个家出的一份力。 孙大娘说话的时候,陈庆安静地待在一边。 到了孟涛的坟前,陈庆点燃了香烛。 他后来梦见过孟涛一次,没有告诉孙大娘,这会儿说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能让她开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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