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便说:“我们兄弟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想着这几年还能靠着自己的拳脚混口饭吃。” 那管事心里已经有七八分相信了:“只是这无凭无据,我该如何信你们?” 他们的身上都带着户籍文书,周远便把文书掏出来:“这是我们的户籍文书,上面也有家住哪里,我们能跑,家里跑不了不是。” 管事接过来细细地看了,发现这三人的户籍文书除了这个叫周远的都是拖家带口,上面也确实有朝廷的印信,证明他们确实是老兵。 管事便说:“我们这一车东西是要运去西辛府的云溪镇,你们可顺路?” 周远点头,这西辛府正好在京城和他们老家的中间,顺路拐一趟也不费什么事。 最终管事决定派一个人和他们一起走这一趟,实在也是病急乱投医,最重要的是,在周远掏文书的时候,他看到了平南将军府的信物。 京城田记,背靠的是征西将军府,管事自然也是在京中达官贵人处游走了这么些年,更是一眼看出了周远身上的正气,若是真有问题,自然也可以去平南将军府上一问。 于是第二天,周远和孟启孟栓子,就启程前往云溪镇,带着一位田记的管事。 他们没有问这两辆马车上装的是什么,但看同路的管事自然也能知道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于是他们晚上也不再睡觉,轮流看守。 管事闲得无聊,也有震慑之意,便说起了田记的情况。 “我们田记的大掌柜,是征西将军府的二老爷,你们既然是老兵,应当知道征西将军吧?” 他们自然是知道征西将军崔朝明,只是二老爷,他们闻所未闻。 那管事颇有些自豪:“战乱时的军费多一半都是我们田记筹措的呢。” 仗是征西将军打的,军费是二老爷筹的,这将军府,也算是为朝廷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他们三人认真地听着,又决定要再仔细一些。 至于腊八当天,他们没顾得上吃腊八粥,只顾着把想来偷东西的山匪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当天几乎是粒米未进。 路上说不上是一帆风顺,但好在有惊无险,在腊月初十的时候把管事和东西都送到了云溪镇。 云溪镇也有一家田记,掌柜姓田,见到来送东西的几人很是感谢,又听说他们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更是对他们优待,请他们吃了一顿他们在京城吃不起的田记,又给了丰厚的报酬。 周远无意知道云溪镇的田记跟京城的田记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是负责运送东西而已,他只记得那位田掌柜,单手就能抄起别人需要两个人抬的一个箱子,可周远看,那位田掌柜已经有了些白发,看起来像是知天命的年纪了。 等交接妥当,他们在云溪镇停留了一夜,第二天又在云溪镇里逛了逛,云溪镇整体的物价不如京城,他们又在这里买了些这边的特产,据说是能煮出田记一样好吃的调味料。 最后周远又去了一家医馆,问了问关于张茵的病情,大夫看起来一身的书卷气,他的两鬓也有些斑白,只是周身的气度实在太好,看起来不像只是个镇上的大夫。 郁大夫很谨慎,只听了周远的描述,没看到病人他到底不好把握,听着病症似乎是很棘手。 “我没看到病人,不好贸然开药,若是能诊诊脉就好了。” 周远莫名地对他很信服:“您还是开些药吧,家里人的心也才能安定一些。” 郁年没办法,只能开了些温补的药,又叮嘱周远说听他的描述很是危险,让他一定要尽快带人去看大夫。 周远提着草药出去,却看见了从医馆后院出来的田记的掌柜。 他朝田掌柜点了点头,随后提着药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三人快马加鞭,终于在腊月二十三,小年的时候,回到了洛河村。
第35章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 小年。 陈庆早上起来的时候照例站在门口望了一眼远处的周远家,但今天大雾,什么也看不见, 他叹了口气。 接下来又去了后面喂了鸡鸭鹅, 又单独给牛弄好的豆粕,做完这些之后, 天边出现了一点橘黄色的光亮, 只是太阳的光芒微弱,驱散不了这浓重的雾气。 入冬之后洛河村几乎每日如此, 晨起大雾, 要在快午时大雾才会散去。 李欣这两天倒是不再上门来了,毕竟二十六就要成亲了, 再往外跑也不太合适,他不来了,陈庆倒是闲了下来, 这些天也不用再守着家里的腊肉架子,他倒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 娘跟村子里的一些婶子相熟,冬天又没个什么活计, 几个婶子就会围在一起打叶子牌, 也算是个消遣。 她以前也带陈庆去,不想让他闷在家里,但陈庆去过两次, 还是觉得不自在,后来孙大娘也就不带他了。 陈庆自己在家里, 也能找到点乐趣, 绣绣花,喂喂鸡鸭, 收拾屋子,自己望着天空发呆,都是他的消遣。 今天有些不太一样,毕竟是小年,也要重视起来,孙大娘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他们要在今天杀一只鸡,今天吃一半,过年的时候吃一半。 孙大娘去后面捉鸡,陈庆就开始烧热水,细细算起来,今年已经杀过两回鸡了。 河边的水太冻手,陈庆刚来时不太习惯这里冬天的气候,第一年就生了冻疮,之后每年都会到了冬天就会生冻疮。 这次杀鸡的鸡毛就不留着了,陈庆提着装着热水的桶要往外面倒,这会儿雾也没有散开,白茫茫的一片。 陈庆要把水桶提到河边去倒掉,一路上也遇不到什么人,河水虽然不上冻,但也是凉意刺骨,现在村里洗衣裳都是烧点热水来洗,大衣裳会等天气暖和了再洗。 陈庆提着桶,行走在茫茫大雾之中。 突然在他的前面出现一个黑影,陈庆心间一颤,手上的桶差点没拿住,要落下的时候,被那道黑影接住。 陈庆这才看清,在雾气中周远的脸,也不过就是两个月不见,好像不认识了一般,陈庆愣在原地,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周远把手里的桶放下,没再克制,伸手把陈庆抱进怀里。 陈庆的个子太小,实在是很适合被抱起来,周远直接用一个抱小孩儿的姿势把他抱了起来,陈庆的惊呼都被自己遏制在喉头,他在周远把他抱起来之后,总算是能够平视他的眼睛。 “我回来了。” 陈庆的唇动了动,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但在此刻似乎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原本他的手是握着周远的手臂,这会儿他抬起手,环住了周远的脖颈。 随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享受着这片刻的温存安宁。 直到不远处孙大娘大声喊他,陈庆才从周远的身上跳下来,脸又变得通红:“你,你吃了吗?” 周远帮他提起桶,跟着他一起走到家门口,周远才说:“没吃,我刚刚到。” 陈庆想了想,把他拉进了院子里,反正这会儿大雾,谁也看不见:“我给你做吃的。” 周远便跟着他进了家门,孙大娘看到他也吓了一跳:“周远回来了!” 周远点头:“婶子,我回来了。” “哎呀这一路很辛苦吧,看着像是瘦了很多。”孙大娘拍了拍他的肩膀,“刚到吗?” 周远只是笑:“是,刚刚到家,过来看看。” 孙大娘自然也是知道周远不是来看她的:“你们说会儿话,我给你做点吃的,肯定还没吃呢吧。” “谢谢婶子,我带他去收拾下东西,一会儿过来。” 孙大娘在灶房里说了声好,周远就拉着陈庆的手把他带回自己家了,路很小,两人一前一后,但手还是交握着。 周远的行囊都还放在院子里,他连屋子都没进去,放下了东西就去寻人,不过即使是匆匆一眼,他也能看得出整个院子都是干净整洁的,可见陈庆平日里都有来收拾。 陈庆有些不好意思:“我是跟李欣一起来扫的,不会被人知道的。” 周远提着自己的行李:“我还怕别人不知道,要早被人看见就早点娶你进家门。” 陈庆脸又红了,面颊上的红霞从周远回来似乎就没消过,他看着周远的行李,走的时候是一个包袱,回来的时候倒是多了很多东西。 只是一抹红色非常显眼。 周远跟他说了一下红布的来历:“实在是不好违逆将军的心意,夫人准备的这些。” 什么京城将军,离陈庆都是很远很远的事,他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县令了,这会儿看着这匹据说是将军赏赐的布,连碰都小心翼翼。 “反正这也是给你的。”周远把布塞到他怀里,“用这个做嫁衣,你要是想绣就自己绣,不想的话我就找人来做。” 陈庆赶紧把布还给他:“这样好的布,给我太可惜了。”他生怕自己手掌粗糙,把这金贵的面料给刮花了。 在一递一推间,本就绑得不太紧的软缎掉了下来,红布散落开,陈庆赶紧去捡,却有一张纸掉落下来,周远看见了,捡起来看了一眼。 是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陈庆从来没见过银票,他甚至连五两十两的银锭都只见过一两次,更别说银票了,他凑到周远的跟前:“这是什么啊?” “银票。” 陈庆的心里一惊:“啊,我没把它摔坏吧?” 周远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把银票收了起来,跟陈庆一起收拾他带回来的东西。 有给张茵带回来的药材,还有带的很多小玩意儿,有给李欣的,牛牛的,只要相熟的,他都没落下。 陈庆这才想起要跟他说的话:“周远,李欣要成亲了,就在二十六。” 周远愣住:“他成亲?跟谁?” “住在他家的那个书生。”陈庆坐在一边的凳子上,他还是不太好意思坐周远的床,跟周远说了说最近村子里发生的事情。 “干娘身体又差了?”周远看着自己带回来的大包小包的药材,“那我一会儿去看看。” 陈庆点头:“好。” 周远本来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把陈庆叫过来也不过是想跟他单独说说话。 他摸到包袱里的另一个小包袱:“这里面的都是给你的。” 陈庆本能地想要摇头不要,就听周远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随后跟他一起打开:“这里面是我们从西辛府带回来的调料。” 陈庆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他都不认识:“这是什么啊?” 周远又说了从京城回来后的遭遇,主要说了一下他们吃过的那个田记:“在冬天里能热热地吃上一餐,真的是很过瘾。” 陈庆知道周远其实不是一个挑嘴的人,但他都能说好吃的东西,那肯定不是一般地美味。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也带你去,他们说这些东西就是做那个好吃的东西的,你就研究研究。”周远又带他看另一个,“这都是些小玩意儿,不贵,又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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