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装模作样,太医在路上了。”凤栩哑声讥诮,“若真在乎这个孩子,又怎会如此,省省力气罢,免得太医没来,你便先一尸两命了。” 内室的李卿疼得浑身哆嗦,两腿之间尽是血迹,她脸色苍白,神情惊恐,尤其是听见那句“一尸两命”,双眼骤然瞪大,她是真的怕了,哀声哭求道:“是、是妾身一时脚滑,求你救救妾身和孩子。” 凤栩被她哭得心烦,嗓子也隐隐作痛,便伸手示意允乐俯首而来,低声交代几句后,允乐轻轻点头,直起身冷冷替凤栩说道:“主子说了,你是怎么作死的他不感兴趣,你最好少说几个字,攒点力气等到太医来,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大抵是凤栩太过冷静无情,李卿一时竟真的不敢再说话,生怕熬不到太医赶来。 凤栩的耳根子终于清净下来,对满室的血腥味也无动于衷,他身上的血气远远要比这浓郁,他虽然不甚了解李卿,但却知道这个女人柔弱是假,狠毒是真。 凭心而说他并不在乎李卿的死活,但倘若她真在宫中一尸两命,难免要给殷无峥惹麻烦。 他最不愿再给殷无峥添什么新的麻烦,凤栩有些烦躁地拧起眉,连带着对李卿当真生出了几分压抑不住的杀意。 殷无峥留了几个心腹商议新政之事,来报信的净麟宫人并未受到阻拦,小声对殷无峥说完前因后果后,殷无峥面不改色地低声吩咐,“回去告诉你主子,不必惊慌,一切有我。”
第71章 死路 凤栩被内室的惨叫吵得蹙眉,索性到厢房去等着,给李卿诊过脉的赵淮生来回禀时,只说了四个字:“不容乐观。” 女子生产本就凶险,何况李卿又是以外惊了胎早产,赵淮生说得已经足够含蓄委婉。 凤栩在地牢耗费了太多精力,此刻恹恹地扶着额角,低哑地笑了声,“瞧出怎么回事了?” “据夫人所说,是失足跌倒。”赵淮生摇了摇头,“不过臣瞧过了,她腹上的淤痕,像是磕在了桌角这般的尖锐之物上。” 凤栩嗤了声,用果然不出所料的语气哼笑,“知道了。” 他慢吞吞地坐直身子,恰好有人推门而入,并非是凤栩派去告知殷无峥的小太监,而是殷无峥身边的总管周福。 周福俯身禀报:“陛下口谕,宫中消息尽已拦下,请您放心,还有……” “陛下说,不必惊慌,一切有他。” 殷无峥将李卿临产的消息封死在宫中,几乎是纵容凤栩随意为之的意思,凤栩自己也清楚,他唇角微微勾起,赧然又含着微妙的娇。 “那请周总管代我谢过陛下.体贴了。” 嘶哑的嗓音唤出尊称,说得分明是极有礼数的话,可却因矜娇的语气而显得暧昧不明。 周福俯身含笑道,“遵命。” 凤栩掩唇打了个哈欠,对赵淮生弯眸笑了笑,“不必你亲自盯着,随便找个人守着就是了,我睡一会儿,有了消息再派人来回禀罢。” 赵淮生是知晓前因后果的,见殷无峥这般宠信凤栩,也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毕竟凤栩将有孕在身的官员家眷扣在宫中本就不合规矩,倘若此女在宫中出了什么意外,哪怕当真只是失足,这笔账也会算到凤栩的头上,赵淮生原本还有所忧虑,现下便放心了。 “臣遵旨。”赵淮生刚要后退,又忽地“哎”了一声,立刻从随身的药箱中取了个冰蓝碎纹的小瓷瓶,“险些忘了这个,清露丹,清肺润喉,一日一颗。” “多谢。”凤栩拿过来便倒出一颗塞嘴里,清润温凉的药丸泛着细腻的甜,干哑作痛的嗓子当真舒适了许多。 李卿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结果,凤栩更不关心她是死是活,至于那个孩子,他更加没有丝毫愧疚,要怪就怪他得了这么个母亲,倘若今日当真要胎死腹中,这因果也只能算到李卿的头上。 于是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 再醒来时,屋里已经燃起了烛火,凤栩恍惚间觉出身侧多了个人,而自己正被一个熟悉的怀抱牢牢禁锢着,他便顺势将脸颊贴到了那人的颈侧。 “什么时辰来的?”凤栩轻声问。 嘶哑的嗓音已经好了很多,加上初醒时的轻软,一句话被他问得又娇又柔。 “有一会儿了。”殷无峥低头亲了亲他的发,“见你睡着,便没叫你。” 凤栩“嗯”了一声,尾音拖长得有些甜,埋在殷无峥怀里缓了一会儿,他终于清醒了许多,又问:“那女人呢?” “活着。”殷无峥言简意赅,但很快添上后半句,“未能保住她腹中子。” 凤栩缄默了须臾。 没想到李卿活着,孩子倒是没了。 这倒是少见,寻常女子生产遇险,多是一尸两命,连保住孩子都谢天谢地,可在赵淮生“不容乐观”的评价下,居然保住了母亲没能保住小孩,实在匪夷所思。 “怎么会这样?”凤栩问。 殷无峥平静道:“她腹部的伤正是腹中胎儿的头,猛力一撞之下,尚未出世的孩子便在母体中受伤,赵淮生派人来回过话,生产顺利,这孩子是因那一撞而死。” 即便是凤栩听完后都不由得愣了愣,他竟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性,这孩子并非因早产而死,而是因为他母亲。 凤栩忽地起身,殷无峥也跟着起来,“不再歇歇?” “我去瞧瞧。”凤栩摆了摆手,露出个讥诮的笑,“有人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殷无峥拍了拍他的后脊,“去罢,别留太久。” 凤栩还穿着白日去地牢时的那身华贵的暗紫锦缎衣裳,只不过沾染的血气散得干净,产妇的屋子原本不可让外男随意进出,但这是在皇宫,凤栩想去哪就去哪,没人拦着他。 于是在榻上脸色苍白虚弱的李卿瞧见出现在面前的青年时也不由得瞪大了眼,她又怒又怕道:“你,你怎能……” “少啰嗦。”凤栩坐在允乐拖进内室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对上李卿怨毒的眼神,他笑了笑,“你也知道了吧,那是个死婴。” 李卿神情中的复杂一刹而逝,换上了一副悲痛欲绝的神情,哭哭啼啼地说:“是妾身一时不小心,只是不习惯宫中的奴才伺候,没想到……” “不小心?”凤栩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嗤笑出声,眼底却冰冷,声音也在刹那沉下去,“这可不是不小心,你磕得多准啊,方才我去瞧了眼那孩子,啧,死在母体中,骨头都碎了。” 李卿蓦地愣了一下,随即脸色蓦地难看下去,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斥责:“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腹中掉下的,是我的亲骨肉!” “亲骨肉又如何呢。”凤栩哼笑,“自以为巴结上了姓殷的宗室女,便敢在宫中肆意妄为,却没想到那位郡主根本护不住你,在宫中的每一日都睡不安稳吧。” 李卿神色慌乱,“你……” “那该怎么办呢?”凤栩打断了她,目光讥诮而冷冽,缓缓道,“要想办法回府啊——自然了,又咽不下这口气,真是好巧啊,你腹中还有一枚棋子,多好用的棋子,已近足月,便是有什么闪失也不会滑胎,在宫中失足以至于早产,始作俑者自然便是我这个将你扣在宫中的前朝君主了,是吧,夫人?” 李卿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隐隐露出惧色,额心冷汗滑落,她根本不敢与凤栩对视。 “你,你在说什么。”李卿语气僵硬,“我听不明白,那是我的孩子,我……” “你下了力气,胆子也大,敢用孩子做逃出去的筹码。”凤栩冷淡而嘲讽地低笑,“只是怎么也没想到,用力过猛,自己断送了这孩子的性命,你得罪了我,便是得罪了当今天子,如今又杀了自己的孩子,你以为出了宫,你夫家会如何对你?” 李卿终于被凤栩的咄咄逼人说得崩溃,她猛地坐起身,因产后的疼而脸色扭曲,再也维系不住那柔弱又端庄的伪装。 “你胡说!”她嘶声喊道,“是你,都是因你,我才会在宫中失足丧子!” 李卿吼完便静了片刻,她忽地低低地笑了起来,咬牙启齿地盯着凤栩说:“是你擅自囚禁官员家眷,害我失足小产,你等着吧……前朝余孽而已,天下人的唾沫也能将你淹死。” 凤栩冷眼瞧着这终于露出真面孔的女人,意味深长地笑了声,“是么。” 李卿陡然生出不安。 “进来吧。”凤栩淡声。 守在门外的太监和宫女低着头走进来,正是被安排在李卿身边伺候的两个宫人。 凤栩看似温和含笑,轻声说:“这位夫人在宫中失足,你二人便有侍奉不利之罪,为堵悠悠众口,难免要将你二人的性命来给她夫家当个过得去的说法。” 两人脸色刹那苍白下去,可不等他们讨饶,凤栩不急不缓的声音再度响起,温柔低沉犹如蛊惑一般。 “可倘若……是她自己找死,便怪不得任何人了,你们明白该怎么说了么?” 他将话说得这样直白,任谁都能听得出是什么意思,他将两条路坦诚地摆在这两个奴才面前,一生一死。 他们会如何选择也显而易见—— 小宫女率先反应过来,一个头磕在地上,用极为笃定的语气说道:“是夫人自己撞上了桌角,奴婢亲眼所见,是夫人自己撞上去的。” 小太监也明白了怎么才能活命,跟着磕头附和道,“对,对,是夫人自己磕上去的,奴才们冤枉啊!” 凤栩含笑瞧向愕然的李卿,轻声说:“瞧,是你自己妄图以腹中子作威胁,否则仅是惩戒而已,这孩子不会死,而你母凭子贵,说不定还能安安稳稳地做吴家的夫人。” “你,你不能…”李卿果然怕了,她只是不想像姐姐那样被惩治,想借着腹中孩子尽早离开,却没想到竟直接杀了尚未出世的骨肉,没了孩子,得罪了贵人,以她的家世,日后吴家焉能有她一席之地? “自作聪明。”凤栩轻描淡写地讽刺一句,伸手一指太监宫女,“过会儿我便会命这两个宫人将你送回府去,他们便是人证。” 他收回手,接着说:“连同你那个在腹中便被生生磕碎了头的孩子,那便是物证。” 这也是凤栩在这两年里学到的,要做就做绝,一旦出手,便要彻底击溃对方,令她再不能反击,也让局势再无转圜。 在李卿愈发扭曲的神色中,凤栩含笑起身,在临走之前,他颔首笑着说了句: “这可比我给你的惩戒要好玩多了,夫人。”
第72章 偏护 凤栩本想回净麟宫去好好歇歇,一出门却瞧见等在院子里的周福,最得殷无峥信任的心腹气定神闲,俯身道:“吴家夫人之事走漏了风声,吴老将军与吴大人深夜入宫,陛下已前往应对,特留老奴在此,小主子无须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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