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客栈不远处的对面,正对着宁王府的大门。 花吟蝶无奈地一耸肩,这五年的相处,让他摸透了这御池雁声的脾性——冷漠。 但总归是同门情谊,他从师傅那里也些微听到了有关于御池雁声的身世。于是花吟蝶也不闹了,瞪了悠然自得的沈临丰一眼,收回了长鞭,转而向御池雁声走去—— “嘿!”花吟蝶特不羁地拍了拍御池雁声的肩膀一记:“不回去看看么?” 御池雁声木然地转过头,眼神闪过一丝寒光。 若说这三人之中,最难接近的、最捉摸不定的,当属御池雁声。此时他已弱冠,一身男子气尽显,凌厉的柳眉和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处处都透着股难以亲近。似乎所有的烦闷、戾气都拘束到了一双好看的眉中,虽说不会为他的俊朗无匹产生丝毫影响,但就算是长期相处的沈临丰和花吟蝶,平日里调笑的时候也得谨而慎之。 御池雁声的目光最后落在花吟蝶放置在他肩上的手上—— “呃——”花吟蝶快速地收回了手:“当我没说。” 他瘪瘪嘴,心想今儿个御池雁声比平常还要冷。但念在他近乡难免情绪不好,他也懒得跟他抬杠了。 沈临丰见花吟蝶败兴而归,不由地起身,手一扬便打起了折扇,念道:“拿他出什么气。若是行的端坐得正的好汉,逃避可不是个法子。京城虽大,但我们不会呆很久,再回来之时,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话尽于此,沈临丰便不再多言。 御池雁声点点头,兀自下楼去了。 沈临丰与花吟蝶互相对视一眼,无奈地耸了耸肩。 御池雁声出了客栈,在集市上随意逛着。这京城的一草一木尽管他已再不熟稔,但只是在这土地上踏着,只是听着熟悉的乡音,就不由地感慨万分。 说到底,他对故土,总是有着一份情谊。 然而这情谊,却参杂了太多微妙的东西,娘亲的抛弃、父亲的不待见,胞兄的互相残害,让得他只要一想到宁王府,心中便是一股浓到极致的排斥感,甚至就连那失去的记忆也不想自动寻回。行走江湖多年,恨意渐消,看惯了聚散离别的事,他的心境也逐渐开阔明朗起来。但宁王府,却是他始终突破不了的一道壁垒。 “让开啊,快让开啊——” 集市上突然传来急迫的吼叫声。 御池雁声凝眉一看,竟是一匹发了疯的马,脱出了主人缰绳的控制,肆无忌惮地在街道上奔驰—— 熙熙攘攘的人群连忙散到一旁,可在街道中央,却仍有一小男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吓得不知所措哇哇大哭! 眼见着疯马一声长嘶,扬起前蹄欲踏之,众人皆是一阵惊呼。在霎时间,九爷御池雁声身形一闪,竟是在众人都未察觉到的情况下掠到马蹄下将小男孩一把抱住,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闪身出来,最后还不忘拔出腰间竹笛,一个凌厉的剑气使出—— 疯马受重创,应声倒地! 大家被这惊险的一幕刺激地这时才缓过神来! 等再次落地之后,九爷便将那抽抽噎噎哭着的小男孩安安稳稳地放在了地上,接着不理会众人如若膜拜的轻呼声,转身欲走。 “你这孩子哟,乱跑什么!”一个佝偻的身影从街道旁小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小男孩。 “奶奶……奶、奶……呜呜……” 小男孩也紧紧地攀附住老人的衣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然而他心里却安定了下来,不像方才那样慌张无措,仿似找到了避风的港湾一般。 九爷看了一瞬,旋即走开。 若说这宁王府中还有他曾惦念的人,怕只有太母了吧。 离家五年,年迈体弱的太母,现在是否安康?是否还记得他这个不孝孙儿? 思及此,御池雁声终是叹了口气,移步朝宁王府走去。 …… 宁王府门前,熟悉的重重楼阁浩浩殿堂,朱红大门鎏金牌匾象征着极富盛势的权利与威严,他渐渐踏进—— “来者何人,竟敢私闯宁王府?”门前的两个侍卫将手中的棍杖一交叉,气势凛然地警告道。 “御池雁声——” 一个侍卫听如此,嗤笑一声:“好狂妄的口气,好大胆的胆子,竟敢冒充——” “等等!”话音还未落,另一个侍卫却制止了他。 五年已过,这府中的门前侍卫,换了一批又一批。 可这侍卫以往便是府中的老下人了,九爷他以往也不是未曾见过。然而令人难以相信的是,虽然九爷早在五年以前就已遇害,可如今站在面前的青年,不论是从气质还是面貌来说,真真是像极了九爷。或者说……就是九爷! 他面容诡异仿似带着不可置信般瞧了来人半晌。 仍旧一袭白色长袍,面如冠玉、俊朗无匹,原本披散流泻下的长发因到弱冠便高高束起,周身散发的冷冽气息却一如过往。只不过是人生生地拔高了一截,让得他本来高大的体型更显精壮,经过了五年的历练,已经成长为了足以睥睨一方肩有担当的血性男儿。 他放下棍杖,怼了旁边那侍卫一肘子:“快去通报宁王!说九爷回府了!” “噢噢!”那侍卫资历浅不敢有误,忙闪身进内通报去了。 还未等到片刻,宁王府内便冲出一个略显瘦小的身影。明明是三月的天气,他穿得还如冬日最寒酷的时候一般;面容清秀,小脸有些异样的苍白,但这苍白中却透露出些许红润。他似笑非哭,打扮的倒是挺普通,可只一眼便看出了所穿戴之物比下人可要好上了太多。 那人步伐匆匆,甚至说是急迫异常,御池雁声脑海中没这号人物,便微微避了开。 可不曾想到,那男子猛一抬头见着他,眼中竟是散发出了异样的神采。 像是在沙漠中的旅人见到绿洲一般迫切与心生欢喜,不,这又不确切。那笑中带着激动、带着喜悦,也带着微微的苦涩。明明这张平淡无奇的脸他全没印象,可当御池雁声陡然撞进了那人眼波流转的眸子中时,他却猛地愣住了,一股陌生却又熟悉的感觉让他呆愣在原地,甚至让他无法分神去躲避他的猛扑—— “九爷——!” 巨大的冲力,人早已是紧紧地扑到了他的怀中。不仅如此,他双手还紧紧禁锢住自己的腰身,就像是惧怕再次丢失一般,带着无法挣脱的强大意念和小心翼翼的谨小慎微。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他们都不信!只有我一个人信!我知道他们说的话都是假的!你怎么可能会、会……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比他低上一个头的男子将脸整个埋在他的怀里,声音急切而带着笃定。虽说辩不清楚,可任何人都能品出话中的喜悦和激动之情,他的手愈箍愈紧,愈箍愈紧—— 然后御池雁声便感觉到,胸膛那明显的泛滥的湿意。
第126章 :你是谁 方才还那么高兴那么有冲劲儿的一个人,霎时间说哭就哭,仿似要把一辈子的委屈都倾吐出来一样。从无法察觉的轻声啜泣,到最后的嚎啕大哭,不过也就是一瞬。 他紧紧揪住九爷的衣衫,像是怕他再跑掉一样,哭地肆无忌惮。 “哇啊……呜呜,九爷、九爷……” 这声嘶力竭的哭声被闷在胸膛里,透过相贴的地方传至心脏。九爷御池雁声此刻甚至觉得也被触动了,尖锐的疼痛猝不及防地袭来,似乎在提醒着他为何不感同身受、为何不有所悲切。 御池雁声这才回过神来。 他皱起眉,推了推面前正扑在他怀里的那人—— 那人像是没察觉一般,丝毫未有所动作。 他的眉皱得更深了,他向来不喜欢多与人亲近,方才也是他所能忍受的极限。正当他想要大力地再次推拒那人的时候,手却又生生顿住了。 他想到了他见到自己时那可媲美春风拂面般的神采,他想到了他声嘶力竭仿佛失而复得的哭喊。 御池雁声不由地猜测,在以前,或许这人……是与自己有些关系吧。 推拒的手改为轻拍他的肩膀。 谢福禧迷茫地抬起头。 ——“你,是谁?” 那双澄澈的含着泪珠的眼睛无助地看着他:“九爷,你、你说什么?” “你是谁?” “我是你的书童啊,我、我是谢福禧啊!” “谢福禧……”九爷喃喃道,但无论如何回忆还是搜寻不到一点关于谢福禧的身影。 大概是失去那五六年记忆的关系吧。算了,无关紧要的人,不想也罢。 他颇有技巧地闪身,避开了那纠缠自己的小奴才,正再次发问的时候,前面却又迎来一拨人—— 最前方的,是一身蟒袍的男子。 御池眼神微眯了眯眼睛——御池嘉? 御池嘉脸色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他开口问道:“御池雁声?” 九爷不回答他,反而四下里看了看,只见着几房夫人,却不见父王和太母。 “父王呢?” “父王早在几年之前便已仙逝。” “太母呢?” “太母一年之前因病重逝世。” 九爷脸色霎时间沉了下来,原来世间沧桑早已物是人非。想当初整个宁王府中便是太母最为宠爱自己,然而如今竟是连太母的最后一眼都未曾见到,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也实在太过不孝。 哪怕就让他为父王与太母上柱香吧,自此,宁王府对于他来说,便再无留恋了。 他正踏进一步,七爷却伸出了手,脸色不虞地:“你呢,难道真的是御池雁声?你记不起来以往发生的事了?” “五年前,我被四哥派来的追杀,跌到万花谷底,失去了十岁往后的记忆。” “如何能让众人信服?” 接着,九爷便说出了一些只有宁王府内才会知道的秘辛之事,果真让众人的疑虑霎时间打消。 况且,就算九爷不这么说,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能从那气质、言谈中,确定他的真实身份。 一旁的谢福禧自从听见九爷的话,便一直处于愣怔的状态。 他的手死死扣住掌心,竟有种生生泛疼的趋势—— 失忆? 偏偏失去了十岁往后的记忆? 活活将他整个人,剔除了九爷的人生中去。 那岂不是他们所有相处的过往,只是一场过眼云烟镜花水月? 七爷听着听着,眼神便转向了谢福禧,刚好将他低落的、不可置信的神情收进了眼里。 他如今已是弱冠,若再不懂这小奴才和御池雁声之间的事,那便真是傻子了。 这些年能照拂到谢福禧的地方,他已经是尽量照拂。但他万万还是料不到,这小奴才异样到病态的偏执,竟成了真。 御池嘉点点头:“嗯,你说的不错。”
91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