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夫人吸了几大口,将烟袋交给侍女:“这是大夫给我配的安神丹,疼的时候吸几次就管用。” 王靖潇等那股味道散去,才道:“夫人既然身体有恙,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只剩最后一个事,阿缨是谁?” “就是我之前跟你们提到的被杜晚吓出病来的那个男侍。” “他负责什么?” “在主屋干些杂事,有时帮我跑腿传话。” “能说说他的具体死因吗?” “这跟现在的事有关系吗?” “有没有关系听过才知道。”王靖潇说,“既然夫人授权我调查,还望以身作则多加配合。” 廖夫人忽而一笑:“他心痛而亡,我只知道这么多,毕竟我也不在现场,很多都是道听途说。” 王靖潇对廖夫人欠身:“多谢夫人。” 廖夫人以袖掩面,眼中再无半分忧伤:“不谢……”随后,优雅转身,在一众侍女们的簇拥下渐行渐远。 “我们也走吧。”忏奴说。 王靖潇没有动,反而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忏奴道:“你指什么?” “刚才的事,你有事瞒着我,我能感觉到。” “没有。” “阿茗是不是对你说什么了?” “他什么都没说。” “不可能!” “你不相信我?”忏奴感觉很受伤,“你觉得是我杀了他?” “阿茗诬陷你,所以……” “我会因为这点事就杀人?”忏奴感觉受到了侮辱,慢慢和王靖潇拉开距离,“没想到在你眼里我是这种小肚鸡肠的人。” “你……” “我这辈子受的委屈和误会还少吗?”忏奴强忍泪水,声音哽咽,“哪一次不是打断了牙往肚子里吞。别人这样对我也就罢了,你也这样对我……” “我没有……我……” “你从没信任过我!” “我信任你,我只是……”王靖潇急得语无伦次,他最看不了忏奴这副哀怨委屈的模样,上前抱住,“我只是太在乎你了,不愿意听到有半分对你不利的传言,为了破除这些个流言,有些事必须问清楚。现在整个事情就像一团乱麻,我被绕进去,怎么也出不来,你要是知道些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廖夫人只给我一天的时间,明日日出,若找不到真凶,你还要被关回去,而我将被驱逐。那时谁来救你呢?一想到他们可能会对你做的事,我就不寒而栗,所以我必须知道能知道的一切,相干的不相干的,都要一清二楚,只有这样才能抽丝剥茧找出真相,你我才能光明正大的离开。” 忏奴搂紧王靖潇,把人死死箍住,泪珠在眼中打了几个圈终究是掉了出来,落入王靖潇的鬓发中:“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也不在乎他们是不是相信我,我只在乎你,我希望在你心目中我是完美的” “你就是最完美的人!一直都是,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你在我心里始终如一。” 忏奴破涕为笑:“刚才那些话为什么不早说,你这不也瞒着我呢吗?” “我不想让你有心理负担,在这条路上,所有的重量背在我身上,你只要享受最美的风景就好。” 忏奴把头埋在王靖潇的颈窝,更多苦涩的泪水濡湿上好的云锦垫肩,有些风景注定离他很远,这一生都无缘消受。 2 夜色降临,山下传来零星的爆竹声,似乎在提醒着当天的特殊性。 云海楼的琉璃吊灯把屋内映得亮如白昼,两张大圆桌上布满各式精致菜品。其中一道名为“雀屏”的菜肴极具美感,用多种素食拼出孔雀巨大的尾羽,摆在正中十分抢眼。 然而,没人有心思去欣赏赞叹,人们似乎都没什么胃口,望着一桌子的饭菜食不下咽,就连年纪最小的采初和采宸也失了活泼,只拿筷子戳碗里的米饭,偶尔吃进几粒米。 尤其是宋琰,他处理完阿茗的事又去灵堂守了一会儿,心情愈加悲痛,加之从凌晨就没休息好,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想躺床上蒙头大睡。他夹了口菜,无滋无味。再看其他人,也都默默吃自己的,甚至连中午张扬的玉湘也安静下来,显得格外温婉娴静。 原本东西苑各有厨房,两家分开各不打搅,可按照老规矩,除夕这天是要聚在云海楼一起吃团圆饭。想到这里,他苦笑,今年的团圆饭可真是够讽刺。 这个家很可能要七零八落了。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见到宋家这么多人在一起,他有些伤感,不知不觉叹气。 “怎么不吃了,是饭菜不合胃口吗?”廖夫人问。 “不是不合胃口,而是根本没胃口。”他看着廖夫人碗里吃了一半的红烧丸子,说,“母亲有胃口是好事,您不用管我。” “瞧你说的,做父母的怎么能不管自己孩子,就算没有胃口也要多吃些,今晚还要守岁呢。” “啊……”不知是谁发出一声。 孟云珠放下筷子说:“为何还要守岁?” 廖夫人答道:“除夕守岁,这是礼制。” “可出了这样的事,还守什么,今天大家都累得够呛,应该早早休息才是。” “守岁是为了祝愿来年的好光景,今日困境是一时的,难道我们还要一直裹足不前?” “照你这么说,我们是不是还要红烛红灯通宵不灭?” “弟妹若愿意,那最好不过。” “我愿不愿意倒在其次,就怕大哥在天之灵不愿意。” 宋琰也觉得不太好,建议:“要不今年就算了。” “怎么能算了,母亲可是早就准备好了呢。”玉湘喝了口酒,表情玩味。 廖夫人狠狠瞪她。 江燃对玉湘举杯:“表姐管这些闲事干嘛,不如干了这杯。”他率先饮下。玉湘笑着,也举起杯子,不饮反道,“怎么是闲事,我这个女儿也想为母亲分忧。” 廖夫人哼道:“不用,你管好自己吧。” 宋世君对孟云珠道:“你看人家说得多好,个人管好个人的事,别管其他人的。既然大嫂要求守岁,咱们便听从,谁让她还想红烛罗帐呢。” “你什么意思?!”廖夫人大声说。 “你懂我意思,就是我想说的、大家都知道的那个意思。”宋世君毫不示弱。 “你怎么敢?” “我就敢。”宋世君挑衅,“而且还奉劝大嫂要敢作敢当。” “二叔欺人太甚!”宋琰啪的一声按下筷子,沉声道,“此事父亲在世时已经明确说过不得再提。” 宋世君顺势道:“他现在不是已经不在世了嘛。” 这话十分刺耳,宋琰气得牙直痒,一方面恨母亲行为不检点,一方面厌恶宋世君明目张胆地在外人面前揭露丑事。他噌地站起身,走到两张桌子之间,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任何话都是多余的,手握成拳蠢蠢欲动,心中有个声音在叫嚣: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闭嘴! 当鼻子剧痛流出血,耳边响起尖叫时,宋世君才意识到他被打了。他望着兀自甩胳膊的侄子,二话不说一记倒钩拳正中对方肋下,宋琰啊的一声往后倒下。他趁机扑了上去,两人就在地上扭打一团。 四周的人都看傻了,直到宋琰被扯着头发嗷嗷叫时,廖夫人才叫嚷起来。 回过神来的人们围拢过去,拉手扯脚,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不停叫骂的两人分开。 王靖潇虽然向着宋琰,但作为客人并没有过去帮忙拉架,而忏奴则冷眼观看眼前的闹剧,时不时喝口羹汤咂么滋味,颇有看戏的姿态。 玉湘对忏奴道:“我听其他人说你明早上就走了,是真的吗?” 他浅淡一笑:“是有这想法。” “那织造厂的事交给谁?” “交给宋琰。” “他?”玉湘一努嘴,“你瞅他那德行能吗,意气用事,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在这打起来。” 忏奴道:“我已经找了帮手,到时候他要实在管不了就让人家代管,他依然能做清闲的甩手掌柜。” “你舍得织造厂的利润?” “也没什么,这几年我赚的钱哪怕有一个铜板进到自己口袋里,我做梦都要笑醒。” 王靖潇听着心酸,插了一嘴:“以后我给你个生意做。” 忏奴笑了:“你也让我给你管铺子赚钱?” “不是给我,是给你自己,到时候你自负盈亏。” 忏奴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他打理着铺子忙前忙后,而王靖潇则坐在柜台后的摇椅上喝茶,怎么看都像是老板和长工。 另一边,宋琰和宋世君都冷静下来,两人皆狼狈不堪,头发乱了,衣服开了,十分难看。宋世君还要再说什么,孟云珠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数落:“你少说几句吧,都这么大人了还惹是非,让孩子们看笑话。” 廖夫人也劝儿子:“君子动口不动手,亏你还考过功名。”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宋琰在王茹的帮助整理好仪表,脸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扬声道:“今天除夕守岁,谁敢提前睡一个试试!” 至此,大家都没了吃饭的兴致,全都早早离席。 王靖潇看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踱过去,宋琰揉着肩膀苦笑:“让你看笑话了,当时实在是忍不住。” “我理解。” “守岁的事你不用理会,照常休息吧。” 王靖潇哭笑不得:“你觉得我能休息吗?” 宋琰看了眼独自站在大厅中央不知在干什么的忏奴,明白他的意思。“有进展吗?”他低声问。 “要说进展也不是一点儿没有,但我得先问你几个问题。” “你说,我知无不答。” “文公和二庄主关系如何?” 宋琰刚要说话,王靖潇又说:“可别是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我要听实在的。” “他们关系不好。” “知道原因吗?” 宋琰深吸口气,倒在椅子里:“说来说去都是家丑,我二婶对父亲有些别样心思,二叔知道后很不高兴,偏巧二叔年轻时和我母亲又好过一段时间,后来却又娶了我二婶……” “关系真复杂。” “的确。但真正让他们关系不好的是上次铸私银的事。” “那次事件我有所耳闻,不是最后李大人出面解决了吗?” “李大人是亲家,自然有惊无险。”宋琰说,“可父亲是真生气了,打那开始就不太信任二叔,一直想把采矿权和铸币的差使收回来。” “所以,你二叔的动机也很大嘛。” “竟然是他?”宋琰表情忽然变得狰狞起来。 “现在还不确定,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人证物证都欠缺。” 宋琰恨恨道:“我就知道一定是他,心狠手辣的变态。” 忏奴侧耳听着暗自好笑,就在今天上午,他自己也被宋琰指着鼻子骂过,还挨了一脚,而现在这话又安到了别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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