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陆吉虽不是什么风月老手,但也看出了他妹子的神色不大对劲,道:“我警告你啊,你可别对他好奇,他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温润良人。” 陆吉现在回想起曹错在长廊杀那十万人的血腥场景都还觉得后怕,幸好自己不是他的宿敌,否则难说什么时候就成了他的刀下鬼。 陆吉:“相反,他还很残暴,杀人不眨眼,你不要与他太亲近。” 陆明姝并不认可他兄长的话,道:“时人皆惧他性情残暴,我偏说他至情至性又当如何?” 陆吉抬手又往她脑门儿上敲了一下,道:“你年纪轻轻,懂什么至情至性?” 陆明姝吃痛,双手捂着脑门儿,不服道:“我就是懂嘛。”****曹错咳疾来得突然,正要出府去郎中那儿买几副药,却在庭前撞见正在捕蝴蝶的陆明姝。 陆明姝一见曹错就笑,轻快地跑到曹错面前,道:“曹知远,你是要出门吗?” 曹错喉咙痒得紧,咳了好几声,道:“去找郎中开些药。” 陆明姝:“这种事交给底下的人做就好,你何必亲自跑一趟?” 曹错病中时常待在陆府,多少有些乏了,道:“好些日子都没有外出,正好借着买药的功夫出去走走。” 陆明姝弯着嘴角笑,道:“那我和你一起吧,我也想出去走走。” 曹错看着她手中捕蝴蝶的工具,疑惑道:“你不捕蝴蝶了吗?” 陆明姝连忙把捕蝴蝶的器具交给一旁的丫头,欣喜道:“我现在不想捕蝴蝶了,就想去外面逛逛。” 此时日头正盛,日光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陆明姝平日里出门都是有轿撵的,甚少徒步,以至于现在还没走几步,就已经疲惫至极。 曹错也不好受,这还没走多久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曹错:“陆小姐,这会儿日头正毒,你实在犯不上与我随行。” “啊?”陆明姝强颜欢笑道:“毒吗?我觉得很好啊,我就是喜欢晒太阳。” “……”曹错被她的口是心非惹得莞尔笑了一声。 陆明姝不解道:“你笑什么?” 曹错:“没什么?” 还没走到药铺,就有人挥刀直直朝向曹错,陆明姝傻眼了,第一反应却是要挡在曹错前面,被曹错用力推开了。 眼看着刀就要刺到曹错,曹错却闭上了眼睛,并没有丝毫要反抗的意思。 好在韩储及时赶到,才没有让凶手伤到曹错。 陆明姝险些吓哭,连忙上前看曹错有没有受伤,“你伤到哪儿没有曹知远?” 曹错:“我没事。” 韩储一脚踹在凶手的膝盖上,把人踹得跪倒在地,厉声道:“说,你是什么人?是谁指使你来刺杀王爷的?” “没有人指使我,”此人恶狠狠地瞪着曹错,恨不得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王爷就可以随意杀人吗?就算没有人指数我,只要我还有一息尚存,我还会来杀你,曹错,你当日在长廊狠心杀我父兄,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看你是找死。”韩储做势就要杀他。 曹错沉声道:“放他回去。” 韩储皱紧眉头,放虎归山只会为日后留下祸患,“王爷……” 曹错面色不改,道:“放他回去。” 韩储这才不甘地收回剑,道:“滚。” 那人起身捡起被韩储打掉的短刀,道:“曹错,你不要以为你这点小恩小惠就能让我放下仇恨,今日没能杀你,是我没本事,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定会为我父兄报仇。” 韩储一听勃然大怒,握着剑柄的手紧了又紧,他跟随曹错这么久,从没见他受过这样的折辱。 入夜,曹错只身坐在四下无人的屋檐下,他不敢入睡,他的梦里,是无数追魂索命的可怖声音以及许卿湖渐行渐远渐模糊的身影。 曹错这个样子,韩储也觉得郁闷心堵,回来的路上正巧闻到酒香,顺路打了几两酒。 他本以为曹错已经歇下了,不曾想他居然跟木头似的坐在房门前,韩储提着酒上前去。 察觉到来人,曹错才抬头看他,韩储把酒递给曹错,道:“来时闻到酒香顺道买的,王爷喝吗?” 曹错接过酒,仰头便喝,韩储道:“今日放过那个人,是因为他死了父兄来报仇,和你在长廊杀了那些降兵一样也是为了报仇,所以你下不了手吗?” 曹错如实道:“不全是。” “是因为,你好像真的想死了。”韩储直截了当地说了他白日里看到的一切,他亲眼看到曹错闭上眼睛放弃了反抗,若不是他主动放弃,以今天那人的三脚猫拳脚,根本不可能伤及曹错分毫。 曹错抬头看着黑沉的天,许卿湖在时,不会有人会比他更懂他,许卿湖不在,曹错还以为天地间再也没了懂他懂他的人。 曹错忽而大笑,笑着笑着不住地咳嗽了起来,曹错并未在意,仰头饮酒,韩储蹙眉道:“别喝了。” “无碍。”曹错边笑边咳。 说完曹错又喝了一大口酒,从前他有老爹,有阿姐,有爱人,有先生,有属下,只要他不高兴,许多人都会开解他。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茫茫天地间,就只有一个部下还跟着他了,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韩储与他并排坐在石阶上,道:“太子还在等着你。” 曹错点了点头,道:“我们是该辞行去宁西了。” 韩储:“等你的令。” “在这之前,我想先去一趟清野看看先生,”曹错继续道:“只盼着他不会怨我。”****苍筤亭传来朗朗读书声,郭瑶坐在轮椅间,正教几个小娃认字,曹错静静地侯在不远处,来时他想起来最初上苍筤山求师的场景,明明清晰如同昨日,却又恍若隔世。 许久,亭中才静默下来。 等小娃都散了郭瑶才注意到绿竹旁的人影,郭瑶:“错儿?是你吗?” 曹错闻声大步上前,在郭瑶面前跪下,道:“先生,知远前来请罪。” 这一见郭瑶心都碎了,曹错明明是这般年轻的模样,一眼望去却沧桑了许多,他如今不过才二十一,鬓间竟已经生了白发。 郭瑶扶着他起身,抬手拍掉了他肩上的落叶,疼惜道:“错儿,先生不是一直都在吗?怎么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了?”
第122章 玉碎 “我心里有恨,才会如此行为悖乱,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曹错抹掉脸上的泪,道:“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得原谅,我此次前来,是来和先生辞行的。” 说罢曹错跪拜郭瑶,一连磕了三个头,六年前他也是在此处给郭瑶磕头行礼认他作先生,可到头来自己还是有辱师门,辜负了郭瑶的教诲。 郭瑶心痛不已,道:“错儿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曹错强忍悲痛笑了笑,道:“我准备动身前往宁西,曹枫和丁御史都还在那边,我不能弃他们于不顾。” 郭瑶捏了捏曹错的胳膊,珍重万千,道:“此路凶险,你要加倍小心才是。” 林间风大,郭瑶着了凉咳了几声,曹错拿过一旁的外衣给郭瑶披上,道:“先生保重。” 曹错离开时步步回头,直到走出竹林,郭瑶定定地看着他离开的路,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阮瑜见状赶忙上前递帕子给他,道:“大人,可是体内的毒性又发作了?” 郭瑶用帕子捂住嘴巴咳,很快帕子上就沾了好些血渍,郭涉刚从里屋出来就见此场景,见郭瑶这样,郭涉也不好受,道:“玉珩,我带你下山,给你寻最好的大夫。” 郭瑶摇了摇头,道:“没用的,毒性已渗入五脏肺腑。” 郭涉:“若是你从未离开苍筤山,也不会遭来今日之祸,若是早知今日,你还下山吗?”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可追,世间浮华于我而言不过烟云,”郭瑶仰头看着林间绿叶,道:“我须臾一生,良辰美景见过,浊酒清酒尝过,已而无憾,而今和父亲居于苍筤山,教书抚琴,倒也自在。” 郭瑶自知时日无多,道:“我就只有这几日光景了,此事你切不可说与错儿,他若是日后问起,你就说我在清野一切皆好。” 郭涉哽咽说:“他迟早都会知道。” “错儿一生孤苦,这几年在竟京须臾的岁月是他拥有过最温暖的日子,可现在又全都变作飞灰,纵是能瞒住他一时也是好的。”郭瑶继续道:“兄长,我这一生从未求过你,如今有一事相求。” 郭涉:“你我兄弟二人何至于生疏至此?你说什么我都替你做,不必求我。” 郭瑶:“无论错儿做什么,你都要助他。” 长廊一事郭涉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荒唐可怖,曹错这般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又遭此变故,定会等待时机回到竟京寻仇,不知道还会造成多少死伤。 郭涉叹息道:“女帝已经下了令,重新实施先前被废除的变法,假以时日,大魏定然民生安稳,有什么不好?” 郭瑶:“无一不好之处,但错儿所做的,也不过是讨回他该有的公道。” “如若知远就此罢手,太平盛世已然不远,如此争下去,不过是徒增伤亡。” “兄长当真觉得太平盛世不远吗?”郭瑶:“大魏世家勾结,人心散乱,各州县的官吏各自包藏祸心,岂是通过变法就能解决的?此次变法动摇了世家贵族的利益,他们怎么会坐以待毙?只怕是是会掀起一场更血腥的血雨腥风。” 郭瑶话说得急,咳了好些鲜血,随后继续道:“错儿漂泊半生,好不容易才回竟京与家人重逢,他去寒北为大魏开疆拓土,换来的是竟京围困,他远赴宁西,换来父亲身亡,长姐和亲的消息,皇帝托给他最重的担子,却从未真正信任过他,他也是凡胎肉骨的寻常人,谁也不能强求他让步,尤其是争权夺势之辈,更没资格。” “我一死没什么可惜,可我始终放心不下错儿,”郭瑶无奈又恳切地抓住郭涉的袖子,道:“兄长,我就只求你这一回,兄长……” 郭瑶急火攻心,又吐了一口血,郭涉怎会不懂他的无可奈何,最终妥协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听到答复之后,所有悬而未决的心事都终于尘埃落定了一般,他握着郭涉的手指渐渐没了力气,最终无力地沉沉垂下。 郭涉闭上眼睛,清泪划过脸颊。 玉珩玉珩,最终还是碎了。****从清野往西行的途中,会经过临州。 韩储骑在马上,顺道提了一嘴:“再往前就是临州碧水天了。” 曹错:“临州?” 韩储:“对,临州,早就听闻临州景色很好,尤其是水,碧绿清澈,又因‘碧琉璃水净无风’而得名碧水天,也不知是不是真如传闻中的那样绝色。” 许卿湖的老家便是临州,曹错不止一次地听许卿湖说过想带他回临州老家。 曹错幻想过无数种和许卿湖在临州过寻常日子的场景,他从未去过临州,可是却不止一次地因着许卿湖的描述去想象临州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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