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错笑了笑,不大在意这些,道:“你不是也说了吗?有的是人出风头,我们跟在后头猎着野兔子玩玩儿就该知足了。” 日头落山,曹错打马回府,刚回去府上下人就叫住了他:“世子,秦王在书房等你。” “等我?”曹错“吁”地一声停住了马,道:“他可说了等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秦王只说你回来之后就去见他。” “嗯。”曹错翻身下马,把马绳递给他,这才往书房走过去。 曹彻正在翻看兵书,见曹错来了之后就放下了手里的书,曹错道:“爹,你找我?” 曹彻:“错儿,你过来。” 曹错闻言走过去,他父亲长得很高大,除了自身身体的健壮以外,还有在战场上沉淀下来的冷峻和从容。 “爹寻思着这两日给你请个先生,”曹彻道:“我们曹家的人,不能光只会舞枪弄剑,见识和才学也要出众,这样才能担得起护国大业。” 曹错点了点头,道:“我听闻苍筤山上的遂隐先生功盖孔明,才识卓越,有经天纬地之才,又有鬼神不测之计,我想去苍筤山求得一见。” 听到“遂隐先生”曹彻先是一愣,随后大笑,拍了拍曹错的肩膀。 “遂隐先生姓郭名策,年轻时跟随先帝南征北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三十年前先帝功成建国,立国号为‘魏’,郭策作为谋臣功不可没,先帝要封他为丞相,但他却不要功名,只求隐退,三十年间隐居于苍筤山,从不问朝堂之事,就连当今皇上想请他出山都难如上青天,你想请他教你,怕是请不起。” “遂隐先生当然不会出山,”曹错紧接着说:“但是我听闻他膝下有两个儿子,成渊玉珩,二人随遂隐先生静居苍筤山,幽篁弹鸣琴,既有伯牙子期之贤,才情学识又远胜旁人,我若能请他们二人中的其中一人为师也是好的。” 曹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郭策的两个儿子,一个郭涉,一个郭瑶,郭涉早已下山,行踪不定,郭瑶游学四海,如此闲云野鹤,不是你上山就能得见的。” 曹错笑说:“事事万难,总得试试,不试有怎么知道能不能一见?” “你非要试,爹也不拦你,”曹彻道:“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秋日的围猎,你的骑射练得怎么样了?可不能在这么多世家大族面前丢了曹家宗室的脸面。” 曹错反驳道:“时间太赶了,我骑射不精,还要在众人面前出风头,摆明了就是为难人,只怕我得丢这个脸了。” “你小子,”曹彻用食指指着他笑了笑,道:“别净学着其他纨绔那样娇气的毛病,围猎回来之后,你就跟着我军中的将士一起训练,不掉一层皮就别回府上。” “是。”曹错早就想这么干了。 曹彻从暗格里拿了一把长剑扔给曹错,道:“小子,拿着。” 曹错抬手接着长剑,拔出来的刹那就被剑身的光芒刺花了眼,没忍住笑了,笑得急,引发了肺里的恶疾,一连咳了好几声,他欣喜地问:“这剑是给我的?” “嗯,”曹彻双手背在身后,长叹一口气,道:“这是你出生那年,你娘找匠人为你打的剑,锋利得很,还没来得及送给你你就不见了踪影,现在总算把你人盼回来了,只可惜你娘已经不在了。” 说着曹彻就展开一幅丹青,道:“你小子长得像你娘,如今又日日去祠堂给她磕头,也不枉你娘生前日日念叨你。” 曹错把剑重新收回剑鞘,看着画上的女人,自己的样貌和她像了七八分,尤其是唇下的红痣,位置都一样。 曹彻道:“这把剑以后就是你的了,你自己给起个名,别糟蹋了好剑。” 曹错记得许卿湖的刀名为“落月”,他便给自己的剑许名“摇情”。 “摇情,”曹错道:“这把剑以后,就叫摇情。”****许卿湖回到尹安大病一场,萧红香守了他好几日。 这天许卿湖再一次给梦给魇住了,偌大的府邸,这么多的人,全都死在乱刀之下,血染透了灰白色的墙。 恍惚间,许卿湖看见了他父亲被萧玄拿刀刺穿了胸膛、腹部,封喉的那一刀让他温热鲜红的血喷薄而出,直到他倒下时,他还在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朝许卿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许卿湖躲在柜子里捂住嘴巴,眼泪糊花了一张脸,那锐利的刀刃仿佛刺在了许卿湖的身上。 等行凶的人离开之后,许卿湖抱住了他父亲的身体,血还是鲜红滚烫的,但是他父亲却没有了一点儿呼吸。 许卿湖在梦里发了疯一般地嘶喊哭叫,疼痛直达心底,以至于在梦里他都感受到了清晰恐惧和无措。 还我,全部都还给我——许卿湖在尖叫声中从梦里挣扎着醒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细汗密布在他额头上,刚才梦里的疼痛与他体内断肠草复发的毒药重叠了一般,肝肠痛断。 萧红香满脸倦色,见他醒了之后,连忙去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急切道:“锦侯,你总算醒了。” 许卿湖手上用力一撑,从床上坐起来,问:“我睡了几日?” 萧红香让一旁伺候的采薇先下去,道:“你昏睡了整整三日,府上日日都有百姓送鸡鸭鱼肉过来,都对你凿渠引水一事心怀感激。” “让他们以后不必来了,”许卿湖胸口疼得厉害,道:“张肃现在搬哪儿去了?” 萧红香道:“他前日杀了人,已经被捕入狱了。” “……” 萧红香:“我听管豹说了,你服食断肠草的事。” 许卿湖皱紧眉头,萧红香道:“你不用罚他,是我逼他说的,其实就算他不说我也该明白,你自幼身强体壮,这么多年你都没患过什么重病,怎么可能凿渠通水就病垮了?” 萧红香的眼皮泛青,看得出来她很疲倦,她把手里的药碗放到一旁,拉住许卿湖的手,道:“你这么做,是做给别人看的,外头的人都会以为你是治水落下了病根,但你真正的目的就是想把张肃拉下来,自己取而代之,阿娘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又怎么可能瞒得过阿娘?” 许卿湖的目的当然不在尹安,更不是为了要当什么尹安太守,他想要的是整个宁西五州,他想报仇,做梦都想。 许卿湖:“张肃尸位素餐,不仅贪污朝廷拨的银子,还拿着俸禄不干正事,他被贬是迟早的事情,皇上让我做尹安太守,我如今只是想当个好官而已。” 用过午膳之后,许卿湖跟着管豹一道出府,他问:“待会儿你让文台去趟山上,以后他们不必缩头缩尾地藏在山头,尹安的城门郊野有一处空地,地儿又偏,以后让于瓒和成渊就在那儿练兵。” 管豹点头应好,道:“不过大人呐,郭涉就是一介昏庸文人而已,他凭什么混迹在军中指手画脚的,我反正是不服气。” “成渊见识远大,日后尹安若是与其余四州起了冲突,有他在,就能化险为夷,我们便能没有后顾之忧,放手一搏。” 管豹向来看不上文人,觉得舞枪弄棒才是最有用的:“这都是文人间的吹捧罢了,百无一用是书生,吹嘘得厉害,我看不见得有什么真本事。”
第0025章 牢狱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许卿湖道:“隐居苍筤山的遂隐先生,跟随先帝出生入死,可以说大魏天下能有今日,多半都是他的功劳,他也是文人,但当世没有任何人敢轻视于他。” 管豹听说过遂隐先生这人,可以说当世就没几个人不知道他,先帝带兵驻扎清野,久攻不下,还是郭策在帐内想了一出联盟的策略,联合长江以南的少数民族部落,前后夹击才攻下了涵南。 按理来说,郭策是开国功臣,理应封侯进爵,但他偏偏什么都不要,功成身退,居于苍筤山,之后人们便尊称他为“遂隐先生”,以此来表彰他淡泊名利的志向。 张肃披头散发地蹲坐在牢房的墙角,牢房潮湿恶臭的空气和跑来跑去的老鼠无不折磨着他。 听到渐近的脚步声后,张肃连忙爬到牢房的铁栏处,只见一双黑色的靴子,抬头望去,是许卿湖苍白而戏谑的脸。 张肃气怒地从地上爬起来,双手透过铁栏伸出去,想掐断许卿湖的脖子,但是任凭他用尽浑身的力气也够不着,“许锦侯,你扮猪吃老虎,老子对你这么好,你居然在背后摆我一道。” 底下的人搬过来一张椅子,许卿湖抬手示意他下去,随后悠闲从容地坐在椅子上,翘着一条腿,道:“张大人对我的好我一刻也不敢忘,只是咱们当官的,往上是为皇上办差,往下是给百姓做牛马,张大人时常抱恙,怕是担不起这个体力活儿,就只能由小人代劳了。” “许卿湖,”张肃看到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就更来气,恨自己当初没有听孔牧的劝告,轻视了这小子,“你就仗着尹安闹水一事给我使绊子,当着我的面儿一套,背着我又是一套,等我出去,我要你的命。” 这人平日都客气地喊他的字,今儿个居然连名带姓地叫,看来是气急了。 许卿湖手撑着下巴,看狗似的眼神看他,问:“张大人,你真的觉得是我在给你使绊子吗?” “你什么意思?”张肃问。 “十几年前,秦王世子失踪,偏偏在尹安找到了人,这事虽然奇怪,但我也没太在意,”许卿湖道:“之后每次出去喝酒,你都要问一问我府上的小铃铛。” 张肃一下就没了刚才那副气恼的样子,咽了咽口水,心虚道:“那又如何?” “起初我以为你只是好娈童,但是后来仔细一想,我倒是察觉出了端倪,”许卿湖眉毛上挑,阴笑道:“我府上这么多相貌好的童子,你怎么偏偏就盯上了小铃铛?后来我又想到了你格外关心我上山除狼的事情,便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张肃不耐烦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在下不才,在竟京仇家多了,总要想办法保身,所以三年前我让府上的人去竟京查了秦王世子失踪一事,”许卿湖道:“好巧不巧,当年张大人可是经常在竟京与尹安之间往来。” 张肃:“这能说明什么?我只是去面见圣上而已。” “你屡次出入丞相府又怎么说?”许卿湖不急不慢道:“虽然我当时年幼,但是却认得你,因为你每次来都……偷偷摸摸的。” “……”张肃眼神一下就变得躲闪起来。 许卿湖猛地拍了一下座椅的扶手,声音也生硬了许多,道:“谁给你的胆子?掳走皇室宗亲的事你都敢做,你就是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你以为事情败露之后,丞相会保你吗?做你的春秋大梦,他对自己的妹夫都能痛下杀手,你以为自己有什么能耐让他放你一马?” “就算丞相保不了我,我大不了就是一死,”张肃突然大笑,疯疯癫癫道:“你想利用我来扳倒萧家,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你就算把我送到竟京的牢房里去,我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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