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的长发在他头顶散开,那支长箭从他头顶滚落,曹错下意识地偏头,咬住了箭身。 曹错在海棠花纷飞的树底下心有余悸。 万幸,还活着。 许卿湖把弓扔到一旁,走过去拿掉了曹错嘴里的箭,抬手拨开他发间的海棠花瓣,随后绾起他的墨发,将那支他磨了好几日的相思木簪戴在他头上。 他问:“你是当真不怕死了?” “怕。”曹错手心里还捏着一把汗仍没有干。 许卿湖问:“怕怎么不躲开?” 曹错眼底蕴含着一层微光,仿佛连眼睛都会说话,道:“我相信大人。” 许卿湖嗤笑一声,问:“相信我什么?” 曹错不懂他那声笑是什么意思,只凭着直觉答:“我相信大人不会射偏。” 许卿湖不由自主地抚上他唇下那点朱砂,曹错稍稍歪着头看他,他这一歪头许卿湖才意识到自己那毫无来由又荒唐的举动。 许卿湖缩回了手,问:“想跑马吗?” 曹错点头,道:“想。” 许卿湖解开栓胡儿鹤的绳子,把曹错扶上马之后,自己也翻身上马,他双腿夹紧胡儿鹤的两侧,“驾——” 许卿湖甚少在府中就开始骑马,都是待底下的人把马牵到大门口才上马的,今日这样反常,惹得府中好多人窃窃私语。 萧淳也听到了动静,当她看到许卿湖带着曹错打马出府的时候,怒火在她心里越烧越烈。 她从小与许卿湖一起长大,这匹马是许卿湖父亲生前的坐骑所下的崽,许卿湖爱惜非常,从不让别人骑,今日居然让一个下人骑了。 再加上今日她姑母说与她的那些,她表哥要娶面带朱砂的人,而那少年唇下就带红痣,萧淳皱起了眉,心道:“难道表哥所中意的,当真是一个男子吗?” 星夜打马不比白日,灯火晦暗,瞧不清东西,胡儿鹤肆意在草上疾奔,许卿湖道:“这儿白天晚上都没什么人来,是块儿废了的草场。” 曹错问:“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许卿湖道:“大概是因为忙着生计,没时间来这个荒芜地儿浪费时间。” “那这个地方就只有我和大人知道了。”曹错欣喜,一激动脚上就跟着用力,抬脚踢到了胡儿鹤的脖子,胡儿鹤受惊扬起前蹄乱跑。 许卿湖从前驯马时见惯了胡儿鹤耍脾气,便不怎么在意,但曹错吓了一跳,在马背上胡乱折腾,惊起一阵铃铛声。 眼看着曹错就要摔下去,许卿湖抱着他一同摔下马。 前几日雨下的多,草上沾了不少水汽,许卿湖和曹错在草地滚了好几圈,打湿了衣衫。 许卿湖躺在草地上,忽然放声而笑,盯着黑夜里密集的星,曹错问:“大人为何而笑?” “我就是觉得很有意思,”许卿湖解释道:“胡儿鹤好久没发过疯了,没想到今日居然这么失控。” 曹错:“那为什么胡儿鹤失控,你会这么开心?” “开心?”许卿湖敛起笑意,但是声音里的喜悦却没有掩住,道:“我很开心吗?” “嗯,”曹错侧过身,侧卧在草地上,露天的星月都落在他眼波里打转儿,他问:“这个发簪,大人送我了吗?”
第0016章 绝不 许卿湖:“嗯,送你了。” 曹错露出虎牙笑了,随后翻过身重新躺在草地上,学着许卿湖的样子双手枕着后脑勺,看着星辰密布的黑夜。 就像做梦一样,一场关于星夜和跑马的梦,曹错闭上眼睛,任风拂掠,清梦压星河。****雨晴风好,羡仙楼是观湖的绝佳场地。 许卿湖双腿盘在席间,张肃道:“锦侯啊,还是你有法子,尹安年年都闹水,以前从没有这么严重过,我听手下的人都已经没过膝盖了,只可惜我病重不能下榻,还好有你在,要不然今年这水灾不知道要引起多少祸患。” 许卿湖握着酒杯,真不愧是只老狐狸,水灾这么大的事,他在府上卧榻装病,现在水灾治好了,他的病也好了,而后三言两语便把责任撇得干干净净了。 许卿湖抬手饮酒,俊朗的脸上笑了笑,道:“张大人大病初愈,怕是不宜饮酒,要是喝多了,又病了还得了,尹安没有你在不得乱套了。” 张肃:“小酌几杯,不碍事,哪儿这么容易就病了?” “是啊,”许卿湖小饮了一口,过湖的风吹过他脸上,他舒适地眯起眼睛,意味不明道:“哪儿这么容易就病了?” “……”张肃只笑,这话听着总觉得有些许不对。 倒是孔牧是个清醒人,坐在席间听着二人你来我往,自己言语甚少,道:“不过这引水灌田,今年百姓的庄稼肯定遭殃了,要是今年没收成的话,明年怕是不好过。” “这个嘛……”张肃放下酒杯,面露为难之色,道:“竟京那边来了信儿,尹安遭此横祸,明年的赋税减半,如此也算是缓了百姓身上的负担。” “减轻赋税就缓了负担?”许卿湖挑眉,道:“不,远远不够。” 孔牧偏头看他,问:“依许大人看,要这么样才够呢?” “没有收成的话,百姓最担心的会是什么?”许卿湖两指轻点着桌面,道:“是粮食,别说赋税减半了,就是不收赋税百姓也没有可以果腹的东西,尹安这情况两位大人也清楚,要什么都没有,卖小物件儿卖不出去,想买其它州县的玩意儿又买不起,既然轻巧的生意在尹安行不通,倒不如做点儿其他生意。” 张肃摇了摇头,认为此事根本就不可能实现,道:“这个嘛,我也想过,但是尹安能做什么生意?” 许卿湖道:“我近日跟人一起凿渠的时候,听人说了几句,牙括和聊西作物生产丰富得很,关键是市面还广。” 张肃身子往前倾了些,不明白他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道:“可牙括和聊西富足,和尹安有什么关系?” “许大人可否说得再清楚些?”孔牧问。 许卿湖一手放在膝盖上,一手晃着酒杯,徐徐道:“大人可以在牙括和聊西买进粮食,然后买到狼泉去,近年来狼泉又是天灾又是人祸,粮食比厥北还要匮乏,但是户部拨给狼泉的银子从没少过,真金白银是实打实的充足。 “大人可以在牙括和聊西买进粮食,再按原价格两倍的价钱把粮食卖到狼泉,然后再把钱拿去宁西其余几州进粮,如此一来,不用打开粮仓就解了百姓明年的果腹问题。” “好啊,”张肃拍案叫好,笑道:“如此甚好,锦侯,你这就差人去办,缺人还是缺钱就只管来找我。” 孔牧面色为难,提出了疑惑,道:“这法子确实好,但是我们能想到,牙括和聊西的人肯定也会想到,我们怕是很难买到足够的粮食。” 张肃觉得孔牧说的也不无道理,顿时之间犹豫不决,不知该听谁的。 “孔大人言之有理,”许卿湖道:“所以此事要趁早,把牙括和聊西市面上的粮食购回来,如若他们发现端倪,我们还能有余钱去牙括交税,和运河上行水的商贾合作,买进四海八方的粮食来出售。” 张肃像是已经看到了粮食涌进尹安的盛况,立即拍手叫好,孔牧摇了摇头,道:“商人向来狡诈,水上的贼寇又多,谁都不敢保证一定会顺利,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许卿湖道:“尹安粮仓里还有多少粮食?” 张肃伸出五指,道:“五十万石。” “若行商失败,五十万石粮食度过明年已是绰绰有余,若此行顺利,我们还能从中大赚一笔,为何不放手一试?”许卿湖道。 “锦侯啊,这你有所不知,”张肃道:“这五十万石粮食,是屯了好些年的成果,就这么贸然地开粮仓,若是明年又遇到什么不测之灾又当如何?粮仓轻易开不得啊。” 张肃的意思很明显,他想不开粮仓就把今年庄稼涝死的问题给解决了,而且还想从中赚一笔,可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许卿湖眯了眯眼睛,喝了口酒,不再与他继续这个话题,道:“咱们是出来喝酒的,怎么谈到这么远的问题去了,这酒喝得没滋味儿。”语罢他就唤来了水倾城过来弹琵琶唱曲儿。 拨弦儿声一起就连外头的风都和畅了似的,张肃将刚才那些问题全部抛之脑后,只畅笑饮酒,道:“说的是,酒席间不该谈这么严肃的事儿,来羡仙楼就是要喝酒享乐的。” 许卿湖挑了一下眉,眸里沉了又沉,细听着水倾城弹弦,看不出在思量什么。****曹错刚从书房出来,萧淳就带着几个身体力壮的男子堵住了他的去路,曹错从未见过这些人,看着不像是府上的。 “萧小姐,有什么事吗?”曹错问。 “有,”萧淳不屑地打量他,随后吩咐身边的人,道:“把人带走。” 曹错还没回过神就被人套在粗布口袋里带走了,毕竟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根本就挣不脱这些身强体壮的汉子。 等到了后院的柴房汉子才把曹错仍在地上,曹错迅速从麻袋里挣脱出来,警惕地看着他们,道:“你们带去来这儿做什么?” 萧淳想也没想就给了他一巴掌,掐着他的下巴,恶狠狠地警告道:“贱人,我警告你,离我表哥远点儿,你要是再敢离我表哥这么近,我绝不会放过你。” 曹错猛地推开萧淳,却被一旁的壮汉给拽住了,萧淳背撞在身后的墙上,吃痛地叫了一声。 从小到大除了皇亲国戚和其他位高权重的人,萧淳就没对谁低过头,更没有在下人这儿受过气。 萧淳被他这一推气昏了头,气怒地指着他,吼道:“反了,你区区一个下贱的家仆,竟然敢推我,来人,给我把他往死里打。” 曹错一连被人扇了好几个巴掌,这样的暴力激起了他心底的野性,也让他露出了原先那副他自己都以为消失了的獠牙,他猛地从这群汉子手中挣开,作势还想朝萧淳扑上去咬她。 萧淳被曹错狠厉的眼神和敏捷的动作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但是很快曹错就被那几个汉子逮住了。 萧淳捡起一旁的木柴,想也没想就朝着曹错的脑袋上砸过去,似乎还觉得不解气,又往他身上砸了一下。 曹错敛起双目,恶狠狠地瞪着萧淳。 “看什么看?”萧淳恼怒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打啊,狠狠地打,只要不打死,打瘸他一条胳膊一条腿也是可以的,出什么事我来担着。” 听了这话之后,那几个汉子无所顾忌地就往曹错身上踹,曹错蜷缩在地上,双手护着头,道:“你们今天……要是打不死我,我一定会找你们算账。” 萧淳哼笑了一声,道:“我偏不打死你,我到要看看,你一个低贱的仆人,怎么来找我算账。” 萧淳一偏头就看到了旁边一根形似镰刀的木头,还没有劈过,木柴很细,就是弯下去的那头挺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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