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管?”霍城笑了笑,手巾往桌上一扔,然后起身,将赵珩与开运钱庄签订的借条抖开,立在皇帝面前,“皇上,宸王的债主都找到我这儿来了,既然他不让我管,你得管吧?” 白纸黑字摆在眼前,加盖宸王印玺,签着赵珩的名。 赵渊僵硬地夺下那张纸,过度睁大的双眼布满鲜红血丝,他像是要将赵珩吃了:“你以朝廷的名义向钱庄借贷?!” “怎么可能!”赵珩猛地站起来,抓起纸,“怎么可能找到你这里,本王明明写的林霰的名字,而且怎么会这么快……” 突然,赵珩看清纸上的字—— 这不是他签字盖章的那一份,他签的借期是三年,而这张纸上写的是十天! “不可能……”赵珩不可置信地看着字据,“怎么会是十天……” 赵渊从他的言语里确认了,假传圣旨提高税率挑动南方军民战争的是赵珩、私自以朝廷名义向钱庄借贷的也是赵珩,而且他还打算嫁祸林霰! 赵渊怒不可遏,一个巨灵之掌狠狠甩在赵珩脸上! 赵珩被他打翻在地,左脸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的耳孔和嘴角不约而同流下血来。 也是这一巴掌让赵珩清醒了,他用颤抖的胳膊支撑起身体,愤怒地看向林霰:“都是你设计的!” 赵珩嗓音完全嘶哑,他啐了一口血沫在地上,恨言道:“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林霰!” 赵珩口中的恨意太明显了,那样撕心裂肺的一句,几乎让人无法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可林霰呢。 林霰只是漠然站在原地,他个子高,人却瘦,深红色官服衬得他肤色苍白胜雪,像是红墙上覆着的一层花白无色的霜。 “这罪名太大了。”林霰十分平静,目光坦然又澄澈,视线一点点从赵珩脸上,转移到赵渊脸上,“臣恳请皇上,彻查此事。” 赵渊尚未发话,赵珩跌跌撞撞爬起来:“查!立刻查!本王那日去过翰林!往来官员皆是见证!还有这份借条,这也是林霰拟好送给本王的,朝廷借贷要经户部签发才能批下!是林霰打点的户部大臣!全是他一人所为!” 赵珩上前几步,抓住赵渊明黄色袍袖一角:“父皇!儿臣固然有错!错在无力承担请神节开销才出此下策!但林霰居心叵测,利用儿臣一片拳拳孝心设计构陷儿臣,才招致今日祸患!请父皇明鉴!” 林霰和赵珩,左一个请皇上彻查,右一个请皇上明鉴。 赵渊杵在殿中央,耳畔轰鸣。 他看向林霰,那是他的宠臣,曾三次拒绝翰林邀约,此次入长陵是他亲自写信请来的,在赵安邈被贬后,宫中急需新生力量抗衡宸王和霍松声,亦是赵渊一力将他送上如今这个位置。 赵渊实在想不通,林霰一个没几日好活的病秧子,对皇位没有半点威胁,何故需要去构陷一个皇子? 赵珩深知赵渊疑心病很重,见他表情松动,又继续陈词:“父皇!您不要被林霰骗了!此人城府极深,当初安邈受害皆是他在背后操纵,如今安邈失势,朝中只剩我与他争权,他是觊觎大历的皇位所以才会使出诡计陷害儿臣!父皇,此等贼人,您一定要看清楚啊!” 赵渊低垂着眼,看着匍匐在自己脚边卑微的儿子。 赵安邈年后便要启程去回讫和亲,同时,他会任命霍松声作为和亲使臣沿路护送。 回讫等待机会进攻大历很久了,一定不会错放这个机会,所以赵渊也要利用这个机会削弱或是铲除霍家在溯望原的力量。 这样一来,长陵宫中只剩赵珩一股势力,为了平衡皇室权力,赵渊已经破格提拔了林霰,现在赵冉又突然起意回到长陵,以退为进,实则也打起了皇位的主意。那就是说现在宫里,至少有三个人想做这个位置。 宫中局势变化万千,赵冉离宫三年,不仅没有兵权,朝中也没有势力。林霰又与他不同,补位的官员都是经过林霰之手筛选而来,赵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意让他在宫里培养人脉,为了能让他与赵珩抗衡。 可现在赵冉回来了,无权无势,人也聪慧勤勉,比林霰少了许多歪心思。更重要的,林霰是宫外接回来的皇子,他的身份在百姓眼中永远是个迷。 赵氏江山最后一定会落入赵氏子孙手中,赵渊可以给林霰正名,但他堵不住世人悠悠之口。他确实因为病弱比其他人都好控制,可他要是死在赵渊前头呢,那时赵渊年迈,身旁再有人起不臣之心,可不如今日好对付。 赵渊眼神一暗。 在场的人所不知道的是,赵珩这几句话几乎决定了林霰的生死。 赵渊也确实动摇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 霍城突然笑了一声。 赵渊阴沉着脸:“霍侯,你笑什么?” 霍城的笑意非常短促,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一种讥讽。 他坐在案前,支起一条腿,胳膊便随意搭在膝盖上。 广垣宫明亮的烛火前,他身上的血迹异常艳丽。 “皇上不问问,臣是如何进来的吗?” 赵渊脸色又是一变。 不久前那阵开战的号角犹在耳畔。 霍城五指放在案上,从小指到食指,指尖流畅地敲打在檀木桌上,发出笃笃的响声。 那节奏很快,让人听了就觉得焦躁不安。 在那样的声响中,霍城又问了一句:“皇上,今日家宴,怎么不见羽林军总统领元丰?” 家宴除了皇亲国戚外,还有朝中重臣,羽林军护卫皇上,每年元丰都会出席。 赵渊左右看了一圈:“元丰呢?” 殿上一片沉默。 霍城敲击的节奏缓了下来,“啧”声说:“元丰啊,真够难缠的。” 赵渊立刻反应过来:“他去拦你了?!” “不止。”敲击声停下了,霍城幽幽抬起眼,“今夜,大半羽林军聚集在长陵城口,不知是奉了谁的命,要治老臣于死地呢。” 说着,霍城“哦”了一声:“他说请臣去大理寺,敢问大理寺如今是何人监管?是这位林大人……” 霍城撩起眼皮:“还是宸王啊?” 赵渊不禁后退一步。 与此同时,赵珩脸上的愤恨、惶恐、惊惧、卑微退潮般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不悦、恼火、阴诡和狠厉。 “嘁,原本不想到这一步的。”赵珩一点点松开抓着赵渊龙袍的手,不屑地用手背蹭了蹭嘴角快要干掉的血迹,“父皇,要怪就怪霍老侯爷回来的不是时候。” 话音方落,突然广垣宫大门被人破开。 众多身穿羽林军服饰的官兵举着长枪闯入殿内。 他们很快将这座宫殿包围,不止是殿内,就连殿外也早已被团团围住。 秦芳若高喊:“护驾!护驾!” 然而能护驾的羽林军,已经刀尖向内,直指皇帝了。 赵渊如朽木般僵硬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不断地后退:“你……你要造反吗?!” 赵珩轻轻一笑:“父皇年事已高,操劳国事于身心有损,不如就此歇息吧,以后万事皆有儿臣替您分忧。” 赵渊积攒了一整夜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站得高高的,双手撑在长长的桌案上,将所有手边能够到的东西,碗、盘子、酒杯,尽数往赵珩身上砸:“你还想弑君弑父?!” 赵珩往旁边走了两步,赵渊那些东西便一点没落到他身上。 随后他微笑着,轻描淡写道:“那儿臣成什么人了,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伺候您颐养天年,寿终正寝,不过……” 赵珩阴森森看向殿上其他人:“这些人,儿臣便不会客气了。” 此言一出,赵珩那些叔叔伯伯纷纷跪地求饶,转瞬便投靠赵珩,说愿意尊他为新皇,并且自请去封地,永远不回长陵,只求留他们一命。 赵珩鼓鼓掌:“好,很好,还有没有人愿意投奔本王,本王开恩饶你们不死。放心,本王言出必行,不会出了这个门就翻脸不认人。” 赵渊看着他的嚣张模样,高声怒吼:“你这逆子!反贼!!!” 赵珩照单全收,毫不理会赵渊的愤怒,随手抽出一柄长剑,羽林军的剑又沉又重,赵珩拖着它,剑尖在地面划出一道痕,刺耳的响声戳弄人的神经。 “父皇,儿臣确实说过不少谎。”赵珩走到林霰面前站定,“但有一件事,儿臣当真没骗您。” 赵珩抬起剑,架在了林霰脖子上。 冰冷的剑锋离林霰的动脉不过毫厘。 “林霰此人心怀不轨,所图之事,皆不能为人言。”赵珩气势骇人,像是磨人神经般,用那剑不住的在林霰肩上前后挪动,若是一个没把握好,剑锋碰到皮肉,当场便能取林霰性命。 生死当前,他期待能从林霰脸上看到任何跟害怕相关的情绪。 可令他失望的是,林霰像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根本不怕死,他来到这儿,算计了那么多人,一早就没想过善终。 赵珩脸部肌肉狠狠地抽动一下,说道:“林霰,你若现在跪下求本王,本王会让你死个痛快。” 林霰连眼睛都没眨:“王爷编故事的能力一流,若我此时下跪,岂不是坐实了我构陷皇子的罪名。”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毫无痕迹吗?!” “王爷大可去查。”林霰毫无波澜地说,“但要我承认,还不如死了痛快。” 赵渊又扔了个花瓶下来。 极清脆的一声,破碎的瓷片飞溅的到处都是。 “护驾!”赵渊高喊着,“今日谁能将赵珩拿下!朕赏他黄金万两!!!” 赵珩看了赵渊一眼,转回来说:“好啊,我便先解决了你,再解决其他人。等我将这里清理干净,外面的霍松声也吃不了兜着走。” 他说完,作势便要拉动长剑。 “等等——” 河长明突然出声! 赵珩下意识一顿,就在此时,林霰身边的霍城一脚踹在赵珩小腹。 长剑在林霰脖颈间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紧接着,更多剑锋抵在身后。 赵珩被踹出老远。 霍城进宫没有缴剑,他的兵器一直藏在衣服里! 此时猛然拿出,只闻“当当当”一阵声响,抵在他们身后的羽林军手中空空如也。 长兵落地,霍城拽着林霰的衣领退到殿中。 羽林军已经重重包围上来。 赵珩攥着河长明的手,逼视他的眼睛:“你竟敢帮他?!” 赵渊眼见河长明落入赵珩手里,痛心不已:“放开长明!” 赵珩彻底被激怒了,一声令下:“给本王杀了林霰和霍城!谁取下他们的首级,新皇登基,本王封他为护国大将军!” 赵韵书和霍城一左一右挡在前面,霍城看她一眼:“这里能打的就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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