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楚召淮说出这句话…… 虽然加了“或许”“考虑”这两个不确定的词,可却像姬恂明晃晃表达出一个信号。 楚召淮已不再想和他一刀两断。 姬恂呼吸几乎屏住,看着楚召淮还在盯着那七结绳瞧,手微微一用力猛地将七结绳抽回来。 楚召淮一愣。 还未来得及多想,就将姬恂微微俯下身,将七结绳戴在他的脖子上。 姬恂注视着少年的眉眼,轻声说着祈福词。 “愿幼子百病全消,健康长寿。” 脖子上的红绳好似沾染姬恂的体温,微微在脖颈处发着烫,楚召淮抚摸着那粗糙的绳子,眉眼舒缓了刹那。 年幼时的不可求终于得到,好似空当的心圆满了一块。 *** 乞巧结束,楚召淮和姬恂一起并肩朝安顺坊走去。 离白府只有两条街的距离,楚召淮一直低着头沉默,好像后知后觉到害臊,恨不得一头扎到河里从井里游回舅舅家。 刚才他说了什么。 或许,考虑……一起过乞巧? 完了,若是舅舅知道他如此没出息,被一根绳子就哄得放下一年前的事,会不会又打他脑袋。 好疼的。 楚召淮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 姬恂却罕见得没有开口说话,陪他一路沉默着回到安顺坊的白院使府邸。 门口两个少年正翘首以盼,见楚召淮终于回来了,几乎哇哇大哭地冲回府中。 “太好了!公子回来了!” “呜呜呜大人!公子没丢!” 楚召淮:“……” 差点忘了这一茬。 楚召淮正要往家里跑,一直没说话的姬恂忽然抓住他的手。 “召淮。” 楚召淮耳根通红不想看他,讷讷道:“我我要回家了,陛下也赶紧回吧。” 姬恂没说话。 楚召淮正忐忑不安着,便感觉自己的手被那只温暖的大掌捧起来,微微往上抬。 接着便是炽热的呼吸喷洒在手背上。 楚召淮一愣,愕然回头。 恰好就见姬恂握着他纤瘦的手,在光洁的手背上轻轻亲了下。 楚召淮:“……” 楚召淮人都傻了:“你……你!” 姬恂眉梢轻挑,明明冷峻的面容像是带着阴冷的煞气,偏偏此时眉眼带着笑意,连语调都像是含着蜜:“晚上梦到我吧。” 楚召淮:“……” 楚召淮整只手臂猛地一哆嗦,拼命挣扎着抽出手来,爪子胡乱在好像还残留热意的手背上搓了搓,耳根发红语无伦次道:“你!你自重嗷!” 他又没答应重归于好! “是我冒犯了。” 姬恂垂眼,无声叹了口气,“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情不自禁想和你亲近。” 楚召淮:“……” 楚召淮眼睛都瞪出来了。 当年两人是结发夫妻时,姬恂也从未说过这种情话,怎么现在却像是被鬼上身了,每说一句话就像是朝楚召淮射了一箭。 楚召淮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后背到后脑勺酥麻一阵又一阵:“你不要这样说话,我……” 怪让人害怕的。 姬恂勾唇一笑,正要再说什么,就听一人幽幽道:“二位这是在做什么?” 楚召淮回头一看。 白鹤知正站在门口眼神凉飕飕地往下看。 楚召淮立刻噔噔噔跑上前,一把躲在舅舅身后,像是终于有了靠山,探出脑袋怯怯看着被“夺舍”的姬恂。 白鹤知拱手行礼:“见过陛下,不知陛下光临寒舍有何吩咐?” 姬恂对着白鹤知便没了在楚召淮面前孔雀开屏的风骚,理了理衣袍,淡淡道:“白院使不必多礼,朕只是送召淮回来罢了。” 白鹤知回头瞪了楚召淮一眼。 楚召淮一缩脑袋,抱着舅舅的小臂没敢说话。 “多谢陛下。”白鹤知假笑着道,“天色已晚,不知陛下要不要来寒舍坐一坐……” 这话显然只是客套话,加上个“天色已晚”甚至称得上是逐客令。 姬恂一笑:“既然白院使盛情相邀,那朕便却之不恭了。” 白鹤知:“……” 楚召淮:“……”
第88章 夜已深了, 白院使府中却要迎接圣驾。 陛下顺杆爬的能力修炼得炉火纯青天下第一,白鹤知眼神骂得很脏,但礼仪仍旧周全, 恭恭敬敬将陛下迎入府中。 这处府邸是圣上亲赐, 明明只是太医院院使,宅子的规格却赶得上朝中二品重臣,后院还有几亩良田, 能让白院使随心所欲种草药。 楚召淮垂着头跟在白鹤知身后, 不知姬恂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总不能自己刚刚松了一点口, 姬恂就当成复婚成功吧。 楚召淮正胡思乱想着, 走在前方的姬恂脚步微顿, 侧头对楚召淮笑着道:“白神医,朕从燕枝县回京后身子总是有些不适,不知可否趁这个机会为朕请脉?” 寻常姬恂都是自称“我”, 现在当着白鹤知的面倒是一本正经地朕来朕去。 楚召淮歪头诧异看他。 在燕枝县临走前他给姬恂诊过脉象,强壮如牛精强力壮, 一拳能打他八个。 怎么都过了半个月竟然还不适? 楚召淮还未说话, 白鹤知就笑着道:“召淮精通毒和重症, 陛下瞧着着实康健,下官不才可为您请脉一试。” 姬恂笑了:“那就劳烦白院使了。” 白鹤知:“下官职责所在。” 满太医院的人都能为陛下请脉,所以就别麻烦旁人了。 又不给俸禄。 陛下被拥簇着进了白府的厅堂,下人恭恭敬敬奉上白鹤知亲手调配的清热解暑的药茶,苦中发涩, 还带着点山楂的酸意。 白院使颔首道:“寒舍并无贵重的茶叶, 还望陛下不要嫌弃。” 姬恂喝了一口, 果然很难喝。 楚召淮倒是很爱这一口,坐在舅舅身边小口小口喝着。 姬恂将刚要放下的药茶又端起来, 细细品着喝了小半杯。 白鹤知将药枕拿来放置桌案上,细细为陛下诊脉。 探了一会,白院使心中腹诽,此人脉象平稳有劲,瞧不出丝毫异状,哪里就不适了? 莫不是苦肉计吧? 楚召淮垂着眼喝茶,吸溜了下将一小片山楂吃到口中,他好奇地微微一嚼,酸意顿时袭遍天灵盖,五官紧紧皱起,吐着舌呼了几口气,羽睫湿润差点酸哭了。 他大概觉得好丢人,左看右看想瞧瞧有没有发现他做了蠢事,无意中撞在一直注视着他的姬恂双眸中,登时一愣。 随后他遽尔垂下头,脸庞一直红到耳根,连脚尖都尴尬地勾起来。 姬恂手指轻颤了下。 白鹤知还在嫌弃陛下没事找事,忽然感觉指腹下的脉搏像是发了疯似的猛烈跳动起来,几乎顶着指腹一下下乱蹦。 白鹤知眉眼微蹙。 脉象这般阴晴不定,想必是心绪激荡,神魂摇荡之故。 姬恂神色淡淡,见白鹤知将手收回,眉梢轻挑:“白院使,朕可要服用什么药?” 白鹤知颔首道:“陛下……似是火气旺盛,导致心神不定,近日多用些败火的茶水即可。” 姬恂若有所思:“只用水就可以吗?” “是。” 楚召淮闷咳了声,总觉得陛下这句话意有所指。 诊完脉,白鹤知见陛下还没有要走的打算,这都要亥时了,只好清了清嗓子,再次委婉地下逐客令。 “陛下回宫后,让贴身伺候的人勤泡些冷茶——啊,这都要亥时了,宫门是不是要落锁了?” 姬恂像是没听到白鹤知的言外之意,淡淡点点头:“这时辰宫门早已落锁,恐怕今日朕回不去了。” 白鹤知:“?” 就算宫门落锁,那些守门的侍卫不至于陛下来了也要梗着脖子不让进吧。 白鹤知再接再厉:“陛下说笑了,您是九五之尊,想去哪儿自然无人敢拦。” 姬恂“嗯”了声,懒洋洋托着侧脸笑起来:“白院使说得极是。” 但仍坐得极其稳,没有半分要起驾回宫的打算。 白鹤知:“……” 楚召淮听了这么会,哪里瞧不出姬恂的打算,他为舅舅着急,见两人打了个一大圈太极又回到原点,只好颔首道:“那就恭送陛下了。” 姬恂:“……” 姬恂心中“啧”了声,正要说话。 就听外面传来轰隆一阵雷声。 盛夏天气变得极快,白日还天朗气清,夜晚却隐隐听到轰鸣阵阵,好似要落雨。 姬恂眉头轻挑,似笑非笑道:“看来今日暂且回不去宫中了,得叨扰白院使一晚。” 白鹤知:“……” 楚召淮:“……” 此人真是真龙天子,天都在帮他。 天即将下暴雨,白院使无法将陛下往外头赶,只好强颜欢笑地为陛下准备住处。 皇帝所住必然得处处精致,白鹤知将所有下人都叫来,花了两刻钟将府中最宽敞的厢房收拾出来,供圣上落脚下榻。 在白鹤知离开的这段时间,姬恂和楚召淮共处一室,眼神一直毫不掩饰地落在他身上。 楚召淮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喝着茶遮掩尴尬。 姬恂交叠着双腿,姿态懒洋洋地道:“召淮的小矮柜还在宫中,明日我让周患给你送回白府来,到时你点点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楚召淮怔了下。 在外只带着两套衣服行走一年多,他早已忘了自己还有个“百宝箱”小矮柜还在姬恂那。 楚召淮摇头:“不必了,里面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陛下丢了就好。” 姬恂缓缓笑开了:“白神医留了不少银钱在小矮柜中。” 楚召淮如今对银钱并不在意,况且小矮柜的银钱大多数都是璟王府给的,他不太想要。 正要说话,就听姬恂说:“……那银钱有不少,还有白神医为我解毒的诊费,我擅作主张用那笔钱在京中的安顺坊置办了一处医馆,如今已开了大半年,医馆户籍所用皆是你的名字。” 楚召淮一呆:“啊?” 姬恂说了个住址:“白神医若是得了空可以去瞧瞧,那儿地段不错,旁边还有个小院子,临着一处风景秀丽的湖。” ……和楚召淮在江南想要买的临湖小院子相差不多。 外头已是狂风暴雨,内堂却一派祥和。 楚召淮愣了许久,握着袖中的五指,疑惑道:“大半年置办的?” “嗯。” 楚召淮更不解了。 那时他远走他方,根本没有要回京的苗头,姬恂为何要这样大费周章用他的名字开医馆。 姬恂不知何时已坐在楚召淮身边,手肘撑着楚召淮椅子上的扶手,半个身子几乎压过来,带着掩饰不住的侵略性,令人无端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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