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注意到了引烟的眼神。 她怕这一次得罪了天越门,以后他可以逃之夭夭,可天越门随时能找她的麻烦。 “反正我们队伍还差三个人嘛。”凤曲带了几分讨好意味,尝试着和阿珉商量,“她顶多就十二岁,现在开始习武的话也不算晚?” 「你有钱给她赎身吗?」 “……” 「即使我接受了,穆青娥会接受吗?」 “………” 「做事之前,要考虑后果。」 阿珉的训诫停了片刻,继续说:「但这次就算了。」 凤曲皱巴巴的眼眉立刻笑开了:“我们果然是一体的!” 他也考虑过赎身的问题,但想出的唯一对策就是利用瑶城侯府的名义耍无赖,之后他再想办法偿还这笔钱。 虽然知道这样的弱者怎么救都救不完,甚至他还自身难保,但是侠者在于道义,能帮一个、救一个,总比一点都不做的好。 凤曲看向小婢:“接下来,我要去哪拿你的卖身契?” 又是一声琴响。 曲目不详,乐声如怒。 凤曲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寒意,应声抬头。 余光只望见一点冷光,他下意识卷走小婢,侧身闪躲,果然一支冷箭即从二楼射出,正中他刚才所站的位置。 箭羽震颤,杀机毕露。 “阿珉?”凤曲一阵后怕,不理解阿珉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替代他。 「……是商吹玉。」 似乎是为了证实阿珉的猜测,二楼走廊深处徐徐走出一道身影。 凤曲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只来得及见他抱琴搭弦,冷箭如雨。 顷刻间,数不清的箭矢袭杀而来,浓烈的杀意毫不掩饰。 伴随着少年清越却满是嘲弄的笑声:“秦家的贵客,就只有这点能耐吗?”
第008章 商吹玉 凤曲一头雾水,只能狼狈不堪地闪躲在箭雨之间。 没有阿珉的帮助,凤曲那三脚猫的功夫顿时有些左支右绌,好在周围人都自顾不暇,注意不到他的难堪和尴尬。 凤曲踉踉跄跄绕到人迹较少的大堂,先把随在身侧的小婢囫囵塞进一张桌子底下,自己则一边闪躲,一边抬头看向所谓的“二公子”。 阿珉刚才说了,这人名叫商吹玉。 凤曲心下一横,来不及计较阿珉为何没有反应,先清喝一声:“商吹玉,江湖人休伤无辜!” “哼——”商吹玉手中长弦拉满,其柔韧程度几乎不似琴弦,箭尖冷光直直指向凤曲,“死到临头还敢逞强,好啊,就由我来送你一程。” 凤曲瞳孔骤缩,来自二楼的杀气凌冽而稠密,这样强烈的压迫感,他已经有许多年不曾感受到了。 只能说,商吹玉不愧是能在两年后和阿珉同归于尽的劲敌。 至少此时此刻,他面对商吹玉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箭尖的锋芒就如毒蛇之瞳,一旦被它盯住,一般人完全无法动弹。 凤曲心下微凛,尽管小腿还在抖个不停,但他料见结局,须臾之间也已无暇挣扎,索性—— “阿珉。”凤曲在心中迅速地呼唤一声,未得回复。 他便立刻碾足弓身,右手握住白布裹缠的剑柄。 接不住的。 肯定接不住的。 但是无论如何都是死的话,死在这里、和死在朝都,又有什么差别呢? 反正人总是要死的。 凤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牙对峙: 反正人总是要死的,身为剑客,他怎么可能一生都不拔剑?! - “……二公子!”一道女声由远及近,还带着些微的喘意,急促道,“二公子,且给引烟一分薄面,勿在天香楼中造下杀孽!” 商吹玉凤眸微眯,他的视野中只剩下大堂内傲立的那道身影:“杀孽?” 对方身着青衣,色暗而沉,却更衬得那抹身姿高挑轻盈。 乍一看去,形似一剪弱柳,握剑的姿势也不像江湖流行的任何一派剑客。 即使面对危机,他的杀意也很微淡,微淡得不像个江湖人。 商吹玉一时间无从辨明,到底是对方修行太深,他还不能看穿;还是对方真的就是一个毫无根底的弱者懦夫? ——不该是后者,刚才他还听说这人一招撂倒了天越门的门生。 可是还未等他做出决断,一晃神的功夫,凤曲的身形陡然逼至眼前。 商吹玉旋身急让,却感到磅礴的剑意倾泻而下,来人眼若寒星,双唇启合:“谁杀谁,还不一定。” 桐木琴第一时间横在商吹玉的身前,堪堪代他扛住来自凤曲的一击。 刚才瑟缩逞强的剑客好像一瞬间没了影,商吹玉心下微惊,抬头撞进来者的一双眼眸。 像是封冻万里的寒冰,其间窜动着一簇渺小而急切的火种。 然而,即将劈到他身上的长剑在空中一滞,以一种近乎荒谬的姿态偏了准头。 擎剑的少年只来得及匆匆挽一道剑花,收剑在后。 对视的瞬间,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诧。 - “阿珉,你没事吧?” 阿珉短暂出现的一瞬间,将他几乎冻在原地的身体生生拔高,剑也送到了商吹玉的跟前。 但凤曲还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疼痛,针扎似的,在他们共同的头颅里炸开。 一刹那,眼前阵阵发黑,凤曲本能地顶替了阿珉,也及时收回了那把险些伤到商吹玉的剑。 「……我需要时间。」阿珉的语气比平时更加严肃,「先避战。」 “这、这不太好避啊——”凤曲苦恼极了,看向闹剧元凶,对方也正定定地看着他。 那是一张毫无瑕疵的脸。 即使刚才还险些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凤曲依旧难以对这张脸发火。 乌丝如瀑、肤白若瓷。 唇朱而满、眉长且细。 尤其一双眼眸清冽凛寒、犹如山巅冷雪,右眼下的一点红痣却是勾人心魄。 此刻,这双眼睛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凤曲。 其中满是震撼、错愕,和不加掩饰的惊喜。 不知为何,商吹玉的嘴唇颤抖起来,眼波动荡:“你——” 凤曲在观察商吹玉的桐木琴。 这把琴刚才被剑震了一下,虽说有白布裹着剑锋,但阿珉的力道他很清楚,就算是块普通木头也能被他挥出重逾千钧的威力。 “琴没影响吧?会走音吗?” 凤曲看着看着,弓身探近,伸手去摸琴身隐约可见的痕迹。 还好,看上去都是经年累月的伤痕,不可能是他刚才劈的。 商吹玉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被那冰冷的触感一激,凤曲惊了一瞬:“二公子?” “……老师!” 商吹玉哑着声音,那张脸浮上难以置信的喜色。 他们本该是初次见面,可商吹玉的表情竟然又惊又喜,好似和思念已久的故人重逢,连身为贵公子的体面也顾不得一点。 没等凤曲答话,商吹玉压着呼吸,惴惴不安问:“真的是您,是我又在做梦,还是您真的回来了……?” …… ………啊? 凤曲被他抓得发疼。 明明已经感受不到杀意,但现在这个古里古怪的商吹玉反而更加可怕。 凤曲迟疑了好一会儿,还是如实发问:“什么老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想从商吹玉的桎梏里挣脱,可那只手跟钳子似的,抓住了他,就丝毫不肯松开。 商吹玉的眉宇眼眸都随呼吸颤抖起来,死死握着凤曲,不敢松了一丝气力,好像那样就会失去凤曲,亦或者惊扰了这场“梦境”。 引烟已经命人下楼清理,二楼只有他们二人对峙。 凤曲放弃了挣扎,诚恳解释:“二公子,你可能是认错人了。我没当过什么老师,你……能先松手吗?” 商吹玉的目光近乎贪婪地扫视着他,从头到脚,从人到剑。 直到凤曲试探性地再喊了一声“二公子”,才听见商吹玉说:“……不要走。” 声音极轻极微,低如蚊讷。 那张漂亮的脸上,表情是一触即碎的悲伤。 可是凤曲搜肠刮肚也没想起自己和商吹玉有什么渊源。 什么“老师”,什么“您”,怎么听都不是商吹玉对他该有的称呼,可商吹玉眉眼里的郑重也不似作假。 他说话时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真切得让凤曲不敢拒绝。 “那个,我忘记过一些事,难道我们是小时候见过吗?” 商吹玉的神色遽然一凛。 他惊慌起来,伸手在凤曲的身上摸索:“为什么会忘,是受伤了?伤在哪里?是谁伤了您?” 身为剑客的本能让凤曲猛地攥住了剑柄,而商吹玉的动作也随之一僵。 片刻,商吹玉低头,颤抖着收手:“我……冒犯您了吗?” 他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哪里还有刚才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样子。 凤曲看得一阵心软,口吻也不禁软了下来:“二公子多虑了,但你也先别叫我老师,我实在不记得过去的事。这次来天香楼,我是想求见引歌姑娘,如果可以,二公子能不能便宜行事,帮我引荐?” 像是为了证明他的来历,引烟也在楼下帮腔:“公子,这位少侠递的是瑶城侯府的名帖,应是为盟主大比而来的贵客。” “瑶城侯府”出口的刹那,商吹玉的身形晃了一晃。 他紧抱着琴,琉璃似的眸中好像掠过千万情绪。 凤曲不明所以,正想开口叫他,商吹玉道:“一定是秦家骗了您。” “嗯……?” 商吹玉特别坚定:“老师绝不可能和秦家同流合污。” 凤曲回忆片刻琴行老板娘阔绰的身家。 ……嗯,难说。 但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一睹引歌,总不能因为商吹玉一打岔就忘了本心。 凤曲清清嗓子,试探着道:“可是,我确实是想见引歌姑娘——” 商吹玉看向他,目光深深,直看得凤曲打了个寒颤。 不管怎么看,商吹玉都对秦家充满排斥,而他顶着“秦家贵客”的头衔,没被商吹玉扫地出门都算难得,好像不该再得寸进尺了。 凤曲正想收回前言,却听商吹玉道:“老师想要,就跟我来吧。” 咦? 凤曲一头雾水跟上商吹玉的脚步:“真的可以吗?不用付钱吗?我可以打工还债的!” “我不会让老师失望,”商吹玉引着他一路前行,轻声说,“所以老师……这次能不走了吗?”
第009章 试相邀 回廊最深处,引歌的房门静静留了一道缝隙。 凤曲在进门前想起一曲千金的高价,蓦然却步。 但商吹玉兀自推开门,留出足够一人通行的空余:“老师,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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